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都过去了,他们依然在太华山群的范畴内,靠得这么近,还是有些不妥的。
“你还打算拖多久?”素灵犀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这是一处阴冷的山洞,就算升了篝火也没暖上多少,苏玦正往火堆里加着柴枝,此时在他身边的,是仍在昏迷的齐衍。他周身裹着厚厚的纱带,但显然,从里头正往外透着丝丝殷红,他的伤口没怎么愈合,或者说,是愈合得太慢了。
“齐衍已经记忆尽失也就算了,但你在太华呆了那么久,太华山是什么底细你还不清楚吗?虽然他们的弟子大多修为平平,可佩剑都是出于剑冢的,那里铸剑所用材料根本不是凡铁,论威能虽然大不能跟伤你的涅穹剑相比,不过也不能轻视,”经过一遭伏魔剑阵就如同历经千刀万剐,那可是太华弟子集满门力量所为的,这样的伤势怎么可能在短短三日内就能复原?看苏玦不吭声,素灵犀只好又劝道:“我看我们还是马上带他回晔刹吧,否则,我怕齐衍真会像这样血肉溃败而死。”
“不能回去。”
“为什么?”
苏玦挑了眸,“原因,你清楚。”
“呵,”素灵犀冷笑一声,“你怕我师父跟大宗祭?你是觉得齐衍只要进去就出不来了?”
青年依旧沉默,表情没丝毫变化。
“还是,你想护着他们?”
“齐衍还有用,这么早就折了,不合大宗祭的心意。”
“既然你知道,就更应该把人交给沧溟大人,”女子在他身边坐下了,也伸出手来往火堆靠了靠,“虽然对你身上被涅穹剑所伤的伤口无能为力,但沧溟大人,他定是能救齐衍的人。”
“不必了。”
“不必?”
“这样的小事,不劳沧溟大人出手。”
小事?这人可真会说笑。素灵犀瞥了瞥身后的齐衍,他如今气息微弱,昏迷了这么久就连句呓语也没有,看来这伤势,还真是沉重。
“阿玦,你不要太自信了,到时若后悔,沧溟大人跟我师父也是会怪罪的,如果今夜齐衍依旧不能好转,你也别怪我要动手了。”
“好,就以今晚为限,”苏玦忽然扭头过来,镇定道:“在那之前,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
“太华山中有鹿活草,那是止血化淤的灵物,除却冬天外在太华山野都能找到,你能不能,给我去取一些来?”
“用草药?”素灵犀笑了,她真不知道是该说这人天真,还是愚蠢,“你们都是从魇池里出来的,这世上你最清楚,对你们来说,寻常的草药都无效。”
“太华山的东西,怎么会寻常?”
“你就非要这么一意孤行?”
青年又恢复了一派冷肃的模样,“不试试怎么知道。”
“好啊,”素灵犀已经起身,“我这就出去给你找,我能找多少,就为你找多少,如此也好让你彻底死心。只是到时候,阿玦,你可不要再玩着花样来拖延时间了。”
看那人远去的背影,苏玦也终于松了口气,牧言真还在一旁休息,他过去点了那人的睡穴,确定一切妥当后才回到了齐衍身边。
不管怎么样,他也不能让这人再回不日城。
苏玦将齐衍扶好坐起后自己又盘腿坐在了他身后,看架势,苏玦是要给这人运功疗伤。
沧溟,他的确可以救齐衍,留在这里只是等死,素灵犀方才那番冷嘲虽说得没错,但同时也提醒了苏玦一点,沧溟之所以能救齐衍,不是因为他作为晔刹大宗祭的能为,而是因为千万年来他同魇池的关联。洪荒时沧溟在与妖族大战中身受重伤,为了保住他的魂灵不散,晔刹中人才将其投入魇池之中让他受尽苦楚,如果他没有熬过来,就会跟巫族千万在池中的冤魂一样化为魇池饵料了。
细细想来,这一过程似乎与越千泷相仿,越千泷同是在魇池中唯一留存的完整魇灵,不过,越千泷在洪荒之时就得到了一个能与自己灵肉相合的妖神之身,而沧溟,虽然千万年过去,他也只找到了身为凡人躯体的苏烨楼。在那副皮囊溃败后,他必然又会回到魇池之中的。
“其实,我、越千泷、沧溟还有齐衍,在某段时间里我们跟魇池的关系都是一样的,”神魂被魇池所禁锢,在身体上也会跟魇池有所关联、被其所感应,其中唯一的区别就是,他跟齐衍的神魂最终会被魇池吞噬沦为饵料,但那两人不会,“所以至少在完全被它所控制之前,沧溟跟越千泷能做到的事,我应该也能做到。”苏玦一时认定着。
