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昊和妈妈带着如意回到家时已经快天黑了。
爸爸看到他们进屋,立即笑容可掬地从堆满烟蒂的烟灰缸旁站起身,跑进厨房端出热好的饭菜。
闻到满屋的烟味,妈妈也只是微微蹙了蹙眉,立即笑眯眯地张罗着吃饭。
期盼已久的团聚被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王昊沮丧不已。
特别是看到如意怯生生地望着自己的模样,王昊更觉得口里的饭难以下咽。
终于坚持吃掉小半碗米饭,王昊站起身,将自己的碗收进厨房。
“你今晚不用值班吧?”妈妈望着王昊。
“今晚刘星值班。”
即便钻进了自己的房间,王昊仍然觉得心里憋屈得难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索性出了门。
明明知道如意在家还一个人出去?妈妈变了脸色,求助地望着爸爸。
爸爸假装没看见,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妈妈无奈,殷勤地给如意夹菜:“多吃点啊,乖,饿了那么久了!”
“谢谢冯妈妈,我吃饱了。”
“吃饱了就好,等会儿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去散步还是看电视?”
“我想早点睡觉。”
“好,好,早点睡觉!现在毕业了,应该舒舒服服地休息一阵子。”
王昊和如意闹分手?
王昊居然会对如意说分手?
把如意看得比自己的命都还金贵的王昊竟然会狠心和如意分手?
直到走在下班的路上,楚云川还没想通:是什么事情能令王昊对如意说出“分手”这两个字?
虽然王昊说了以后会告诉他原因,楚云川还是忍不住掏出手机打电话给贵红:“知不知道王昊为什么和如意分手?”
“王昊和如意会分手?”贵红笑了,“你开什么国际玩笑!”
“真的。”
“不可能!王昊绝对不会和如意分手,除非他死……"贵红突然心中一凛,“喂!你听谁说的?”
“王昊本人。”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可能出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我马上打电话问问。”
几分钟之后,贵红回电话给楚云川:“王昊的手机关机了,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我得回去看看——我送完车里的药就走,你要一起吗?”
“好,我一起去!”
车刚停稳,贵红就看到从家属院往外走的王院长夫妇,贵红问:“王昊在哪儿?”
“你俩来了?”王昊的妈妈开心地望着楚云川和贵红,“太好了!王昊现在最需要朋友陪着说说话……”
王院长嗔怪地盯了老婆一眼,笑着对贵红说:“王昊吃过饭就出去了,可能是在病房吧?去家里坐坐,喝杯茶?”
“谢谢。”楚云川客气地说,“我们有事找一下王昊,一会儿还要回去。”
俩人都走远了,妈妈还殷切地说:“改天一定要来玩啊!”
贵红带着楚云川到了外科病区。
值班的刘星不但否认王昊来过病房,还困惑地说:“王昊上午就交代过,如果来了急诊病人,直接找蒲主任。”
楚云川看看天色:“月亮都出来了,这么晚,他可能去哪儿呢?”
贵红想了想:“我知道有个地方!”
贵红带着楚云川上了住院部顶楼。
果然,王昊用手枕着头,独自躺着空阔的顶楼平台上。
看见他们上来,王昊瞥了一眼,又回过头去。
贵红摸摸栏杆:“还是热的呢。你小子,不怕热伤风吗?”
王昊没吭声,只是茫然地望着天空。
楚云川挨着他坐下来:“究竟怎么回事?”
“我暴露了,艾滋。”
“怎么暴露的?”
“被刚取下的输液针头刺伤。”
“别太悲观!”楚云川拍拍王昊的肩,“被感染的几率很小的。”
“几率很小?”王昊苦笑,“辜勤遇害的几率很大吗?”
楚云川顿时语塞。
“贵红神色凝重地走过来:“什么时候的事?”
“端午节那天。”
“所以,”贵红说,“你就叫不知情的如意离开你?”
“那怎么办?”王昊悲哀地望着他,“拉她陪葬吗?”
贵红叹了口气:“我去拿酒来。”
厚重的夜幕下,三人席地而坐,一人一瓶啤酒猛灌。
“五年前那件事你就是目击者。””楚云川伤感地说,“我也想不通啊,我们明明是去救人性命的,辜勤却因此丢了命……”
王昊拍拍楚云川的肩:“对不起,我不该提起那事。”
“没关系,已经过去了。”楚云川坦然地说,“我当时最恨的就是我自己,假如不是我执意去汶川,辜勤就不会死在那里,假如我没有和她在一起,辜勤也不会死在那里……”
贵红拿起啤酒瓶和楚云川碰了碰:“没有假如的,兄弟!”
“是的,没有假如。”楚云川饮了一口啤酒,“我想了很多年才想明白:没有假如。正因为辜勤因我而走,我不但不能浪费掉这来之不易的生命,还要活得更加精彩,让在天有灵的辜勤觉得她的牺牲是值得的!”
“所以,”楚云川楼着王昊的肩,“就算我们明天就要死去,我们今天都要活得开心,不能对命运认输!”
