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一过，现在已是清明了。
清净寂灭，明发不寐，还真是应景。
更应景的是，这还雨纷纷了起来。
“要吐了，哪的死人味？”
凌央这么说完，肚子却叫了一声，在这一片旷寂中就算蒙着肚皮也格外清脆。
她过于苍白的肤色和夸张的大眼在清明的夜里看来越发惨淡，长长的黑发胡乱用发带束了搭在脑后，已经被夜雨打湿。虽然身上穿着笔挺的制服，人却站成了弧形，仿佛把脊梁忘在了宿舍，配合着一头及腰青丝，远看着倒像是一棵风雨中飘摇的病柳。
总之毫无生气，好像她的搭档是这个地方唯一的活物，而她不是。
所幸她的搭档心理素质特别好，并不觉得半夜和这实景鬼片般的人出来有什么不适。蒋迫不同于凌央，长了一张老天赏饭的脸，尽管此时看着有些严肃，却也还是惹眼，肩平腰直腿笔挺，制服于他就跟长在身上似的，哪里都挑不出毛病。
他下巴抬了下，凌央朝搭档指的地方看过去，“那是个人吗？”
那当然是个人，还是个死人，不然也不必派这俩出场。
这个月他们队轮休，本是已经倒头大睡的时间，非要出来走任务，实在不情愿。
谁叫他们是基地唯一一支仅出两人就能对付这种情况的特殊小队呢？
凌央不情愿地向里挪了几步，脚步踩在浅浅的积水上，声音涩得瘆人。眼前这两栋建筑挨得很近，之间是条两个人搂着走都会嫌挤的小巷，巷子尽头躺着他们此番前来的目标。
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是目标的牺牲品。
“唉？这好久了。”怪不得这么臭，就算是这地方处于市郊这么宽广的场地，味道也齁得散不开，偏偏她这时候还能感到饥饿。地上的尸体已经变样了，好歹巷子里没有光照，只能看出来肚子破开了，血水和脏器之类的倒辩不出来，已经黏在了一起。
对一个九阶的人来说，这也不算特别可怕，毕竟她有过在一村子的巨人观里找生者的经历。
凌央把扫描痕迹的仪器打开往上一抛，由它自己开始工作。她蹲下来想看看仔细，手刚一掐，死者的脸连着脖子上的一块肉一起掉了出来。
因为地方太挤，蒋迫蹲不下来，只能用一种【你有毛病吗】的眼神盯着凌央，从与此人共事的那天起，蒋迫对这位同僚的嫌弃从来没有断过。
“我饿了，搞点事恶心一下自己。”她稍微有点尴尬，想了想把手往搭档的裤腿上一擦。
蒋迫也不介意，打开手电照了照，“嘴把门，死者为大。这么多天才被发现，虽说是在市郊，也是我们做的不够。”
被打了光的尸体终于具备了恐怖片的效果，苍白中发着青紫，明明还是尸胀的状态却莫名透着了无生气的干瘪，雨点打在尸身之下的那摊积液上，连味道都越发难以忍受起来。
凌央把脖子往外套里一缩，站了起来，手掌摊开收回扫描的仪器，“那你是在基地呆久了不谙世事，就算是市区，也多的是酿到味儿够了才被发现的死人。再说，这也算我们的？这不是后勤组的事吗？”
“一样都是基地的事，你还分里外吗？”蒋迫同样受不了这味道，招呼她往外走。
我分，凌央把双手抬了抬，她正戴着特殊材质的镣铐，搭档背对她，没反应，她便无趣得再晃晃脚上的，听了个响。
还抓在手里的仪器这时候得出了探测结果，“无可见踪迹，你觉得是编几？”
蒋迫摇摇头，“要又是新品种也可能的。”
“玩不起，我越来越不中用了，怎么小怪兽倒是年年升级？”出了巷口的她狠狠吸了一口雨中的空气，“咱未亡先圣的梦魇还和时代接着轨吗？”
“尸体确认了，未发现异兽。”蒋迫不理会她，手摁在通讯耳机上与基地联系。
凌央兴趣寥寥地等着蒋迫给基地简报，杵在一边打量起他来。雨下得不急，但雨点还挺大的，他没有刘海，雨滴落在额头，又滑到了眼睫毛上，刺溜一下跃出去，打得半湿的蒋迫照样是尤物一般。
唉，老天实在是不公，这家伙一看就是那种生下来到现在没有一天打理过自己的人，偏偏怎么糙怎么好看。
咽了咽口水，肚子饿，心上也饿，这基地生活真是修炼啊。
认真汇报的搭档垂下眼眸瞥了她一眼，凌央把脸别开，蒋迫顺手拉起她制服的帽子，给她兜上了挡雨，“准备诱捕。”
点点头，她本着时有时无的职业操守，最后再环顾了一遍周围。虽然尸体在这里，但肇事的生灵就不一定还在原地了，不过这边已经是永昼影响范围的末尾，能出现的东西不会太多太大。
因为异兽的情况还未被市民所了解，这种事情得等入了夜才展开，而且必须速战速决，不能让怪物跑到市区里。大动干戈派一拨人过来引起注意，显然不利于维持基地与市民岌岌可危的和谐关系，此番基地就派了两人来，找不到便诱捕，对此他俩早就驾轻就熟。
诱捕装置才刚打开，凌央抬手突然扣住了蒋迫的手臂，这仅仅是为了掐点油，虽然没料到才刚开始诱捕异兽就来了，倒也不是什么需要太惊讶的事。
