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1 / 1)

杨长风从宫里出来之后,恰便是晌午时候。

身边跟着的小厮道:“这会儿回府上用膳恐怕来不及。”

杨长风想了想:“那便在街上找家食肆酒楼吧。”

小厮应声,又道:“听闻城中新开了一家知蜀斋,菜色鲜香,不若去那儿?”

杨长风闭着眼点头。

车夫听见马车里主仆两人的对话,识趣地扯着缰绳往知蜀斋驶去。

知蜀斋里,姜蘅正在二楼用饭,她在雅间里独自一人,身边伺候的沾衣等人则在一楼大厅围坐一桌。

杨长风从大厅里进去,便见着沾衣。

在西楼里,他对姜蘅印象实在深刻,连带着连她身边的丫鬟也记住了。这会儿见了沾衣,便知晓姜蘅肯定也在楼中。

他低下头,对身边小厮说了几句话,独自上了楼,小厮则转身回了马车里,很快抱了一个檀木匣出来,入得楼中。

姜蘅吃得差不多了,正想起身唤小二来收拾碗碟,就听见敲门声响起。

来人她也识得,是当初西楼里跟在杨长风身边的小厮。她一贯有好记性,凡见过的人,一面而已,也能记住。

“何事?”

小厮看了她一眼,低头将檀木匣打开,露出里面的一轴画卷,道:“我家公子知晓小姐在楼中,特命小人将此画奉上,他说,当初西楼中我家小姐无礼,当由做哥哥的代为赔罪。”

姜蘅嗤笑:“你家公子打的什么主意我就不直说了,只有一点,他觉得姜蓉都看不上的东西,我姜蘅会要?想要挑拨离间,至少也得做做功课吧?”

她毫不避讳自己让人跟踪姜蓉与杨长风见面的事情,也是想用这样的态度让杨长风明白,阴谋也好阳谋也罢,她不会将杨长风放在眼里。

她说完,又莞尔一笑,眼波流转如樽中清酒倒映着的天上星辰:“亲手将妹妹送进宫里的人,若是眼界短了,可就害人害己,不得翻身了呀。下回叫你家公子送些贵重的东西,说不定我还会收。”

她说完,又将门关上,不给小厮一丝再说话的机会。

小厮只能抱着画回了杨长风所在的雅间里,顺带将姜蘅的话转述给他听。

杨长风看了画轴一眼:“原也只是试探罢了。却没想到她竟这么坦荡。”

杨长风皱了皱眉,一时想不明白她究竟有什么倚仗,敢这么大言不惭。

他不怕姜蘅有过桥梯,只怕她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底牌。

小厮觑着他的脸色,小声道:“坊间传闻姜大小姐与太子殿下……关系匪浅。”

杨长风摇头:“不可能。”

她要是真的和太子殿下关系匪浅,早应该和诚王府退亲了。她不是那么蠢笨的人。

然而否定了小厮的话之后,他却又更迷茫了。

人之于世,皆有所求。

他从小就明白这句话的涵义,凭借着这句话投位高者所好,捏位卑者七寸,总算成就他如今地位。

姜家两姐妹,姜蓉想要什么,他也看得分明,无非是权势地位。但是姜蘅,拼着得罪杨家的下场,也要打幼仪的脸,夺杨家的珊瑚树,这又是为什么?

……

姜蘅难得出姜府,今天在知蜀斋用膳,除了想看看黄柱子和刘城将知蜀斋经营得怎么样之外,也是想带着沾衣等人在外走走。

这一逛就逛到了夜里,玉京城里华灯初上,卖花声与灯影交织,人潮涌动,夜风清寒。

“姜小姐?”

闭眼假寐的姜蘅听见略有些耳熟的声音,忽然睁开眼。

她身边的姜蘅挑开帘子,往外望了一眼,而后收回手,低声对姜蘅道:“是祝家二公子。”

姜蘅“啊”了一声,隔着帘子应他:“这么晚了,祝公子是往哪儿去?”

祝怀雪捏着兔儿灯柄的手紧了紧,声线平直:“正要回府。却不想在这里碰着您。”

姜蘅一时想不到应该怎么回答他,正在这时候,又听祝怀雪道:“时至如今,你连见我一面都不肯么?”

姜蘅神思一晃:“你我俱有婚约在身,纵然关系清白,但此时相见,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祝公子要说什么,便这样说也是好的。”

“瓜田李下?”祝怀雪心中一梗,只觉喉头腥热,他用力咽了口口水,好像连带着将这些时日以来的痛苦,愤懑,不甘,都悉数咽了下去,再开口时,只剩下平静,“这时候,你倒与我说起瓜田李下了?”

姜蘅哑然。

祝怀雪又放软了语气:“我想与你单独说会儿话。”

姜蘅忽然想起来梁园的那个下午,李知薇问她,借着祝怀雪在玉京站稳脚跟,达成目的后又转头将人一脚蹬开,而今听闻祝怀雪定亲,她如何作想?

她能如何作想?

正如她和李知薇说的,他即将金榜题名,洞房花烛,这些都是很好的事情,她除了为他感到开心,没有任何想法。

她收回思绪,看向马车里的几个丫鬟:“你们都下去吧,离远些。”

待人走远,她才隔着帘子对祝怀雪道:“祝公子可以说了。”

祝怀雪抿着唇:“我曾经与你说的,如今仍然作数。你若愿意,祝家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姜蘅垂眼,可她也早就已经与他说过,她不愿意嫁进祝家呀。

世家大族里的腌臜事太多了,她想嫁一个清清白白的人。很显然祝怀雪不会是那样的人。

世家子弟若是想要清白,恐怕首先得舍下一条命。

何况如今祝怀雪已经定亲了,现在又说这些,算什么呢?

她叹了口气:“我听说太守家的那位小姐,是极好的姑娘。你若是不喜欢她,便趁早与她说清楚,没得耽误了人家。一边吊着人家,一边又来寻我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深情?”

“可你真的喜欢我吗,祝公子,依我来看,恐怕更多的是你心里的求而不得在作祟吧。”

等她真正应允了,恐怕很快祝怀雪又会发现她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样子,而后转头又想起来太守家的小姐。

求而不得的永远是枝上雪,云间月,等到手了,枝上雪便成了地下的污水,云间月也成了纸糊的旧灯笼。

太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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