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大厅中,酒酣耳热之时,忽听一个叫花之邻的年轻府尉满嘴酒气地道:“哎,我说……你们听说没有,天庭青龙宿下来几个人,这几天正在咱们魔龙城闹腾呢。”
座上诸人大都酒量不小,但那花之邻却是个例外,皆因他乃是草木成精,根本经不住旁人连连灌酒。此时旁边的刘拱朝花之邻望去,便见这个长相颇为阴柔的家伙脸颊泛红,好不“娇艳”,便忍不住笑骂道:“我怎么没听说?你这都哪听来的?喝高了瞎胡吹的吧?”
“啊我呸……”花之邻难得豪爽一次,喷得唾沫星子乱飞,也不知污了面前的多少盘菜,继续道,“我亲眼看见的好不好?反正我本来就看那些青龙宿的家伙不顺眼,他们摊上事我也乐的看热闹,嘿……”
反正这时候大家也没啥正经事,刘拱便顺着花之邻的话问道:“还真有这么回事?说说。”
“具体我也不清楚,嗝……当时我正在……”
而后便听那花之邻断断续续说着,也没几个人认真听。此时在座之人已经分了三四波,各聊各的,倒也融洽。
陈寿和花之邻之间隔了两个人,并不算花之邻那波的,此时正趁着酒意和另外三人聊着。他知道这只不过是逢场作戏,是以心其实并没在酒席上,喝到现在都还相当清醒。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随时听清任何一个人的话。
“在找和慕什么有过节的人……对,就是慕斌……说是天庭来的小侯爷死在了大阵中,有可能是被那慕斌给连累了……”花之邻不无得意地道。
第一次“慕什么”陈寿还没听出来,但是后来花之邻又连说两次“慕斌”,陈寿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了过去!
花之邻还在那幸灾乐祸,毕竟像小侯爷那样的二世祖死了也是大伙喜闻乐见的,可陈寿当真是无法冷静了,心正一点点向下沉去。
不过,这时候可不能表现出异常来,那还不跟承认和慕斌有过节没什么两样?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便在这时,花之邻旁边一个大手大脚体毛特别浓的叫弗通的家伙忽道:“我记得,陈寿兄弟好像在营地里和慕斌打过一架?”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刘拱和花之邻几乎同时道:“还有这事?”
自己都没点名了,陈寿便直接转头望了过来,装傻充愣道:“弗大哥,什么事?”
弗通笑问道:“陈寿兄弟,你是不是在营地里和青龙宿的一个叫慕斌的打过一架?”
“你怎么知道的?”陈寿疑惑道,不过神情上明显没把这当回事。
“也就是听别人提过一句。”弗通道。
刘拱和花之邻难免要追问下去,最后花之邻甚至还取笑陈寿,说回头陈寿八成也会被叫去问话。
这时候陈寿已经快急疯了,哪还有心思和花之邻开玩笑。可惜的是,这时候急也不能跑,不然的话就太明显了。陈寿只能装作不当回事,也完全不承认在大阵中遇到过慕斌。
此时和陈寿同样的急的还有一人,不过那人却不在厅中。
阁楼二层的阳台上,秋果右手随意地放在木栏上,但是,在看不见的层面,那木栏的内部,却有一个个青色符文渗透出去,顺着木栏而下,一直延展到了下方的大厅!
二品地听符,却被秋果用在了这里,刚好可以听到下面大厅中的一切。
秋果比陈寿的反应还要快,她在听到花之邻说“慕什么”的时候就已经心中一紧。
听到后来,她很容易就判断出:陈寿有被叫去问话的可能!
然则,那问话之人可是天庭来的,甚至有可能直接就是那角珞的父亲,真正的侯爷!而能在天庭当上侯爷,实力得强到什么程度,人生阅历又会如何?还不得一眼就把陈寿看穿?!
若真被拆穿,陈寿还能活下来吗?
秋果早已将陈寿当成了余生中最重要的人,如果陈寿死了,她也了无生趣。
绝不能任事情这样发展下去!
秋果急归急,脑筋却迅速转动起来,除非是像诛心血誓那样的无解之招,碰到再难解决的事,她都习惯于想办法!
至于她和陈寿不得不面对的另一件事,原本似是相当了不得,但是在陈寿的生死面前就什么也算不上了。
还是正事要紧!
