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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暗渡陈仓(六)(1 / 1)

当晚在冯家庄的酒宴上,与冯子羌共同出资筑路的汪安郡,让轩辕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他的追问之下,冯子羌这才告诉他,汪家是金州城有头有脸的生意人,旗下大小店铺数十家,专司经营金银珠宝,说白了就是富商而已。

轩辕昭对此将信将疑,他借口出去撒尿,围着冯宅内外转悠了一大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找了几个人打听情况,令人奇怪的是,无论是府里的家丁杂役,还是村里的帮工闲汉,每个人都三箴其口,看见轩辕昭只是摇头不说话,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这让轩辕昭更加生疑,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这里面如果是个巨大的圈套,那可就糟糕了。

此刻已经过了亥时,除了冯宅里面还断断续续传来吆五喝六的喝酒划拳,外面各处的酒席都散场了,两百墨家子弟吃饱喝足之后,就地铺上凉席已经抵足而眠,打鼾呼噜之声不绝于耳,周围的左邻右舍也都熄灯入睡,只有几十个帮工还在忙着收拾残羹冷炙和锅碗瓢勺。

户外凉凉的夜风劲吹,轩辕昭喝得发懵的脑袋这才慢慢清醒一些,他猛然想起一件事,冯家老长工坤叔不是去城里报信去了吗,此地距离金州最多五十里路程,按照青鬃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脚力,这么长时间,别说一个来回,两三个来回都绰绰有余,可是直到现在都没看到坤叔的影子,这里面恐怕真是没那么简单。

事实上,他这种超乎常人的敏感度,再一次得到准确验证,老坤叔确实是去金州城里报信了,不过不是给他们家大小姐冯窈娘,而是冯窈娘的老公爹金州都统兼知州汪征霖。

几个时辰前,当轩辕昭三人站在冯宅大门口的时候,老坤叔从小方格窗口一眼就认出了岳钟麟,他之所以没有当场相认,其实是急于跑进去向老爷禀报。冯子羌一听说岳钟麟回来了,当时就麻了爪子,早在一年前他就将女儿冯窈娘嫁给了汪征霖的大公子汪安郡,如今突然又冒出来一个姑爷,这怎么得了?

其实这个冯子羌本就不是个正人君子,嫌穷爱富,见利忘义不说,此人还手脚不干净,当年从军中退役回乡之后,以打铁铺为幌子,暗中纠结十里八乡的地痞流氓自成一帮,干起了盗窃抢劫强买强卖的勾当,后来随着年岁渐老,加之慢慢积蓄了一些家财,便金盆洗手做起了员外爷,摇身一变成了乡绅名流。

冯子羌与金州戎帅汪征霖原本就渊源极深,现如今结为儿女亲家,更是亲上加亲。

当年南北大战之时,汪征霖率一营兵马与虏军在大散关以北血战,后来不幸被虏军包围,当时冯子羌和岳炳天同为汪征霖帐前亲兵校尉,岳炳天为了掩护汪征霖脱身而当场战死,冯子羌则在此战中右腿被打残,所幸的是捡回来一条命,后来汪征霖给了岳家一大笔抚恤金,也给了冯子羌一笔数目可观的安置费。

一年前朝廷密令各地扩军备战,汪征霖原本在川陕宣抚司任参议官,就在这个时候被任命为金州通判,冯子羌听到消息之后,带着一家人到汪府拜会,汪征霖的大公子汪安郡一眼就相中了貌美如花的冯窈娘,冯子羌正有此意,是以此事两家一拍即合。

为了表示诚意,也为了走亲戚方便,汪家全资修筑了冯家路,同时将冯子羌的大名刻在路碑最显眼的地方,并宣扬说是冯汪两家共同出资,此举让冯子羌一夜之间在村里变得德高望重起来。

年前岳钟麟的家人跑到冯家庄报喜,说是岳钟麟在宁江府做了大官,最近两年就会回来迎娶冯家闺女,冯子羌得到这个消息,如坐针毡,当初为了贪图岳家的彩礼钱,没有退婚就另嫁了女儿,如果岳钟麟衣锦还乡真来娶亲,他拿什么嫁给人家?

冯子羌找汪征霖一合计,正准备托人给岳家退彩礼钱,就在这时,南北战争再次爆发,汪征霖从战报里得知岳钟麟统领永靖军上了前线,他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问题,是以汪冯二人暂时将此事搁置下来,静观其变,哪知后来的事情变化太快,吴世雄突然自立为王。

汪征霖是吴世雄父亲吴楷廷的老部下,属于是吴家将的嫡系干将,是以吴世雄就地任命汪征霖为金州都统兼知州,汪征霖由从六品通判,一跃成为手握军政大权的正五品地方帅臣,自然是感恩戴德,以死效命了。

汪冯两家联姻,就像栓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毁皆毁,是以当冯子羌听坤叔说,在朝廷做统兵大将的岳钟麟就在大门口,他当时就吓懵了,现如今无论是从哪方面讲,岳钟麟这次回来都不是什么好事。

冯子羌不愧是久在江湖上厮混的阴险老手,为了用缓兵之计拖住岳钟麟等人,他一方面派老坤叔到金州城报信,一方面不惜下血本稳住这伙来历不明之人,既便搞得整个村子鸡飞狗跳也在所不惜。

汪征霖听了老坤叔的禀报,当即浑身一震,该来的迟早会来的,不过他没想到会来这么快。

其实早在吴世雄自立为王之时,他就预料到朝廷迟早会派大臣前来征讨,没想到岳钟麟突然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岳钟麟是淮西大帅轩辕昭的左膀右臂,他来就说明此次负责征讨平叛的统兵大帅肯定是轩辕昭无疑了,如果轩辕昭此刻就在冯子羌的冯家庄,岂不是天赐良机?

