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冷风刺骨,男儿们的心却是火热的。十几天来的长途跋涉和适才的战斗并没有累垮他们,他们的身体就像是铁打的,为了这次称霸一方的机会,他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如今胜利就在眼前,都朝着最后的目标冲刺。
洛天初率军下了官道,马不停蹄的行了两个时辰,忽听见远方传来水流之声,又行进一段,水流声更急,还有惊涛拍岸之音。洛天初已将潼关附近的地势烂熟于胸,知潼关是北依黄河而建,黄河水从潼关城下流过,隔断北来之路,打仗时便不用担心城北。城南的禁沟直通秦岭,与武关连通,沟内渊峡交错,多沟相连,深达百丈。禁沟南北横断潼关塬地,可如果犯险翻越沟道仍可进入关中,所以古代兵家便在禁沟设立了“十二连城”,由山南至山麓,每三里设一城,城内屯兵百人,设火器,弓弩,烽火台,敌军万难偷渡。故“守关而不守禁沟者,守犹弗守也,守禁沟不守十二连城者,守犹未善也。”
潼关的东门设在黄巷板之内,那是一条极难走的山路,自函谷关东来的大道必须经过黄巷板,别无它道可寻。黄巷板南侧紧邻高原,悬崖峭壁,北侧夹河之间有高岸隆起,形成了南依高原,北临绝涧,中通一径的孤道,这个孤道“涧道之峡,车不方轨”,任何军事行动都难以实行。相比之下只有西门外的路况较好,西门一里外有条河名为|“潼河”,也是潼关之名的由来。
洛天初的部队便是自西而来,已能望见潼关城墙上明亮的火把。洛天初见城墙上的金兵并不多,心中大喜,暗想城中部队必是被韩常集合在关内,准备出发支援长安。不然就算赚来了城门,他们居高临下放箭,己方也成了活靶子。这时关上金兵发现了洛天初的部队,大声叫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再向前走就放箭了。”洛天初在马上回道:“我们是韩风公子部下,贼军已攻破长安,韩公子率众突围,特来投奔。”城墙上的金兵头目大吃一惊,吩咐手下立刻通报韩常,他又问道:“韩公子何在?”洛天初道:“公子就在这里,不过受伤在身,不便说话。”
这时城墙上现出一个魁梧高大的大将,借着火光打量,四十多岁年纪,大阔脸,浓眉鹰眼,颧骨高凸,满脸的络腮胡子,他一上城便大声问道:“风儿你在么!”洛天初知他就是韩常,纵马走上两步,来到火光正好能照见的地方,让身前被点中穴道的韩风坐直身子,仰起了头。韩常见韩风神志模糊,不能言语,大怒道:“不中用的东西!丢了长安还有脸回来!哎!开门放他们进来吧。”
城下的士兵领命,打开了西城门,放下了吊桥。洛天初见计策得逞,喜出望外,小心翼翼的率军进城。韩常在城上长叹道:“郎主将镇守京兆府的重任交于我们父子,可偌大的长安仅两个时辰便丢了,让我如何向郎主交代。”身边的副将道:“将军是否还要出兵长安?现在贼兵已占据城郭,出兵的话恐对我们不利。”韩常道:“就算无所作为也要去一趟,不然郎主质问起来,我们若连出兵都没有,只怕罪责更大。”副将道:“是,末将明白了。”
韩常望着城下陆续进城的部队,忽然“咦”了一声,喃喃道:“奇怪了。。。”副将道:“怎么了将军?”韩常心中一紧,心想这些败军虽都穿着自家服饰,却全都穿戴整齐,并无狼狈之像。既是仓皇逃离的败军,为何所有人都骑着战马,却无一人步行?他们的武器也佩戴整齐,刀枪剑戟均不曾丢失,连箭壶中的箭羽都是满的。回想起适才的情景,儿子韩风不曾说过一句话,全是身后那人在解释,儿子身为大将,武功又不俗,怎会只有他受了伤,而士兵们都完好无损?莫非。。。想到此处他浑身剧颤,心知中计,急忙大喊道:“快关上城门!休放他们进城!全军戒备!”