“如果要对命运认输,我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贵红咕噜咕噜地饮完瓶里的酒,“从我懂事时起,我爷爷就长期卧床,奶奶身体也不好,需要常年吃药。我爸爸就算靠着借贷过日,也要将我培养成医生。”
“做医生!”贵红嘲弄地说,“还没有等到我大学毕业,我爷爷奶奶就相继去世了。村里没上过学的朋友买房又买车,身为医生我却连老婆儿子都养不起。”
“喂!”楚云川擂了贵红一拳,“你现在赚了不少钱哈!”
“是赚到一些钱,但是心里一点儿也不踏实。”贵红笑着说,“上次如意说我是吸血鬼,我觉得自己当真是一个吸血鬼呢!”
“切!”王昊重重地拿啤酒瓶和贵红碰了一下,“你小子居然还对如意的话耿耿于怀?!”
贵红和楚云川对视大笑:“你不是吵着要和如意分手吗?连我们说她一下都不让?”
王昊仰头喝了一通啤酒,伤感地说:“燕子说她坚决不做医生,我以前还笑她是因为成绩差,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现在才切身体会到,做医生牺牲的不止是长期加班的时间、终生学习的精力,居然还会把自己的未来都葬送掉。”
“一直都是这样啦,兄弟!非典那么多人中招你又不是不知道?”楚云川喝了口酒,认真地看着王昊和贵红,“你们后悔做这行吗?”
贵红说:“如果多给我一点儿钱,我还是不介意做医生的。”
“屁话!”
王昊认真地说:“如意是真想做医生,自从她知道她妈妈的事后就立志要做一个好医生,所以,如果重选的话,我还是会选这个。”
“呃,说真心话。”贵红用手肘碰碰王昊,“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如意的?”
“七岁。”
“啊?”楚云川仔细地打量着王昊,“你成熟得那么早?”
“别想得太恶心好不好?”王昊瞪了楚云川一眼,微笑着回忆着,“当时她才出生不久,闭着眼睛在燕子的妈妈怀里吃奶,我去碰她的手指,她一下就抓住了我!”
贵红嘲笑道:“那是新生儿特有的握持反射!猪!”
“管他什么反射不反射的,反正我就喜欢上她了,每天都要去看她才上学。三个月之后,当她祖祖就把她接走了,我偷偷哭了很多天呢!”王昊望着夜空的眼睛闪闪发光,“谁也想不到,她六岁那年,居然来我们家住了!我当时就决定了:这辈子非她不娶!”
“那时你十三岁?”楚云川睨视着王昊,“十三岁懂什么?真正的傻小子一个!”
“你还不是傻?”王昊对贵红说,“你知道吗?读大学的时候,楚云川为了追辜勤,天天去女生楼下弹吉他。人家没反应,他居然把我当成假象敌,公开下战书,要我去篮球场斗牛,却输得一败涂地!哈哈!”
楚云川无声地笑了:“因为当时只有你够格做我的对手啊,而且有你的场合就能见到她。”
“是有我俩的场合都有她,好不好?”王昊把我俩这两个字读得很重。
“后来呢?”贵红好奇地问。
“后来就没有悬念了。”王昊说,“斗牛失败后,他正要灰溜溜地走开,辜勤就上前送瓶水给他。”
“还因祸得福了!”
“那时胆小。”楚云川笑,“如果是现在,我就直接去问她喜不喜欢我,哪会有那么多事!”
贵红笑着和他碰碰瓶子:“所以,你现在胆子大了,成楚留香了?”
“那是命不好,找来找去都找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个菜。”
“刘茜还是不错的。”
“还行吧。呃,你现在和如意分手,是不是想着一年之后,如果各项检测阴性,又把她追回来?”楚云川望着王昊。
“当然。”
“你以为这是玩游戏?她会乖乖地等着你吗?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
“如果告诉她真相,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我的,我绝不能冒这个险!”
“你太不了解女人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做,给她造成多大的伤害?”
“不狠一点她就不会退缩。与其眼睁睁地看着她毁在我手里,我宁愿她清清白白地嫁个人,平平安安过一生。”
“别那么悲观!”贵红插话说,“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抢不了,如果不是你的也强求不了。喝!”
“喝!”
“喝!”
仰头喝完,王昊使劲把啤酒瓶往地上一摔,“啪”地一声脆响。
贵红和楚云川也效仿者砸碎酒瓶。
“爽!”
“过瘾!”
三人咬开瓶盖,又一通猛灌。
夜空中传来夜场咿咿呀呀的歌声。
“傲气面对万重浪……”贵红首先唱起来。
“热血像那红日光”王昊接着下一句。
楚云川也加入进来:“胆似铁打,骨似金刚……”
三人勾肩搭背,声嘶力竭地吼:“……做个好汉子,热血热肠热,比太阳更光……”
月亮升起来了,弯弯地笑着。
三人躺在凉凉的水泥地上睡着了。
夜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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