汪征霖本想从城中调集嫡系亲军前去围剿,后来转念一想,对方只有不到三百人,既便全都是军中精锐假扮的,浑身是铁能捻几根钉?再说了,从金州到冯家庄有五十多里,深更半夜的跑那么远多有不便,不如就近派军剿杀即可,金州右军的五千人马就在冯家庄周围一带驻扎,何必舍近求远?

城中华灯初上时分,汪征霖让冯家老长工坤叔先回去回信,自己则亲自跑到中军大营提调的一队五十人的亲兵精骑,然后直奔金州东门而去,今天是个好月亮头,是以不用马灯也能看清路况,从金州东门出发到金州都统司右军大营,差不多五十里路程,他们只用了半个时辰就跑到了。

彼时辕门外大旗猎猎作响,营地里里外外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偌大的教军场上站满了手持熊熊火把的铁甲士卒。汪征霖不禁一愣,难道这么晚了各营还在操练吗?

五十快骑如旋风一般向辕门急驰而来,守门的军卒一看来人肩上扛的竟是戎帅的大旗,二话不说,赶紧跑过来搬来拒马和刺墙。

与此同时,一名守门的军头已经拔腿跑向教军场大声禀报:戎帅夜巡!

他禀告完毕刚刚转过身,金州戎帅汪征霖已经一马当先冲了进来,离老远就摇着马鞭喝问道:“右军统领袁崇梁何在?”

话音刚落,一个浑厚的声音立即答应道:“末将在此!”紧接着从场中跑过来一个顶盔挂甲的年轻将军。

汪征霖跑到近前翻身下马,他这才看清,原来根本不是什么操练,而是在执行军法。

只见上千名军卒围成的一个大圈里,有一百多名士卒正扒光了裤子,撅着屁股受杖刑呢,不过此时听说戎帅来了,那些手持军仗的执法军士便自动停止了仗击,令汪征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在教军场五尺点将台上,还背靠一杆大旗五花大绑着一个人,由于距离太远,实在看不清楚是谁。

就在这时,被绑之人突然大喊大叫道:“戎帅救我!戎帅救我!”

汪征霖不禁心中一惊,面露愠色,低声喝问道:“袁崇梁!深更半夜的,你在搞什么鬼?”

名叫袁崇梁的右军统领是个典型的西北汉子,粗悍而又直率,他怒气冲冲道:“戎帅容禀!巡逻队目无军纪,胆大包天,敲诈过路商户,勒索了五车绸缎意欲私分,这和土匪强盗有什么分别!”

汪征霖冷哼一声,一句话都没说,快步径直走到点将台上,然后用牛皮马鞭一挑被绑之人的下巴,旁边一名看押的军士见状,赶紧将手里的火把往前凑了凑,汪征霖借助熊熊燃烧的油脂火炬,这才看清楚被绑之人,一张瘦长的大马脸,扒掉甲衣之后只剩一副骨头架子,不是他的外甥廖章阆还能是谁?

汪征霖怒吼一声道:“小兔崽子!你敲诈勒索的是哪家商户?”

这个被绑之人的确是骑巡营队将廖章阆,他和兄弟们拉着五车绸缎刚回到自家营地没多久,右军统领袁崇梁便带着亲兵过来巡查了,正好看见他们在你一匹我一匹的私分绸缎。

袁崇梁早就对这个狗仗人势为所欲为的纨绔子弟厌恶至极,今日人赃俱获,铁证如山,他便命人将巡逻队全部抓到右军大营军法从事,不过,他只绑了廖章阆并杖击其部属,却没动廖章阆一根汗毛,就等着明日禀报汪征霖之后,请戎帅自行发落,没想到戎帅今天晚上就来了,他还以为戎帅是特意为此事来的呢。

此刻廖章阆见舅舅面色不善,赶紧解释道:“舅舅,这五车绸缎不是我抢来的,是人家谢家绸缎庄心甘情愿送的,谢家大掌柜的人非常慷慨,他还准备进城之后,专门到府上备厚礼拜会舅舅,让我从中牵线桥…”

汪征霖一听“谢家绸缎庄”五个字,正是岳钟麟为了潜入冯家庄而打的幌子,不禁勃然大怒,攥起皮鞭就抽了过去,嘴里大骂道:“原来岳钟麟那伙人就是你给放进来的!我打死你这个不长眼的狗东西!”

右军统领袁崇梁刚走上点将台,他听到“岳钟麟”三个字,立马浑身一震,急步走过来问道:“戎帅,什么岳钟麟?您说的是哪个岳钟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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