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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战斗持续了很久。
齐淋的妖气刚一冲天而起的时候,移动堡垒里的众妖怪就都受惊了似的向外跑, 野原琳的妖怪缘还算不错, 本来她这一天试了四十几次将自己吸入神威空间的操作,这会儿已经查克拉耗尽瘫倒在床上呈躺尸状, 还有个经常和她对练的妖怪专门跑过来把她扛出去跑得远远的。
“谢谢你, ”野原琳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发生了什么?齐淋大人为什么突然……”
那妖怪怪异地看了她一眼:“感受不到战斗另一方的气,应该是日向大人。”
野原琳悚然而惊, 猛地把目光转向远处的移动堡垒,正好看到了它轰然倒塌。
破碎的堡垒废墟被齐淋的妖气浪潮冲击得四处飞射,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齐淋的对面有一个纤细的身影。
野原琳看不到齐淋身上直冲天际的妖气光柱, 但她能看到日向由美身上环绕着的查克拉铠甲, 那是她全力以赴的状态了。
这两个人不是在开玩笑, 她是真的在与齐淋生死相搏。
齐淋猛地一击将日向由美打飞到远离他们的另一个方向,然后一跃而起追上去了。
那妖怪舔了舔嘴唇,眼睛发亮:“她死定了, 敢跟齐淋大人作对,她死定了!”
野原琳一惊, 警觉地侧身远离他几步, 那妖怪看了她一眼, 很快就又把目光转了回去,仿佛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远处的战斗似的, 他也确实有视力方面的特殊能力:“别离我太远。看在你经常帮我治疗的份上, 不会让他们吃了你的, 但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就说不定了。”
野原琳咬咬牙,从兜里掏出仅剩的一包兵粮丸开始吃,没错,与齐淋和日向由美比起来,她实在是太弱了,但是只要开启神威的虚化能力,即使是齐淋也别想伤到她,说不定、说不定她也能帮上由美的忙,所以必须得先尽快恢复查克拉才行——在日向由美彻底落败死亡前恢复。
妖怪皱眉,他见过野原琳在战斗后吃兵粮丸,知道那是能让她恢复力气的东西,他上前一步:“喂,你……”
一个漆黑的矮小身影“嘭”地一声落在两人之间,打断了他的话。
“飞影大人。”妖怪的声音微微战栗。
飞影甚至懒得侧头看他一眼:“滚。”
那妖怪低着头退开了。
野原琳也松了口气:“飞影,你来了。”
“正好巡逻到附近。”飞影说。
“由美不知道为什么跟齐淋打起来了。”野原琳焦急地说,“她不是齐淋的对手,她会死的!”
“确实,”飞影说,“齐淋的妖气比他表现出来的更强,不过我很快就会超过他的。”
但他稳稳当当地站着,额头上没绑发带,一只横卧着的邪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战斗的场景,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来帮忙或者阻止的。
野原琳咬咬牙,决定自己去,刚走没两步,就被飞影揪住了衣服的后领。
“这种难得的盛宴可不会让你破坏掉。”飞影说,他一把将野原琳远远地扔到了身后,慑于他的淫威,本来站在落点附近围观的妖怪们一窝蜂似的散开了,野原琳重重地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飞影专注地看着远方,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更没有在笑,可是如果他也有“高兴”这样的表情,那现在就是最接近的时刻了。
“幽助那家伙跑得太快,错过好东西了。”飞影自言自语地说,“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魔界。”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方岩石与大地被击碎的轰鸣声终于停下来的时候,野原琳再次向着战场的所在跑去,这次飞影没有阻止她。
“结束了。”飞影说,他站在原地以邪眼看了片刻,忽然露出个难言的表情:“切,讨厌的家伙也来了。”
说完扭头就走,瞬间身影就从原地消失了。
野原琳一路沿着他们战斗留下的痕迹飞奔,强力的妖气在大地上犁出的鸿沟、残留的查克拉都在为她指示着方向。有发现了她的妖怪趁机试探性地攻击,或强或弱的妖气团从她的身影中毫无障碍地穿过,没有使她放慢脚步一分一毫。
野原琳猛地站住了。
得益于写轮眼带来的超卓视力,她看见远处、那个大地都被打成了盆地的地方有一个身影站起来了。
虽然摇摇晃晃、伤痕累累,从不离身的盔甲也只是东一块、西一块地挂在身上,但他站起来了。
那是这场战斗的胜方,魔道本家齐淋。
野原琳的眼泪瞬间就流下来了,她知道自己大概只能找到日向由美的尸体了。
但在眼泪落在地上之前,她就再次向着那个方向跑去,即使是尸体,也得带走。
齐淋只站了片刻,就又倒了下去。
野原琳从碎石堆中扒出日向由美一只手时,忽然发现自己面前站了个人。
一个浑身绑满绷带、挂着许多符咒、只露出一只眼球的怪人。
“非常精彩。”那个人说,“为我奉上了如此精彩战斗的战士,理应得到属于她的奖赏。带上她,跟我来。”
这是躯。
日向由美还以为自己没机会再次睁开眼睛了。
她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浑身赤|裸地泡在一个装满了水的大玻璃罐子里,就像是千手扉间用来培养活祭品的罐子那样。
口鼻处戴着呼吸器使她不至于在水中窒息,之前被砍断的左肩上密密麻麻围绕着一堆软管,软管的另一边,居然是按理说她应该已经失去了的左臂。
日向由美试着张开左手又握住拳头,似乎是有感觉的,但她也不知道这感觉是不是刚失去肢体时大脑残留的幻觉。
玻璃罐外是远远放着的另外几个大罐子,其中一个赫然是她的对手齐淋。
日向由美深深地看了他的方向一眼,就又收回了目光,一阵难言的困倦袭来,她再次闭上眼睛,陷入了睡眠中。
日向由美觉得自己的梦境软绵绵的,就像是一块极大的棉花糖,没有颜色、没有形状、没有气味,却莫名地给人香甜的感觉。
她很少做梦,没想到自己的梦境居然有如此童趣。
“确实很有趣,也很让人意外。”一个年轻的女性声音说。
日向由美悚然而惊:“谁?!”
