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姜焱一时偃旗息鼓的,也罕见妥协道:“我带你去入口。”
“焱娘,谢谢。”
“不过咱们得定一个期限,三个时辰内你们要是还没动静,我就去不日城找你们。”
“好。”
商议之下,几人终于达成了共识。
罗睺早就听说,这不日城素来跟外界隔离,因为被涂月之阵封印,那城池入口时刻变化,除却晔刹族人外,没有引导其他人根本无法进入其中。在送走苏玦跟越千泷后,罗睺跟姜焱就守在了林子里。
望着远处的景致,罗睺才开口道:“在幽冥,我跟他们相处过一段时日,那时候,还有萧止。”
“我知道,你说的是黄泉村,而且那萧止在幽冥等了那么多年,你那又怎算是一段时日?”
“姜姑娘,你是千泷最为倚重的朋友,就连苏烨楼跟苏琰她也能一并托付于你,但你似乎,并不相信千泷?”
“呵,”姜焱苦笑着摇了摇头,“罗睺大人,你可不那么了解她,自从跟苏玦在萧家皇宫里重逢后,她的心里,就只有那人。”
“在幽冥界里,我跟千泷她们,好歹算相处了近两年。说到了解,若撇开星璇那一重的话,我应该跟姜姑娘也差不了多少。不过我觉得,千泷并不如姑娘所说。”
“不像我说的,那她做的那些荒唐事,你也都清楚?”
“在望乡台,我曾同阎君了解过一二。”
“那不就成了?我告诉你,这次他们急匆匆由不周山赶来,要做的必不跟我们相同。”
“哦?”罗睺思忖少许,又问:“那姜姑娘觉得,他们所来为何?”
“不就是苏烨楼吗?”
“苏烨楼?你是说萧止,苏玦的兄长。”
“没错啊,”姜焱拔着身边的荒草,故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苏烨楼在苏玦心中什么位置,你跟我都清楚,当时他肯单独让我们两个来晔刹,我还以为他是在与世尊合魂后终于想通了、放下一些了,但如今……呵,我真不知道这其中又出了什么变故。虽然这身边的至亲至爱是得维护,但千泷跟苏玦那小子,从一开始都做得过头了。”
“过头?”
“人这一辈子,哪能总想着这一件事呢?要是太关注于一人一物,就分不出其他心力来顾忌其他了,这道理不管你是神是人都一样。否则,在他们身边的人,也不会都过得这么辛苦,更不会,跟着遭受这么多非难吧。”
“姜姑娘,你这是,在怪千泷和苏玦么?”
“我也不是怪他们,我只是觉得,既然身负不寻常之力,就自然要担那不寻常之责,可他们,终究都只愿做那普通的凡人。这些,说得好听些是性情,说得爽利些便是太过自私了。”
“自私?”罗睺一愣,他万没想到,姜焱会用这词来形容那两人,“姜姑娘如此断定,会不会有些偏颇?”
“偏颇什么啊?我所说的‘自私’可不是指只看重自己,而是,看重于自己想看重之人。这种只为一己私情就不惜与天地为敌的作为,也是另一种‘自私’吧。”
罗睺目光轻移,姜焱的话,倒有几分道理,“我没有生作凡人时的记忆,自从入了幽冥我就跟在阎君身边,除却阎君和黄泉外,我自问,并没对他人生出不一样的情感。不过纵然有情,在幽冥中人都是‘无心’的,所以苏玦跟千泷两人的心思,我也不尽明白。但我很清楚,要是不合乎我心中法道跟阎君的旨令,就算挡在我面前的是黄泉,我也会亲手除去。”
“这么说,你倒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虽然不同心,但也不妨同路。”
“罗睺大人,赤凌对你的旨令,应该还有其他吧。”
听到‘赤凌’二字罗睺就察出了不对,这人竟直呼阎君名讳,“其他?姜姑娘,是指什么?”
“阎君本就是妖族,洪荒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幽冥都与人间相连,至于‘混沌之力’应该是被封印于凡世的,最后落到幽冥不过因为天地间化出阴界之门将它与凡世隔绝了。所以我猜,当年女娲神上处置千泷跟混沌之力的时候,赤凌的先祖一定有所参与。后来浊气下沉,终生出幽冥六道之后,尚在人间的妖族也都躲藏到了阴界,对吗?”
“姜姑娘说的这些前尘,我与千泷、苏玦都解释过。”
“是解释了,但罗睺,你的话从来只说其一不说其二。在阎君庙跟我们遇到时,你不也是这样吗?你从幽冥到我们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赤凌到底又告诉了你哪些洪荒、甚至是妖族的秘辛,你应该有大半都没对千泷坦白吧。凰灭与苏玦合魂、应龙重现于世,还有我的身份,你是不是早从赤凌那里知道了?”
