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昭和唐崇璟从建康出发,星夜兼程,十几个时辰之后才赶到铭山县九侯堡。
九侯堡是永靖军的发源地,岳钟麟、毕宗卿以及铭山十虎,还有几十名从将习堂出来的高级将领,他们全都对此地怀有很深的感情,是以班师回国之后,众将就怂恿大帅把淮西制置司行营安置到此处,以便将来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旧地重游。
轩辕昭当时一口就答应了,这个地方风水上佳,给永靖军孕育了众多骁勇善战的铁血将士,当仁不让成为此次北伐的中流砥柱,他们当中的很多人经过这场战争的洗礼,已经成长为出类拔萃的各级指挥官,尤其是将习堂培训出来的八十名将佐,现如今每个人都可以独挡一面了。
事实上轩辕昭并不满足眼前的这些,他想继续开办铭山将习堂,培训出更多像铭山十虎那样的优秀指挥官,这也是他十分爽快的同意把大帅行营搬到九侯堡的重要原因。
日落西山时分,酷热消褪,凉风渐起,轩辕昭和唐崇璟正从九侯堡前的湖水旁穿过,数月不见,湖水依旧碧水涟漪,波光潋滟,一朵朵鲜嫩欲滴的荷花像一张张撑开的小伞,给那些不知名的万千小鱼儿遮蔽着炎炎烈日。
两人沿着鹅卵石铺就的湖堤,缓驰骏马,并辔而行,轩辕昭禁不住无限感慨道:“唐大哥,你看,这片湖还是这片湖,看上去和几个月前没有什么两样,有谁知道湖底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唐崇璟知道他指的是眼下的朝局,于是附和着说道:“是啊,世事着实难料,不过,元朗,你尽管放心,无论朝局如何翻云覆雨,老哥我永远站在你和先生这边。”
他刚刚被朝廷任命为平西招讨副使,并授以密陈专奏之权,心中多少有点忐忑不安,毕竟这是当今圣上使的一个小伎俩,想用他来监视和制衡轩辕昭,这一路之上他都在寻找机会向轩辕昭表明心迹,无奈对方一直避而不谈此事,直到现在才抓住这么个机会。
轩辕昭听罢微微一笑道:“唐大哥,咱们是君子之交,明人不做暗事,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既然皇上让你来监视我的一言一行,凡事你只管据实陈奏就是了,不必有所顾忌,相反,你如果什么都不肯给皇上说,那他岂不是更加疑心?说不定还会另外安插其它人来,那样的话咱们岂不是更加被动?”
唐崇璟点了点头道:“嗯,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唐崇璟办事是有原则的,论职位你是我的顶头上司,因此事无巨细,肯定都得经过你的批准,既便是上奏朝廷的密信,也得你看过之后才能发出去,不然的话,我宁可不要这密陈专奏之权。”
俗话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从这番话里就可以看出,唐崇璟决无二心。轩辕昭听他说得既诚恳又认真,而且一点不容质疑,于是只得点头同意。
两人边走边聊,快到东堡门的时候,却见一大帮人在往城外倒腾一车又一车的东西,走近了仔细一问,原来是宁江都作院的匠人在搬家,轩辕昭不禁一愣,这是怎么回事儿?
就在这时,一个瘦瘦的中年官员颠颠的跑了过来,轩辕昭一看,忙问道:“蒋参军,你这是做什么?”
蒋参军一边作揖打躬一边说道:“回禀大帅,如今堡里驻屯了永靖军和归正军共计七八千人,原有的营舍住不下了,下官想把都作院搬到府城里去,这样一来,至少可以腾出三分之一的地方,此事乃下官擅自作主,还请大帅恕罪!”
轩辕昭听了不禁一乐:“你替本帅操心这些琐事,何罪之有?不过,这已经不关你的事,交给继任者打理就行了。”
蒋参军愣怔了半晌,看样子没有听明白轩辕昭的话,唐崇璟忙冲他说道:“大帅已经任命你为宁江府签判了,任命状这两日就到,你收拾收拾到府衙遣办公务吧,这里的杂事就不要管了。”
从八品都作院指挥使到七品府衙签判,省去九年磨勘之苦,从选人直接改为京官,而且是一府的第三把手,等于是一步登天,平步青云,连祖坟上都得冒半天青烟,蒋参军感动得一塌糊涂,当即跪在地上叩头谢恩。此前他得罪过唐崇璟,还被轩辕昭当众打了一个大耳刮子,为此他才决定铤而走险转投轩辕昭门下,咬牙接下都作院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没有想到苦心人天不负,今日一下子被天上掉的馅饼给咣当砸晕了。
轩辕昭看着又惊又喜的蒋参军,微微一笑道:“蒋签判,宁江父老待咱们不薄,如今通判和知府暂时缺任,你作为他们的父母官,可要勤力办差,秉公执法啊。”
蒋参军连连揖首道:“下官谨遵大帅令谕!”
唐崇璟忽然插问道:“蒋签判,岳都统、毕都统及各军统领都来了吗?”
