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昭等三人正在汪征霖临时下塌的寓所里密谈,两扇白纸方格的窗棂外面,突然有个黑影迅速晃动了一下,汪征霖和易浩厉二人浑然无觉,依旧一个细说一个聆听,轩辕昭却早已闪身追了出去。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此人是谁,也不管听到了什么,这个节骨眼上宁可将其枉杀,也绝不能任其逃走,否则一切前功尽弃。
从窗下的茶桌到此间卧室的门口,大约相距十几大步,轩辕昭只用了数个弹指便追了出去。
正屋廊檐下面虽然一溜边挂着十来盏筒形纱笼,可惜烛光昏黄暗淡,只能勉强看到一个矮胖的背影,迈开两条小短腿跑得飞快,身上的甲页哗啦啦乱响,转瞬之间已经逃窜至庭院南侧的篱笆门口。外面就是上千士卒浑居的兵舍,只要出了这座庭院,就等于泥牛入大海了。
轩辕昭知道追是不赶趟了,于是迅速从腰里摸出一柄六寸匕首,准备用悬刃夺命术将其击毙,不料就在这时,从篱笆门外拥进来一群士卒,那个偷听墙根之人慌不择路,正好一头撞进人群之中。
轩辕昭见此情景,只得暗自摇了摇头,正准备悄悄把匕首收起来,忽然听到那群士卒之中有人厉声娇叱道:“眼瞎了吗?着急投胎啊?”声音清净干脆,只是显得又惊又怒而已,很可能是偷听墙根之人正好撞到他了。
轩辕昭闻听此言,急忙大声喝道:“兰香!快抓住他!”
来人正是墨元瑛,范昌坚,以及墨家八雄。
适才营中伙夫给他们每人盛了一大碗菜豆腐节节,墨元瑛瘪着嘴巴吃了几口,全都吐了出来,看来实在吃不惯这种寡淡无味的所谓当地美食,范昌坚瞅见之后,于是凑过来说道,墨姑娘,你既然吃不惯这个,不如让大帅帮你到外面弄些可口的吃食回来。
墨元瑛一听来了精神,可是在墨家子弟住的十几个兵舍里,两人找遍了也没见到轩辕昭的影子,墨家八雄见姑娘着急了,就跟着一起去找,后来大家踅摸着可能在汪征霖那里,于是便一起跑到营所中这座唯一的庭院看个究竟,墨元瑛走在众人前面,如果不是躲闪得及时,那个偷听墙根之人正好撞到她怀里,她一个大姑娘家险些被人吃了豆腐,能不又惊又怒吗?
墨家八雄一听是大帅的声音,没等墨元瑛动手,几个人七手八脚将那人拎到轩辕昭面前。
此时汪征霖和易浩厉正好从屋子里走出来,大家借助廊檐下的灯光,这才看清楚偷听墙根之人正是城巡营副指挥使丘志赫,原来他陪着易浩厉来见汪征霖之后,就一直没有出去,而是悄悄躲在轩窗下面听他们密谈。
幸好这个时候庭院里没有其它人,轩辕昭令墨家八雄守住院门,发现有人进来及时禀报,然后伸手将丘志赫拎了进屋里,这家伙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两条腿抖得像筛糠,就差没有尿裤子了,估计此时此刻他满脑子想的就是杀人灭口四个字。
易浩厉跟着进来之后,气得脸色煞白,对准丘志赫咣当就是一脚,同时低声喝骂道:“原来是你个蠢货!是不是雷伯虎让你监视我的?”
丘志赫冷不防被易浩厉一脚踹翻在地,哼唧了半天都没爬起来,此后不管易浩厉怎么逼问,一概充而不闻,竟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一样,耍起了无赖。
汪征霖见此情景,皱头眉头问轩辕昭道:“大帅,既然已经是这样了,我看还是先将此人捆绑起来,不然逃走了也是大麻烦。”
轩辕昭点了点头,让范昌坚去找根绳子将丘志赫捆起来,范昌坚出去转了一圈,只在庭院的角落里找到一条晾衣服的绿线绳索,就用它将丘志赫五花大绑了起来。
既然问什么都不肯说,留着这张嘴很有可能会冷不丁大喊救命之类的浑话,范昌坚在室内迅速扫视了一翻,里面干干净净的,连个擦桌子的抹布都没有,只得脱掉自己右脚上的足衣,随手塞到丘志赫的大嘴里。墨元瑛见丘志赫被老范的脚气醺得眼泪汪汪的,忍不住直想发笑,刚才被他差点撞到的不快,瞬间消失了。
适才汪征霖称呼这名年轻的扈从亲兵为“大帅”,易浩厉一听之下吃惊非小,当下也顾不得理会丘志赫了,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轩辕昭细看,轩辕昭见他满脸狐疑之色,于是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易将军,实不相瞒,我就是轩辕昭。”
轩辕昭?易浩厉机械的将这三个重复了一遍,突然两眼放射着精光,又惊又喜道:“你、你就是淮西大帅轩辕昭?”此前永靖军全歼金源帝国最精锐的王牌之师永安骑军,这个举世瞩目的辉煌战绩曾令轩辕昭一夜之间声震寰宇,不仅虏军闻风丧胆,就是友军也对其敬畏有加,如今战神一样的偶像就在眼前,易浩厉哪里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汪征霖赶紧接住话茬道:“现如今不是淮西大帅了,朝廷已经成立平西招讨司,他是正任招讨使。”
轩辕昭上前拍着易浩厉的肩膀笑道:“易将军,在汪戎帅的大力支持下,金州已经被朝廷收复了,你和袁崇梁都是良家子出身,现如今他已经升任金州副都统,希望你也能弃暗投明,跟着汪戎帅一起剿贼平叛才好啊。”
易浩厉听了这话,没有一丝半毫的犹豫,立即单膝跪地禀道:“末将早有剿贼平叛之意,只是苦于独木难支,杯水车薪,如今有轩辕大帅在此坐镇指挥,末将愿为马前卒,誓死效力!”