驱动内力不久,苏玦就体会到了,那熟悉的灼烧感,这是,被浸泡在池水之中的感觉。与身旁的篝火无关,这种炙烤,是在五脏六腑、经络血液中的。
“唔……唔唔……”
是齐衍,他在,想必他的感觉也跟自己一样吧。
齐衍开始回应了,在自己的体内有一股燥热的内息在窜动,这不是凡人之力,而是一种灵能。霎时,苏玦面前出现了许许赤红色的池水,这是在逐日殿,呵,他心下冷笑,是魇池开始共鸣了,他跟齐衍在催动体内的魇息,苏玦,他是在以自身作媒介让齐衍汲取魇池的灵能。
“他真是聪明,看来在凡间的这些日子,他长进不少,”沧溟在池边深望着,嘴角依旧有诡谲的笑意,此时在他身边的,正是越千泷,池面上映出的是苏玦跟齐衍,看神情就知道两人有多煎熬,“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到现在,苏玦,他也还是学不乖呢?要是往常就罢了,但如今的苏玦,区区一个凡人受下神器重创,要不是厉染的那点灵修他肯定还爬不起身的,偏偏是这样,他还敢拿自己当作魇池的灵媒来为齐衍渡伤,你说他到底是太过无知呢,还是太过愚蠢?”
“阿玦他会怎么样?”越千泷急道。
“镜神大人也是在这池中呆了千万年的,你猜,他这凡人的血肉,又会怎么样?”
被涅穹剑所伤的那处,应该即刻会溃烂腐化了。
“镜神你大人看到了,这是他自找的,我跟浸烛,可半分也没为难他。”
“你快传音让他回来,让苏玦快回不日城来!”
“回来又怎么样?你也早就看清楚了,这魇池之水帮不了他,我跟浸烛,更加帮不了他,上次让那伤口暂愈的是厉染的纯阳灵修,左右他此时就在太华,不如再去求求厉染,看看这位执律大长老还能不能行善分出一些灵修来拖一拖他的性命。”
“你恨我就恨我,为什么这么阴毒?”
“镜神大人这话就不对了,在炎陵用涅穹箭伤了苏玦的是你,用洛书的下落来换凰灭跟齐衍出去的也是你,为什么当下阴毒的人不是镜神大人,而成了我呢?”
“你!”
“反正镜神大人已经找到了凰灭,苏玦这个凡人,于你来说也没用了吧。”
“阿玦就是阿玦,凰灭仍是凰灭,他们二人,不相关联,更不可替代。”越千泷愤慨道。
不相关联,更不可替代?真是可笑,他真想看看,等越千泷知道两者同出一源那日,究竟会作何反应。
虽然这么想,但沧溟依旧不动声色,“如此下去,苏玦,他的时间至多也不过月余。”
月余?越千泷一怔,就算有再多的愤怒不平也都压下去了。
“往后他的魂灵便会化作魇池饵料,不过是跟千万巫人一样,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若这一日真的到了,镜神大人千万要记住,他会如此,可都是您亲手造就的。”
“不会,”越千泷否决着,目中的凌厉直逼沧溟,“我不会那阿玦灰飞烟灭的,我一定会找到办法。”
“找到办法?从哪里找?这个凡间吗?”
“你是不是又要提太阳宫,又要提妖族故地?!”
“对,”沧溟再不遮掩,反而理直气壮的说:“混沌之门后一切都是未知的,也就是一切都有可能重来,对晔刹是这样,对你、对凰灭甚至对苏玦都是这样。”
“呵,”女子不屑的摇摇头,“你以为我是阿玦,你要用同样的办法来盅惑我吗?”
“那不是盅惑,是选择,苏玦,他选择给北域、给苏烨楼一个机会,而你呢?你会选择跟苏玦一个机会吗?”
给苏玦,一个,机会?不得不承认,越千泷动摇了,哪怕是些许,她也还是动摇了。
“既然一切是从混沌之门后结束的,也应该在那里重新开始,千泷,我们或许……”
“别说了!”越千泷一把掀开沧溟伸来的双手,怒道:“我已经不再是在池子里那个任人欺凌的孤魂!沧溟,你休想再掌控我,也休想掌控阿玦。”
许是不忍再看那池中所映出的画面,越千泷一转身就朝逐日殿外走去。
沧溟注视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良久,他才呢喃道:“掌控?千泷,我何曾掌控于你,哪怕一时一分,你又何曾被我所掌控过呢?”
那掌控着她的,从头到尾,都只是無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