一个身影显现出来,简练的战斗服,半边脸颊是容貌秀丽的女性,半边脸颊和身体甚至没有皮肤,连肌肉纹理都暴露在外,仿佛医学教学用的解剖体一般。
日向由美凭借着那个吊在眼眶外面的、可怖的硕大眼球认出来了眼前人:“躯?”
她警觉地问:“你怎么会在我的梦里?”说完又反应过来,“这里不是我的梦吧。”
躯以甚至称得上“温和”的态度回答:“这里是你的意识深处,也可以说是你的梦。”
日向由美一惊,意识深处?这听起来和猪鹿蝶三家中山中家的手段没什么差别,也就是说现在她的大脑处于完全不设防的状态,在躯的面前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她只是暗自心惊,还没出声,躯已经答道:“对,我刚刚把你从出生到现在的经历看了一遍。”
日向由美心中顿时大怒,怒到一半想起来自己还在罐子里泡着呢,而且明明之前被砍掉左肩、打穿心脏,可现在依然活着,可想而知是眼前这个大妖怪的功劳。
而且连人类中都没几个人懂得尊重他人**,拿这个来要求妖怪,那简直不是严苛,而是可笑了。
当然,以上都只是日向由美的自我安慰,最重要的还是她根本不是躯的对手,否则现在就要她好看。
她这边思路九曲十八弯,躯似乎也能看个明明白白。
“真有趣。”躯说,“你是我接触过的人类意识中最有趣的那个。”
日向由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怎么,还要她多谢夸奖吗?能在众多食物中胜出还真是自豪啊,这样?
“那倒不用。”躯说,“我记得你上次见我还非常害怕,现在却已经不在乎了。”
“面对强者时发抖是人类生存本能赋予的下意识反应,不代表我非常害怕。”日向由美忍不住出声纠正,当然,她现在完全不在乎是因为已经不可能更糟了。
“……所以说,你非常有趣。”
这简直是一点**都没有了,不能口是心非的人生简直连话都没法说,日向由美瞬间心如死灰。
“你来自一个……不,两个,非常有趣的世界。”躯说,“我本以为濒死时将自己的灵魂寄宿在胚胎上,这是只有A级以上有特殊能力的妖怪才能做到的事,没想到你在还是人类时就已经掌握了,真是了不起。”
刚刚还不想说话的日向由美顿时又忍不住了:“妖怪们经常这样吗?这种类似于转世投生的做法……”
“很少。”躯说,“A级以上的妖怪不少,但也没你想象中那么多,这对精神力量也有很高要求,没有特殊能力的妖怪是很难做到的。而且寄生于胚胎,这意味着放弃自己强大的**和妖气,只有面临必死的绝境时这个选择才有意义。对很多妖怪来说,失去了力量还不如干脆去死,而且在附近正好有尚未诞生出灵魂的胚胎,也是一个小概率事件。”
但不管怎么说,这对妖怪们来说算是常规操作之一。
日向由美忽然记起,妖狐藏马不就是这样的吗?否则他一个一千多岁的老妖怪,怎么会有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类母亲。
自己心中最大的秘密之一居然被视为这么普通的事情,日向由美心中一时有点复杂。
“你将这个视为最大的秘密吗?”躯有点诧异,“我以为你对自己的憎恨才是。”
“哈?”日向由美受惊不浅,“憎恨我自己?不可能,我超爱自己。”
躯停了几秒说:“你的心声停止了。”
那还真是谢天谢地啊,日向由美想。
“原来如此,没有停止,你只是学会隐藏其中的一部分了。”躯称赞道,“学得很快。”
“在你意识的最深层,你在不断循环经历着一个场景,一个你称之为‘老师’的人,在你面前自杀了。我能从中感觉到,深深的憎恨和厌恶。”躯说,“你将回忆这些当做对自己的惩罚。”
日向由美在自己的意识中愣了一下,她叹了口气,后退一步坐在了软绵绵的地面上。
“不是这样,躯。”日向由美说,“你不了解人类,那是我十七岁时候的事,距离现在已经十年了。”
“在妖怪漫长的生命中,十年只是一段短得不值一提的时光,但是对于大部分只能活到五六十、六七十岁的人类来说,十年已经足够长了,长的能让人忘掉一切。”
“那件事现在依然会出现在我脑海中,唯一的原因就是我以此来警醒自己,如此而已。如果我真的要为此而憎恨什么人,那么我会恨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日差老师,但是除了我自己。”
“我已经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我只是……没有做我没能力做的那些而已。”比如当场杀了日向日差的父亲和哥哥,比如杀了步步紧逼的日向家长老,比如杀了无能的三代火影。