空间在距离他俩十米左右的地方破开，可出来的却不是长着血爪獠牙的异兽，而是基地女神董孝莲。
忍不住心里骂了句娘，凌央看着那软软的室内拖鞋哒哒哒踩过空旷的地面，积水一半溅了出去，一半又渗进鞋里。董孝莲跑得有些慌忙，往蒋迫的方向不小心就要摔倒。
“哎哟喂。”别的不会，英雄救美很是应手的她抢先跨了一步扶住美人。董孝莲身上仅一件低胸的吊带睡裙，头发有点乱了，其他方面则依旧无懈可击。
蒋迫，本着同董孝莲青梅竹马的良心，看都没看一眼，已经跑出去了。
“啧啧啧，你看看他。”情势不明之下也不忘插科打诨，是凌央的处世之道，她刚好比董孝莲高了几公分，这个俯视角度完全挪不开眼。这裙子是蓝色的丝绒质地，领口开得有些低了，透着股淡淡的香气。基地门面果然好看，仙姿玉质，细看诸处好，可以想见蒋迫每日的视觉盛宴。
她扶着美人站好，“离开他吧，我偷鸡养你。”
一脸懵逼的董孝莲眨了眨眼，惊魂未定，那边的结界里没有异兽跟着跑出来，咻一下，空间闭合，蒋迫皱着眉头转向这边，想搞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董美人顿了一秒才开口，“凌队长，快跑！”
嗯？
“是你快跑，我的乖乖，办正事呢。”凌央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雨下得大了。
啊不对，跑不了，诱捕装置一旦开启，结界都是有来无回的。
这句娘不小心骂出了口，惹得基地女神一愣，她回过神来抓住凌央，这小手娇柔，冷冷夜雨中还透着一丝温暖，“凌队长，不是已知异兽，是新品种！”董孝莲说完，回头看她的竹马蒋迫走回来。
凌央瞬时间脑子一卡，内里只留下一小部分居然在叫嚣着天啊董孝莲这么好看你还怎么跟她抢蒋迫？
她先一步上前迎了蒋迫，上手一扯，把他身上的制服脱下来，回身往人家美人胸口递，“你先穿上。”
董女神接过衣服，才意识到自己只穿了条吊带裙就跑了出来，小脸羞红，被苍白发青的某人一衬，越发貌美，熠熠生辉。
这红白二者的箭头所向之人，得知诱捕的是新品种后，一点也不紧张，甚至有些兴奋，还笑道，“你怕什么，你一个九阶。”蒋迫说完，抽刀在手，这里临近市区，用冷兵器不容易造成误伤。
“大佬，这小娇妻在那里，你不觉得——没事。”被瞪了一下，凌央识相地住口，这蒋迫有两面人格，上阵模式的他是调侃无效的，一点也看不出他平常又是另一副面孔。
凌央往后一退，轻轻撞上董孝莲的温香软玉。
“凌队长你不要乱说谁不知道他”女神冷得话都说不全了，长得好看的人连淋了雨都那么相似，楚楚动人，好想对她伸出魔爪。
可这情境实在是令人郁结，凌央的魔爪停在半空，忍不住问，“大小姐你说你跟这添什么乱啊？”她把镣铐间连接的链条比在脖子前，一副想要原地自缢的模样。
“你为什么还戴着这个？”董孝莲穿着过大的外套，整个人缩在衣服里。她不是战斗队的，无法理解把自己吓得要死的这个消息，两个人为何接受得这么淡定。一般基地应对新品种，都会派上整个正规队伍，因为每种异兽都各具特点，特别是近年来的新品种更是越来越难对付。
这局面显然是个阴谋，为什么他们都不皱一下眉头？
“你这样怎么使用攻击结界？”董孝莲无法安心，又问了一句。本来结界手身上的特异能力仅能在基地防线内正常发挥，往南效用便会降低，过了希凉古城就是无效。可近来出现了好几宗线外异变的案子，基地临时决定在原因未查清的境况下，所有结界手出勤市内都需要配戴特殊镣铐。
但此处是市郊，她本不用佩戴这玩意，偏偏凌队长其人乖戾，说基地不信任她，她也不信任自己，还是到哪都带着好。
凌央笑笑指了指前面的人，“呐，我的攻击结界就是他。”
蒋迫转过来，因为长了一双大眼，他平常并不喜欢完全睁开，总是这副半眯的样子。“你待会别出手。”
这话什么意思，“我都这样了。”凌央晃了晃手上的镣铐，“我也得能出手不是吗？”
蒋迫叹了口气，伸手扣住那链条把凌央往自己身前拉了一把，“卸了吧，新品种，上点心。”
镣铐少女摇摇头，“市郊耶，你不怕我暴走了去市区危害无辜市民吗？”她回头看了一眼基地女神，“我第一个把她”她压低声音，双手比了个蹂躏的手势。
蒋迫彷佛才发现她身后还站着别人，“你跑过来干什么？”
董孝莲心里委屈得紧，明明是紧张这人才不顾一切地跑来，可他现在才知道看自己一眼。
“呐，人家不是担心你吗？”凌央见董孝莲小脸窘迫，便冲蒋迫撇撇嘴替她解释一句，又忽然来了兴致，“啊，我有一个宝贝给你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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