姜蘅无奈,只得起身,和衡暝一道去了射场。
射场里,顾远洲背对着姜蘅,负手而立,他身前是渺茫云山,身后是锦绣楼阁,他站在那里,身形清癯, 卓然风流。
姜蘅走过去,没好气道:“殿下要找什么?”
顾远洲低低一笑,眼神柔和:“阿蘅,别生气了,我与她没什么。”
姜蘅:?
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
顾远洲无奈道:“我都知道了,你不就是醋我多看了那个舞姬几眼吗?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别的心思,我只欢喜你一人。”
行,姜蘅明白了,顾远洲原来根本没有意识到她冷淡的缘由,甚至还以为她是吃醋了。
“我没生气。”她垂下眼,看着地上枯黄的衰草,“所以让我过来帮你找东西,只是借口?”
顾远洲可不相信她的话,在听见她的问题时,他一脸坦荡地点了点头:“你不理我,我便只好使计引你过来。”
姜蘅脸色冷淡,眼尾被冷风吹得泛红:“太子殿下究竟还记不记得我们的身份?我是诚王府未来的世子妃,是您将来的侄媳。你我如此,有悖人伦……”
她声音渐低,连带着泛红的眼圈一起,看在顾远洲眼里都成了她爱他入骨,无法自拔的佐证。
他心下觉得好笑,面上却清正端方:“这样才更刺激,不是吗?”
他要用这样清正的模样,诱她入魔。
他要做一泓清寒潭水,映出月亮跌入尘泥的狼狈景象。
姜蘅红着脸,一个字也不多说,转身离开了射场。
顾远洲没有去追,只是唇边浮现出一抹了然的笑。他却没有看见,姜蘅转身之后,便恢复了清清冷冷的模样,唇角平直,温和的眼神下暗藏锋芒,哪里有一点方才的柔情小意。
等她回了亭子里,林婉儿好奇问她东西找到了没有。
她摇摇头:“也不知道掉在了哪里,估计找不到了。”
后来到了午时,众人在山庄里用过午膳后,便纷纷散去,各自回府。
衡暝和太子府的侍卫等在山庄门口,见着姜家小姐快走过来,顿时拔高了声音和身边的侍卫作交谈状:
“你是没有看到,那个舞姬的眼珠子都快落到咱们殿下身上了。但是殿下何许人也,怎么可能会为这些庸脂俗粉所动,自然是下令让人将她眼睛挖了。”
“咱们殿下多金贵啊,能让那舞姬像妖精盯着唐僧一样盯着他么!”
他天花乱坠地说了好一通,主要表达出来的中心思想就是:我们殿下极守男德,旁人多看一眼也要把那人眼睛剜了的,绝对不会做对不起您姜小姐的事。
然而姜蘅却仿若未闻,连多看一眼都没有,便直接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衡暝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这任务究竟是完成了呢还是完成了呢。
姜蘅回府之后,第二天便禀明贾氏,请贾氏出面将她和顾珩的婚书还有定情信物送还到了诚王府上。
若说她平常找贾氏帮什么忙,贾氏还真不一定会搭把手,但退婚这事,可是正中贾氏下怀,不需姜蘅多言,她就已经漂漂亮亮地操持好了。
贾氏一面想借口理由维护两家的声誉,毕竟姜蘅到底是姜家女儿,如果没有正当的理由退婚,外人只会觉得是姜蘅德行有失,如此一来便会影响到正在议亲的姜蓉;一面将心痛欲绝的世子爷拦在门外,绝不让两人有见面的机会,以免旧情复燃,恢复婚约。两手齐抓,一个不放。
为着这事,贾氏忙了整整小半个月。
等一切尘埃落定,已经是腊月十三,还有十七天,就到年节。
李嬷嬷已经回了宫,姜府里风平浪静,全然无人胆敢议论大小姐的婚事。宜霜居那边,姜蓉也只是痛快了一小会儿,在意识到是姜蘅主动退婚,而不是被诚王府厌弃之后,姜蓉顿觉无味,也没有再抓着不放。
姜蘅倒是毫无自觉,仍然随心出入姜府,全不在乎玉京里的流言蜚语。
这天,她忙着要去逸兴楼买新出的话本,却不料在路上与杨长风的马车狭路相逢。
他的面色仍然是霜一样的冷白,衬得乌发如墨,唇色如朱。
“姜小姐,”他遥遥让马车停下,等姜蘅的马车驶过来,他与她打招呼,“姜小姐在千荷山庄里,只让杨某做了一件事。”
姜蘅明白过来他的所指:她说让杨长风在千荷山庄里一天时间都要供她差遣驱使,可到最后她也只让杨长风端了一碗羊肉汤。
说了愿赌服输,所以他觉得不太够。
姜蘅拉开帘子,冲他娇笑:“开个玩笑罢了,真要让杨公子为我忙前忙后,我可舍不得。”
杨长风淡淡垂眼:“山庄里,你也说舍不得世子爷辛苦,转头第二天却让二夫人上诚王府退了婚约。”
姜蘅愣了愣,杨长风的马车却已经开始驶动,从姜蘅的马车边过去时,杨长风疏冷的声音在姜蘅耳边响起:“姜小姐心肠太冷,可得小心哪一天阴沟里翻了船,自食苦果。”
姜蘅微笑着回他:“杨公子好心,我记下了。”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而后交错开去,只剩下长街里静默风声,缭绕回旋。
杨长风这次出门,是要入宫。
快到年节,宫中嫔妃们不得出宫,便只好她们的家人进宫探望。
杨幼仪如今圣眷正浓,杨长风入宫,自然无人为难,他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杨幼仪宫中,却被宫女告知娘娘昨夜侍奉陛下,这会儿还未起身。
只得请他入殿等候。
杨长风颔首。
正殿四面通风,未烧地龙,只有角落里燃着灰炭,不见得多暖和,却很有些呛人。
他端坐殿中椅上,面容平和。
杨幼仪听闻宫女禀报,翘起兰花指端详着染了蔻丹的指甲,柔声笑道:“你们有所不知,我这哥哥,一向最沉得住气。”
跟着她从杨家入宫的婢女却有些不安:“娘娘这般冷待大公子,若他对娘娘心生不满……”
杨幼仪睨她一眼:“纵是不满又能如何?他的手再长,难道还能伸到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