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自己,怎么会在蜃天城?看着这繁华的城阙,青年倒不知要往何方了,他的记忆有些混沌,他不是应该在闭关吗?
太华山、禁地、蜃天城,还有宁五府。
“易潋音?”他呢喃着,脑中也出现了那紫衣女子的身影,“易潋音,怎么会是她?”
那人,是宁王的手下,是一名织幻师。
对了,宁辰恍惚想起来,之前孟青阙为追逐素灵犀那异族女子到了启荒城,回来时就已经身中奇毒,他跟越千泷等为寻找解毒的法子才找到了易潋音。说起来,她还跟自己达成了什么约定,但到底是什么约定呢?宁辰漫无目的的在长街上走着。
那女子有一条银白色的细蛇,传闻那灵蛇是织幻师所养的奇物,当时她之所以答应救人,条件便是要让那银蛇吸食自己的血液。至于之后的一切,宁辰的记忆都模糊凌乱,段时间内也理不清了。
不行,宁辰停下步子后就往城门后而去,现在当务之急是回太华山,如今齐衍还有苏意图不明,还不知山中有什么变故。
可是还没走到山门,宁辰便惊住了,他明明没记错路,但怎么山门反倒不见了?他又御剑往四周巡视了一翻。
这不可能,不可能……宁辰心想着,这哪里是往日的太华?紫宸殿所在的主峰、思过崖、闻松阁、禁地、还有七绝台,好些侧峰都已经不复存在了,怎么回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就是说,太华山,已经不在了吗?宁辰怔了半晌,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天灾?从这些痕迹看来,这座座山峦应该是在一瞬间绷断坍塌的,是地震?可太华向来安宁,从不会发生什么地震啊。惊惶中宁辰才想到,如果太华山不在了,那么各位师兄弟还有尊长们呢?掌门师尊暮昭明、师父厉染还有重谨师叔!
“是太华的弟子?!”御剑之中宁辰在太华山脚附近捕到了一抹水白相间的衣色,那是他们太华的服饰,宁辰赶紧躯身而来。
太华山经过之前山崩一难,余下的百名弟子已经在这小村落安顿了些时日,好在这村落人烟稀少,而且村民们又时常来太华求药问病,几代下来对这玄门都仰慕感恩得很。如今太华有难了,百姓们自然乐于相帮,一村老少都希望这帮子小弟子们在这里安家立命的好。
此刻两小辈分低的小弟子正在河边打水,两人一先一后的,正要往村落方向走。
“大师兄?”刚直起身的那小弟子愣住了,“大师兄你回来了?!长慈,你看,那真的是大师兄吧!”
“是,是啊。”
在两名小弟子回神之前宁辰就飞身而去,问道:“出什么事了,太华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大家都在这个村落里吗?”
那被问住的少年叫长念,跟身边的人一同入门,都是辈分颇低的弟子,对于宁辰,除了练剑跟受罚时见过,其他时候实在没什么接触。现下被这么当头一喝,两个少年都生出了些害怕。
“大师兄,你在说什么啊?太华覆灭都有些时候了,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吗?”
太华,覆灭……
不可能,这不可能!
“太华,覆灭了?世间又有什么能让太华毁于一旦?你说清楚!”
“大师兄,我听说是因为太华秘境,原来在秘境里一直囚禁着一个人什么的,他被放出来的那一天,太华山就转瞬跟着秘境一起崩塌了。”
“太华秘境?”被囚禁在里面的不就是齐衍吗?但他早就已经逃走了啊。
“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但是厉长老也在村中,大师兄我马上带你回去。”
听来宁辰马上跟这两名小弟子到了村中。
“师父!”再见到厉染,恍如隔世,宁辰马上跪下,叩拜道:“弟子见过师父,不知师父近来可还安好?”
本是负手背对着这人的厉染也转身过来,他的目光温沉,从神色上也看不出喜怒。
“眼睛,看来是没事了。”
眼睛?!青年一下愣了,他浑噩的伸出手去,只抚向了自己眼睑,眼睛,是怎么了吗?回忆间他恍然想起,他与易潋音交易时,那银白色的细蛇似乎不只吸食了自己的血液,那条细蛇是顺着被割开的伤处钻进自己身体里的,那么它出来之时……
宁辰忍不住惊道:“是,是它吞食了我的双眼?”
“看来,你算是想起了些许。”
可为什么?他现在双目完好无损,自己也全然不记得这些了?难道是重谨师叔帮了自己?太华山难道还有这样的医法?
“早年时我曾听闻,织幻师掌有那‘由无生有’的医法,之前我是不信的,但看到你,我也算信了。”
由无生有?也就是说,是易潋音医好了她的眼睛,或者说重新给了自己一双眼睛吗?先是将它夺去了,后又还给自己,这算是什么?易潋音,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你可记得玉虚林?”
玉虚林,那是厉染的闭关之地,从小厉染也时常在那里教自己心法和剑术。
“在那里,你曾央求我,废去你一身武学。”
“废去弟子的一身武学?可是,为什么?”
