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婉仪终究是不放心,亲自送了明川郡主回府。
沿着熟悉的路到了熟悉的府门之外,古氏已经带着家下人在门外等候了,见着她神色奇异。
庄婉仪忙道:“郡主姐姐在后面的马车上,她不舒服,快扶她回去让太医看看吧。”
“你命人回来通传的时候,我已经请太医来了。”
古氏说着,看丫鬟婆子们把明川郡主扶着回去,犹豫着要不要招呼庄婉仪进门。
按理说过门即是客,没有不喝一杯茶再走的道理。
可庄婉仪身份特殊,连门房的下人们看着都神色尴尬,古氏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古姐姐,我府中还有事,就先回去了,麻烦你照顾好郡主姐姐。”
庄婉仪先开口打破了尴尬,古氏也顺着台阶道:“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你喝茶了,改日再来坐。”
双方嘴上说着客套的话,彼此一个对视,眼中情谊盎然。
她们本就是最好的妯娌,同在一府互相扶持,如今却不得不说这些虚伪的话。
想来又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
“二嫂,客人过门,怎么不请进来喝茶?”
大门里头是一扇宽大的影壁,此刻影壁后头传出男子的声音来,同时一道高大的黑影转出。
庄婉仪心中一紧,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紧张了起来。
她没有抬头,而是慢慢地数着自己的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不用抬头。
因为她知道来的人是谁。
正因为知道,所以她不能露怯。
“三,三爷……”
古氏看了看忽然从天而降的岳连铮,又看了看站在阶下准备离开的庄婉仪,心中叫苦不迭。
早知如此,她方才就不应该客套那些话,该催着庄婉仪快点离开才是。
这下好了,为了那些给人看的虚伪套路,反倒真把自己套路进去了!
现在他们两个见了面,才如何是好?!
古氏恨不得有个地缝让她钻进去,一众下人看着也悬心,就好像见着自己前妻或前夫的人,是他们自己一般。
尴尬,这可太尴尬了!
众人尴尬得无地自容,岳连铮反而笑得很自然,就像邀请的只是一个寻常的诰命夫人。
庄婉仪这才抬起头来。
只有见过她此刻笑颜如花的人,才知道外间传言她气度凌然,不输男子,绝非虚言。
面对岳连铮,她能笑出来已经很难得了,何况是笑得如此从容端庄呢?
众人的目光都呆在了她身上。
他本就高大,又站在上方,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的大将风范,便是站在圣上跟前也丝毫不逊。
她只是个娇弱女子,站在台阶之下,需要微微仰头才能和他对视。
便是如此,她的气势也丝毫不输与他,似蒲草坚韧,堪破顽石。
两人一上一下,一高一矮,各自笑得坦然,倒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友。
古氏站在一旁,更加尴尬了。
这回的尴尬不是为他们,而是为她自己。
和这两人相比,她刚才的模样实在太小家子气了,活像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里的太监。
她清了清嗓子。
“三爷,婉仪回府有事,就不必虚留了免得耽误她的事。”
“夫人的事自然要紧,不过你送大嫂回来却连一杯茶都喝不得,旁人知道了岂不怪我将军府失礼么?”
岳连铮没有看古氏,只是牢牢地把目光停在庄婉仪身上。
她抿了抿唇。
他的口气一向如此,霸道,强悍,不容抗拒。
像是一开口便给人压下了千斤巨石,叫人不敢去反抗,生怕越是反抗,巨石砸下来越是惨烈。
庄婉仪半晌没有说话。
就在岳连铮以为,她会慑于压力不得不答应的时候,她忽然翘了嘴角。
“是我急着回府有事,自然不是将军府失礼。”
说罢便转头,搭起了屏娘的手,作势要上马车。
岳连铮站在身后静静地看她,一双眼中染上了些许凉意。
或许是觉得当面被拒绝很丢脸,又或许是想和她说话却找不到机会,很恼怒。
庄婉仪的脊背挺直,身形秀雅,一步一步走得很是好看。
走到马车边上时,她忽然停住了脚步,微微偏过头来。
“不过我心里记挂郡主姐姐,不等她醒来还真是有些不放心。”
古氏一怔,屏娘一惊。
回头一看,岳连铮淡淡一笑。
他要她进门,她就偏不进。
拒绝了他之后,她又主动要进门。
这不过是在告诉他
她不惧于岳连铮的威胁,进这个门是她想进,而不是岳连铮要她进。
化被动为主动,这一招实在高明。
岳连铮的眼中兴味乍起。
“请。”
正房前厅,空荡荡的厅中,只有两个小丫鬟站在门边,缩手缩脚的。
这厅中的气氛实在古怪,怨不得她们害怕。
原本一个是亡夫,一个是寡妇。
如今一个是风光归来的大将军,一个是朝堂有名的一品夫人。
两人各自安好,却成了对头人,说起来不得不叫人感慨。
风水轮流转,一对璧人新婚之夜被拆散天各一方,谁能料到如今再相见是这等局面?
“商大奶奶,请喝茶。”
丫鬟怯生生端上茶来,庄婉仪抬眼一看,陌生得很。
想是她离开将军府之后才上来伺候的,门边另一个丫鬟也很眼生,这让她不由生出了物是人非之感。
这念头一钻出来,她不禁好笑。
物是人非,将军府的人和物,与她又有什么相干呢?
“你们都下去吧。”
岳连铮的口气向来如此威严,年纪轻轻,气势却十足十像极了老将军。
那两个丫鬟巴不得听见这一声,连忙福了福就退了出去。
庄婉仪端起茶盏来,慢慢地吹着浮叶,半晌也不曾喝一口。
“夫人在这里好像不太自在,还是去杏林院说话?”
杏林院?
庄婉仪眼角一动,忽然想起明川郡主无意跟她提过,杏林院现在是岳连铮的住处。
他自己从小住到大的蘅芷院虽被火烧了一次,后来已经完全修复了,他不住那里偏住到杏林院去。
自己如此作为,怪不得外间关于岳连铮对她念念不忘的传闻,甚嚣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