当天午夜,湖畔别院的第一场酒席终于散场,陈寿亲自把那十几号人送到了院外,又目送他们远去。一帮人境界最低的也是金丹后期,结果走路的摇摇晃晃,飞行的歪歪扭扭,甚至还有人干脆变回了兽态,“卟嗵”一声跳入了玄武湖往对岸游去……
然而陈寿却没功夫取笑他们了,待那些人走远后,他用最快的速度关了院门,想去找秋果商量事情。
结果才一转身,便看到秋果那单薄的身影就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呢,在夜色下更显容易让人升起呵护之心。秋果的双眼中映着淡淡星月光华,正深深地向下方望来。
陈寿立时就明白过来,秋果八成已经听到了,此时正等他呢。
陈寿心中一暖,只觉得无比充实,而后便向身边的谦伯吩咐了一声,接着直接催动脚下的紫电蹬云靴飞上了阁楼。
落在秋果身边之后,陈寿直接抓住了秋果的手,然后道:“回屋吧。”
“嗯。”
待关上了二楼阳台上的门窗,陈寿才又低声问道:“你都听到了?”
秋果点了点头,蹙眉道:“如果真叫你过去问话,只怕不是那么好瞒。”
“不去行不行?”陈寿提议道。
“不去的话定然会更加惹人怀疑。而他们现在漫天撒网,正好说明他们并没有确认目标,反而是最好蒙混的时候。”秋果分析道。
“确实……”一旦冷静下来,陈寿的思维也相当清晰。
而后两人便沉默下来,都在飞速开动脑筋想主意。
很显然,这已经是陈寿击杀角珞的最后一关了,只要过了这关,以后就不可能再翻案了……
沉默着,沉默着,两人一直避而未谈的那件事便又悄然冒了出来。
慕斌!
其实今天晚上的事完全就是“慕斌”二字引起的,但是诡异的是,直到现在,两人都只字未提慕斌。
至于前因后果,那就复杂了……
直到现在,陈寿都没有告诉秋果他曾经查过她的过去,也是因为她才找上了慕斌,最后杀了慕斌。从陈寿的角度看,此时的秋果应该根本不知道他知道她是慕斌的未婚妻这件事。在陈寿设想的最理想状态中,秋果完全不知道慕斌是他杀的,是老天有眼让慕斌以某种无从知晓的方式死了,然后她重得自由,与他成了幸福的一对。
但是事实呢?
事实是秋果不仅从未提过慕斌,而且从未提过以前的事,即她为什么要每三天回去一次,回了哪里。而相应的,这个明明应该很被陈寿关心的问题,陈寿也一直没有问过。他当然不用问,因为他本就查过了……
以秋果的智慧,眼见陈寿如此反应,如何推断不出来?
她已经知道陈寿知道了她的一切,也知道慕斌必然是陈寿想方设法杀掉的!
但是,知道了她却不能说出来,也无法去问。
因为她是一个女人,一个外表清冷,内心传统的女人,而陈寿是她的男人。
她如果问的话,会让陈寿觉得尴尬,甚至会让陈寿产生罪恶感。或者,让陈寿觉得她认为他应该有罪恶感。那全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兴许确实同情、可怜慕斌,但是同时也恨那个家伙。诛心血誓未除时,她不得不和那个家伙有瓜葛。可一旦她心中第一次装进了一个她喜欢的男人,陈寿,当诛心血誓破除后,她便再无任何同情、关切慕斌的理由。
兴许无情,兴许冷血,可这就是真实的她!她和这世上的大多数女人一样,一旦心有所属,她的世界里便只有那一个人。而她的那个人是陈寿,不是任何别的人。
所以,秋果一点都不想因为慕斌而影响了她和陈寿的感情、生活。所以,她一直都没有提这件事。
而陈寿,则完全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就算他可以以那是因为他太在乎秋果为由,也改变不了先斩后奏的事实;从很早之前起,他就谋划并且行动了,虽然他并没有坏心。
但是,难道他不说秋果就不知道?他完全可以推断出来,以秋果的智慧,铁定早就猜到了。
于是他们两人便陷入了这样的一个尴尬境地: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都不想让对方有心结,但都不肯第一个说出来。
直到今晚的这种情况,“慕斌”如此明显地横在了两人之间,要再不提就太假了……
于是,沉默了好久之后,陈寿率先鼓起了勇气,看向秋果,以嘶哑的声音轻声道:“慕斌的事,你应该都猜到了吧?”
秋果也抬头看着昏黄灯光下的陈寿,完全能感觉到,陈寿现在心中颇为愧疚,似是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秋果立时心中一疼,她其实完全懂陈寿。
是以,她并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向前两步,到了陈寿身前。
而后,微怔中的陈寿只觉香风袭来,还没反应过来,已看到秋果微闭双眼,红润双唇主动印了过来。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亲吻……
陈寿只觉得自己脑子里“轰”地响了一声,便彻底陷入了那美妙感受中。
良久唇分,陈寿意犹未尽地看着面前面颊羞红的秋果,而秋果也眼含浓浓情意望着他。
一切尽在不言中,再也不用解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