她没能力做到那些,而且她也不会去做,以上无论哪一件事都只会导致更糟糕的结果,那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
日向日差自杀是当时所有可能出现的后果中最完美的那一个。
太可笑了,但事实如此。
云影步步紧逼、木叶无心开战、火影老迈无力,这几个前提条件不变,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不,”躯蹲在她面前,贴近她的脸,仿佛观察一个实验动物那样,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点细节,“你不是为当时的无能为力而恨自己。而是为了之后,整整三年,你没有为此做任何事而恨自己。”
日向由美心里有十八个草草草在翻滚,但她此刻如同躯手心里的蚕宝宝一样柔弱可爱,当然只能满足对方的猎奇心理了。
“我说了,你对人类的了解还不够。”日向由美好声好气地解释,“人类的生命这么短暂,难免要顾此失彼,所以只好时不时地回忆一下当年,在想象里挽救一下自己过去失败的人生。”
“没有人能对自己的人生百分百满意,你问一万个人类,一万个都有后悔的事,一万个都想回到当年做出改变。但要说憎恨过去的自己那就太夸张了,顶多就是有点后悔,可即使真让我回到那时候,我也未必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我就是个普通的人类,而人类中有很多我这样的人。”日向由美说,“弱小、冲动、懦弱、怕死,会犯错误、会后悔,没有像你一样强大到无所不能,不可能永远称心如意,当然偶尔会对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但那只占我人生中微不足道的分量。”
“我已经习惯了。大致上,我是很爱自己的。”
爱自己?躯慢慢地站了起来,她也爱自己,她这具丑陋的身体、她心中永不平息的愤怒,是她力量的源泉。
“说得好。”躯说,“杀气也非常漂亮。”
然后日向由美就醒了。
在脑海深处与她对话的躯并未站在玻璃罐外,而原本装着齐淋的罐子已经空了。
她下意识地张嘴想要说话,却从呼吸面罩与脸颊的缝隙里吐出了一串泡泡,坐在地上靠着玻璃罐睡觉的野原琳惊醒了。
“由美,你醒了。”野原琳趴在玻璃上,发现她微微动弹着似乎想出来,连忙说,“你等一下,我去找人来。”
半小时后被从玻璃罐子里捞出来的日向由美套上一层浴衣,活动了下自己的左肩,有点诧异,这之前被连着半个肩膀一起砍下去的左臂,就像是从未受过伤似的运用自如,连疤痕也只有淡淡的一条红色,即使是千手扉间、大蛇丸也未必能做到这一点吧。何况她的身体与妖怪们也不完全相同,魔界的生物科技水平有点了不起啊。
她这时也注意到了野原琳的两只手。
是的,两只手,之前被卷原咬掉,又被野原琳捡回来但却没办法接起来,连断腕上的伤口都愈合已久了,可她现在又是两只手了。
虽然其中原本断掉的那只怎么看怎么不自然。
野原琳也发现了她的目光焦点,她举起自己那只颜色惨白的新手:“我的手之前不是放在神威空间里了嘛,这里的妖怪用剩下的白骨培育了一只新手给我接上了。”
她看起来有点不安:“由美,他们说,从我的身体成分看,我是妖怪?”
日向由美淡淡地:“这没什么,回去再说。”
说到回去,野原琳又想起另一件事来,她跑到旁边捧起一只篮子,小心翼翼地端过来:“由美,齐淋走的时候叫人送来这个,他说是给你的……礼物?”
日向由美一怔,已经打过一场,死过一次,她这时候听到齐淋的名字倒也没什么愤怒的感觉了,但是礼物是个什么鬼?
她接过篮子一看,才明白野原琳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那只篮子里装着一个熟睡的人类婴儿,他的右小腿上,一圈淡淡的红色痕迹。
这可简直是……
日向由美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在拜托轮值的飞影把这婴儿通过走私的小妖怪送回人间后,日向由美和野原琳离开了躯的移动要塞。
三天后的某一个瞬间,她们两人同时从魔界消失了。
这时候,她们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半年多,但是对仍在汤隐村外与外道魔像战斗的人们来说,只是一瞬间,宇智波带土就从他们眼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旗木卡卡西噩梦中的少女,一个无论多少年过去,他一眼就能认出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