轩辕昭赶紧伸手将他扶了起来,然后拉着他和汪征霖依旧坐在刚才的位置上,墨元瑛毕竟是个女孩子,眼尖心细,赶紧张罗着他们沏茶倒水。
范昌坚见大帅他们三人这是准备议事了,于是将丘志赫押到隔壁的军械室里,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暗室,外面的光线照不进来,里面又没有燃灯,是以黑咕隆咚的。范昌坚推开房门之后,一脚将丘志赫踹了进去,也不知道碰到里面的什么了,只听叮叮咣咣一阵乱响,片刻之后便再也没有动静了,范昌坚没怎么在意,掩上房门就出去和院门口的黑家八雄闲聊去了。
墨元瑛倒完茶水之后,在里面呆着无聊,便跑到院子里闲逛去了,此刻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轩辕昭呷了一口清茶,随口问道:“易将军,汪戎帅走了之后,兴州城防是如何布署的?”
易浩厉明白轩辕昭问的是武卫军的兵力分布情况,随即答道:“武卫军的前身就是兴州中军,总兵力在万人左右,除城巡营的一千人马外,每座城门各有守军一千人,其统兵官为城门郎,由于兴州方圆不过数里而已,实在容纳不下这么多军队,是以其它五千人马分别在四围的山上安营扎寨。”
轩辕昭哦了一声紧接着问道:“这么说只有你的城巡营在城内四处巡逻警戒了?吴世雄的兴德宫是在你们的巡逻范围吗?”
易浩厉答道:“诚如大帅所言,除了兴德宫里面之外,城巡营可以在城中任何地方巡逻走动,其它各营没有武卫军大总管的命令,不敢轻举妄动。”
轩辕昭点着头问道:“兴德宫里都住些什么人?”
易浩厉犹豫了一下才道:“末将官卑职微,从来都没进去过,只是听人传言,不知道是真是假。”
轩辕昭笑道:“但说无妨。”
易浩厉这才说道:“除了吴世雄一家老幼几十口子之外,他的女婿洪承宗好像也在里面住着,据说吴世雄最近身体有恙,不大亲自出面会客,大都是洪承宗代为应酬,此事是真是假,末将不得而知。”
他刚说到这里,一直沉默不语的汪征霖突然惊讶的问道:“洪智畴的儿子做了老吴家的女婿?此事老夫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易浩厉见他十分吃惊,忙道:“大概是戎帅去金州赴任之后没多久吧,雷伯虎去末将家中吊唁家父,是他告诉末将的。雷伯虎说,本来吴世雄是认洪承宗为干儿子的,后来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女婿,连他也说不清楚其中的原由。”
此言一出,轩辕昭倒吸一口冷气,洪智畴与吴世雄原来早已联姻,有了这层关系,他还会奉诏讨贼吗?
就在这时,范昌坚突然跑进来报信,说是城门郎洪季彪来了。
三人一听登时面面相觑,洪季彪是洪智畴的族侄,深更半夜的,他跑过来做什么?不过无论如何不能拒之门外,轩辕昭挥手让他们放人进来,然后拉着易浩厉躲到一张屏风后面。
洪季彪本来先找的是丘志赫,可是几乎问遍了所有的人,都说不知道丘副指挥使去哪儿了,只有门口的守卒却说丘志赫还在营中没有出去,他就感到甚是纳闷儿,是以来到汪征霖的卧室之后,特意四处瞄了几眼,见里面只有汪征霖独自一人,于是恭恭敬敬的奉上一个匣子。
汪征霖打开一看,正是他写给吴世雄请求诏对的折子,入城的时候托城门官吏上呈蜀王,请求陛见,不禁诧异道:“蜀王可是宣我入宫见驾?”
洪季彪摇了摇头道:“不是蜀王,是大司马邀戎帅过府一叙。”
汪征霖闻听此言,不禁愣住了,洪智畴请他过去做什么?况且还是派一个城门郎过来请,究竟是何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