罗睺不是个会扯谎之人,自跟越千泷会面后,他也装不出那毫无破绽的模样,所以被姜焱这精炼女子察觉是他能料到的。
“是。”罗睺索性坦白。
“这次对千泷的要求你开始就一言不发,见我不从反还助他们成事,你老实说,对他们去不日城的目的,你是不是也清楚。”
罗睺低了头,长叹一声后只好应道:“是,但我不会告诉姑娘。”
“罗睺,你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
“你既然已与千泷约定,那三个时辰后若他们还没消息,我自会告诉姑娘,如此,我对阎君稍有交代,姑娘与千泷也不会坏了承诺。”
“坏了承诺?”只此一句,姜焱就明白过来,“看来你断定,如果现在就说出来,我是一定会冲进不日城的了?”
“请姜姑娘相信阎君,也请姜姑娘,再相信千泷一次。”
“相信?我当然信她,”应到这句,姜焱的目光竟变了,“从洪荒到现在,我何时没信过她。”
虽然相信,但也免不了欺骗,自记忆回溯后姜焱就一直在想,如果当年自己还是星璇时早告诉千泷,跟她言明只要河洛一破無栾就会跟着魂散一事,那后面的所有,也不会发生了。
不日城,涂月之阵入口处。
沧溟早就在此恭候,他在城中下了严令,晔刹族人们此时都闭门不出,不论有任何动静,没得到指令的他们都不得行动。但看那阵门涌动,沧溟万没想到是这两人。
“越千泷,苏玦,如何是你们?”沧溟看着二人玩味的笑了笑,“不,现在,应该叫镜神大人,还有,無栾神上了吧?”
“我哥呢?”苏玦直接道。
“神上此问岂不是多余,既然你已到这里,那苏烨楼,自然在不日城中。”
“我要见他。”
“还是不见为妙吧,免得到散魂的时候,神上会过于伤心。”
“我不可能让他散魂!”刚察觉到灵力涌动时,几人就见周遭的八处祭柱如数崩毁。
“無栾神上就是無栾神上,”望着身边残垣,沧溟不由得感叹,“我等劣族,还真是连神上的零星之火都及不上啊。”
“我不是無栾!”
“是或不是,你我说的都不算,不管你怎么想,这五灵血阵总是要打开的,难道,你真打算为了苏烨楼一人,就由灭境在凡间肆虐么?”
这问题苏玦已经问过自己千万次了,一时蜃天城的惨况也浮现在他眼前,不只蜃天城,今日他们从北地一路行来所见的,都是一座座死城,晔刹所在的南疆,恐怕是如今唯一暂安的地方了。苏玦也清楚,要是他不用东皇钟,这凡间的生灵,就真走到了末路,不单那些死去之人不会回来,幽冥的鬼厉也会横行在野。
“二位神上亲自降临,我小小晔刹自然敌不过,但你们要想清楚了,就算我把苏烨楼、宁辰、玄霜、南熏、赵轻衣他们都交出来,你们又能带这些人去哪里呢?灭境开启,世间除了妄海、我不日城还有昆仑境以外,凡世统统都会变成死地的。而在越千泷把苏琰送到昆仑后那里的结界就已经关闭了,莫非,你们打算躲在混沌之门后,打算,让大家都像沧溟一样的在那里被囚禁生世的保条残命吗?”
“沧溟,我来,就是要求证一件事。”
“哦?”听来有些意思,沧溟直言:“無栾神上请说,沧溟一定知无不言。”
“第一次见到黯辰剑的时候我就在上面感觉到了少许巫族的气息,当年夏罄书之所以能变成剑灵,是不是晔刹也有所插手?”
沧溟没想到,这苏玦,竟是如此心细之人,“为剑赋灵,这是我晔刹一部的所长,在你身边,不就有一个涅穹箭的箭灵吗?”
“当年五灵阵已经开启,它是到了最后一刻才被夏罄书扰乱的,既然被投入祭鼎中的蔺珩应该神魂销散,那夏罄书就更是如此。今世夏罄书是被齐衍二次附灵才得以存于黯辰剑中,可太华却并不精于入灵一道,那千年前为他第一次附灵的,是谁?齐衍又怎么会这附灵之法?”
“的确,齐衍所用的附灵之法,是从前任司命素莹那里得来的,而当年五灵血阵崩溃时,第一次为其附灵的,正是被浸烛所控的赵殊衡,不过当年让夏罄书寄身之物不是黯辰剑罢了,后来那器物损毁,你们遇到夏罄书时,他暂且成了在人间游荡的灵体。只要找不到寄身之物,他就总会在世间消散的,这些你们都清楚了。”
夏罄书,剑灵……原来,是这样的?
如此,越千泷也明白苏玦的念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