“织幻师是什么人,你与为师都清楚,你即便是修为颇高,但为救青阙而同她们交易,也极可能沦为她们掌中玩物。”
“师父您是说,弟子之前是被那织幻师所盅惑了?”
“没错,你是怕自己走入歧途为她为利用,才让为师废去你的武学。”
宁辰看了看自己周身,可厉染并没有这么做啊。
“玉虚林虽然是处静地,但会被他人所扰,为让你静心,我让你去驻守在太华秘境,这些你可还记得?”
太华秘境?宁辰摇摇头,“师父,您说的这些,弟子,实在记不太清楚了。”
“你身中织幻之术,意识混沌都是难免,可如今看来,你是已经恢复清明,所以那施术的织幻师,应该是已经死去。”
易潋音,她,死了?!不知为何,在厉染面前,宁辰的思绪,竟然飘远了。
【宁大师兄,宁小道士……】
女子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萦绕,其间咯咯的笑声挠得宁辰坐立不可,
【你在干什么?怎么老也不跟我说话?难道,你还在怨我让小银球伤了你的眼睛吗?】
【我要了你的眼睛只是因为想让你跟我独处,你是我看中的东西,眼里不能在其他人。】
是易潋音的生硬,其中那‘咯咯’的轻笑声还真是熟悉。宁辰眉头一皱,他的气息乱了。那紫衣女子出现在他身前,而场景正是当日宁王府的偏院。
【眼睛看不见可不一定是坏事,你们修道的人不是一直说要摒除杂念清心寡欲吗?世间万象都是由眼而入,你现在没了双眼,正好,不被外界打扰,正好让我们两人好好独处呀。】
【这的确是幻术,不过这幻术,是从你心中生出的。】
【在这世上,能蛊惑你的,从来只有自己,我也不过是由你心中生出的影像而已,你想让我说什么,我就会说什么;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就会做什么。现在的我,不过是宁辰的意志。】
在世上能盅惑一个人的,就只有,自己?
虽然脑中记忆零散,但他依旧记得易潋音的脸,当晚,也不知是真还是假,他眼见着那女子将脸上的紫色面纱缓缓取下。易潋音,她确实很美,双颊飞红、嘴唇莹润,鼻子俊挺秀美,一双紫色双眸就如同秋日雾月,让人忍不住生出心思来,想去拨她眼中的重重烟尘。
【原以为你会有什么例外呢,没想到小师兄你的心思也跟这世间男人一样。】
【你们有太华这么多的臭规矩,小师兄你能忍这么些年已是大不容易,反正小师兄你当下在自己的意识里,为什么不能好好放纵一回?如此无味枯燥的过这一生,小师兄你就不为自己感到可惜吗?】
过去的二十来年在眼前一一而过,山中时光清苦之极,为了修炼灵脉,冬日间他被厉染按在山后寒潭之中,那时他不过十岁,当晚就高烧不止,若不是重谨相救,他早就已经没了性命。这样的经历比比皆是,这二十年来除了修习和众位师兄弟,他心中再容不下其他,只因为他的师父是厉染,因为从进门起各位尊长就对他给予了厚望。可直到遇见苏他才明白,天命玄妙,即便他再如何努力也是抵不过的。当日定灵石的灵光照亮了整个凛曜城,自己相较于苏,实在是一值一提。如果一定要比,根骨奇佳的苏才该是太华山执教大弟子。
【这人生苦短啊,为什么你不为自己多想想?就为了一个怨你多年的孟青阙没了双眼,你这人不知是真痴傻,还是太过伪君子。】
对啊,他曾经,甚至在那人唇齿间尝到了一丝浆果的清甜。他尝到了人们常说的男女之情,以及那,男女之欢。其实仔细想想,这些也不是那么令人厌恶的。
“怎么,你是在思念那名女子?”
“不,不是,”宁辰恍然回过神来,“弟子,怎么会感怀一个乱人心神的‘妖女’,都怪弟子心志不坚才让她有可趁之机,弟子这段时日荒谬,还请师父严加责罚!”
“责罚便罢了,如今太华蒙难,正是需要你之时。”
“对了,弟子正想问师父,为什么太华会变成现在这模样?”
厉染凝视着青年,也对,这段时日以来宁辰所中织幻之术,所经历的事记不起来也是寻常。
“太华秘境被破,掩藏在其中的灭境被打开,一旦灭境开启,作为封印之柱的太华山自然会不存于世。创立太华的世尊凰灭,他也从灭境中脱出,现在应是在晔刹一族手中。”
世尊?凰灭?原来齐衍寻找多年的师尊一直被囚禁在太华山,一直就在太华秘境吗?至于厉染所说的灭境,那究竟是什么?
“还有暮师妹,也已经殒命于中皇山。”
“您是说,是说掌门师尊?!”
“不错,如今重谨师弟,还有昭明师妹都已经离去,还强留在这世间的,竟然只剩下我,还有齐衍,真是可笑。”
暮昭明死了?还有重谨……重谨师叔也死了?不对,这些,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他的记忆一片混乱,厉染说的这些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