若是在白天,以韩常的阅历早就发现了破绽,可惜夜里打了眼,脑中全是想着如何向郎主交代,这才让洛天初钻了空子。现在发现为时已晚,洛天初的骑兵进关后都保持着适当的间距,呈雁形阵站位,对集合在一起的八千金兵隐含包围之势。金兵都以为是自己人,毫无防范。直到韩常嘶声大喊,洛天初心知被他看破,大喝一声道:“兄弟们,动手!”蓄势待发的血刀堡士兵迅速挽弓搭箭,朝对面金兵连续放了三轮飞箭。金兵毫无准备,站得又密集,几乎全部命中,瞬间倒下一大片。
金兵顿时一阵骚乱,纷纷抽出兵器冲上来应战,洛天初瞥见正在冲下城的韩常,对赵横山道:“赵堂主,你率三百人杀上城去,务必拿下韩常,死活不计。”赵横山道:“遵命!”洛天初高声道:“兄弟们,杀光他们潼关就是我们的了,关中也就是我们的了!杀!”士兵们士气高昂,齐声呐喊,纵马冲向金兵。血刀堡的骑兵虽只有两千人,但他们的雁行阵完克金兵,骑兵像一个大口袋罩住了金兵。金兵站位分散,发挥不出人数上优势,主将韩常还被挡在城墙上,无法指挥战斗,当下群龙无首,乱作一团,就像猎物一样被血刀堡的骑兵来回冲杀。
几名猛安想带兵杀出重围,却被洛天初堵住缺口,逼了回来,那些猛安也被洛天初放箭射死。仅半个时辰,八千辽东精锐就损失一半,剩下的金兵斗志全丧,再无法组织出像样的反击,只有被鱼肉的份。
韩常的武功果然不俗,和赵横山大战七十回合不分胜负。其实韩常并未修习过高明的内功,却有过一次奇遇。那年的辽东冰天雪地,仍是少年的他骑马进山狩猎,穿一件熊皮背心,刀一样的寒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他大叫痛快,索性解开衣扣,任风雪吹打胸膛。就在那一天他在一座滑不留脚的冰崖之下发现了一株千年雪莲,为了爬上那座冰崖,他共摔下来三十七次,摔得鼻青脸肿,骨头散架,可他不屈不饶,终于采得雪莲。他知是奇物,回家后将冰莲熬汤服食,只觉丹田升起一股暖流,内力大增,站在风雪交加的门外也不觉寒冷,从此打遍辽东难逢敌手,入伍后凭借着高强的武艺成为了名将。
那千年雪莲可遇不可求,往后的几十年他曾多次进山寻找,却再难发现一株。他的雄厚内力全是天赐,教不了别人,所以儿子韩风只有千斤臂力,内功却无根基。赵横山越打越奇,心想这韩常果然名不虚传,连螺旋劲也奈何他不得。
韩常心中恼恨之极,眼看着跟随多年的辽东精锐被两千骑兵玩弄于鼓掌,如杀猪宰狗般被杀,却无可奈何。他发现城墙上的金兵已所剩无几,两名副将也全都阵亡,大势已去。他一咬牙,撒腿向北城墙跑去。赵横山好整以暇的在后面追着,大笑道:“前面就是黄河水,你能跑到哪去。”韩常一口气跑到了北城墙,城下是汹涌湍急的黄河,城墙根一字摆放着二三十个半人高的木桶,木桶的把手上系着两根麻绳,其中一端系在垛口处,可以直接从黄河中提水,所以就算被三面围城,也断不了潼关的水源。赵横山发现情况不对,忙加快脚步追了上去。韩常快步抓起木桶飞身跳下城墙,并用匕首切断麻绳。“噗通”一声坠入了黄河。赵横山不习水性,骂道:“你娘的!”探头向河面望去,黑暗中见木桶在河面上飞速飘移着,接着水花一突,冒出一个头来,韩常单手紧紧抱住木桶,另一只手开始脱身上的甲胄。水流实在太快,不一会儿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