蒋参军忙道:“几个时辰接到驿卒的飞报就来了,如今正在铭山将习堂的大殿里恭候大帅呢。”
唐崇璟这才回过头道:“大帅,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入城吧。”
轩辕昭点了点头,这些骄兵悍将都在眼巴巴的等着他带来的好消息,可不能让他们等的太久了,于是与蒋参军告别之后,两人快马加鞭直奔城中主殿而去。
果不其然,岳钟麟和毕宗卿两人就站在殿外候着,一眼瞅见大帅回来了,赶紧迎上前来,毕宗卿一把捉住马头的嚼环,大嘴一咧道:“大帅,怎么现在才到?路上不好走吗?”
轩辕昭一偏身跳下战马,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哈哈一笑道:“老二,从今天起,你就不是池州都统了。”
毕宗卿一愣道:“大帅,我没犯什么错吧?”
唐崇璟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道:“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大帅已经向朝廷举荐你为江淮督府参谋官兼建康都统了。”
岳钟麟一听,立马嘴里吸溜一下,他猛的擂了毕宗卿一拳,摆出一副羡慕嫉妒恨的样子道:“好你个毕老二!这回可是腰缠万贯了,建康都统司下辖至少六七万大军,比咱们整个淮西制置使的两倍还要多,你这是烧了什么高香了?”
轩辕昭走到他俩面前,笑着对岳钟麟说道:“老大你也不用羡慕他,将来你比他带的兵还要多,只不过暂时可能没有一兵一卒。”
岳钟麟一听就懵了,忙问道:“大帅,难道说我也另有任命?”
轩辕昭一望唐崇璟,心说一事不烦二主,你就一起说了吧。唐崇璟会意,忙说道:“岳都统,你是金州良家子出身,大帅考虑到这层关系,是以向朝廷力荐你为平西招讨司的参议官兼兵马都总管,不知你意下如何?”
一听说要杀回老家,岳钟麟甚是兴奋,这可是在自己家门口做大官,正可谓是衣锦还乡,光宗耀祖,不过心中没底的是,不知道能不能一举剿灭吴贼收复川陕之地。
轩辕昭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于是哈哈一笑道:“岳老大,由我和唐大哥陪着你去川陕之地,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听这话,岳钟麟立马将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了,天塌了有老三这高个子顶着,他怕个逑啊。
四个人在大殿外面聊得热火朝天,铭山十虎在里面等不及了,他们全都跑了出来,围着轩辕昭唧唧喳喳问东问西。
唐崇璟见此情景,只得挤过来解围,一一告诉诸将他们各自的人事任命。
首先是赵大胡子拟将出任镇江都统,孙胖子辅助他,升任副都统,其次是任命薛侉子和蓝猿臂分别为池州正副都统,戴蛮子和窦马脸分别为江州正副都统。这样一来,淮东和淮西两大战区的主要统兵官全都是他轩辕昭的人了,除此之外,轩辕昭还准许他们从各自的旧部中,挑选一些得力的亲信将佐一起赴任,以确保他们能在最短的时候内掌控各自的军队。
除了赵大胡子等人之外,还剩下铭山四虎巴屠户、盛耕农、万渔郎以及乌铁匠,他们四人全都是川陕一带当地土著,地面人脉比较熟络,是以轩辕昭准备带着他们去平叛,临时任命为平西招讨司的兵马总管,待遇与都统司的戎帅等同。
宣读完铭山十虎的人事任命之后,众人一起兴高采烈的向大殿里走去,陆氏父子、田重祥、邓怀义、焦忠炳以及范昌坚,六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显得甚是落寞,他们不是大帅的嫡系,是以不敢到跑到跟前凑热闹,只得在里面安静的等着。
轩辕昭大步流星进来之后,一眼就看出里面的气氛不对,他径直走到陆廷弼面前,悄悄把他拉到一边十分诚恳道:“老将军,朝廷命我等去西部平叛,都是些经验不足的年轻人,我心里实在没底,想请你在后边给大家压着阵脚,不知意下如何?”
陆廷弼感到很意外,没想到轩辕昭如此推心置腹,独眼一眯无奈道:“陆某自是愿意为大帅效劳,可是你看我现在这副样子,瞎了一只眼,还能有什么用?”
轩辕昭摇了摇头道:“俗话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俩,我不用你上阵杀敌,冲锋陷阵,抑或指挥兵马攻城掠寨,你只需当个参议官在背后出谋划策即可。”
陆廷弼这才放心,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也只能做个参议官什么的,于是点了点头道:“陆某听从大帅安排,不过陆某还有一事相求,老范自从归正之后,寸功未立,这次想跟着我们一起去川陕平叛,请求大帅允准!”
轩辕昭明白范昌坚的心思,在炎宋皇朝,海东青猎鹰的身份可是极度敏感,更何况他的弟弟辛昌石还是海东青的银鹰八哥,他担心自己寸功未立,会被人怀疑投诚是假,实为诈降,故此立功心切,于是便爽快的答应了,让他作为平西招讨司参议官陆廷弼的随行参谋,一起赴西部参加平叛。
事实上,范昌坚之所以想跟着陆廷弼一起去西部平叛,还有一个没有明说的目的,那就是寻找自己的亲弟弟辛昌石,如果能规劝兄弟一起归顺南朝,岂不是大功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