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方面大耳的中年汉子背靠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眼睛死死盯住对面暖春阁的院门,连只耗子跑出来都要辨清楚是公还是母。过了约摸半盏茶的功夫,从院门里走出来一个鬼头鬼脑的家伙,一副左顾右盼的样子,看上去不像是一般的嫖客,倒像是专门伺奉嫖客的厮波,后边跟着一个身穿窄衣窄裤的魁梧汉子。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方面大耳的中年汉子跟前,后面那个魁梧汉子紧走两步上前悄声禀道:“耆长,暖春阁的厮波李龟儿给您找来了,您可得留神,这家伙可不老实!”那个名叫李龟儿的家伙赶紧点头哈腰谄笑道:“孟耆长,您老大驾光临,不知有何吩咐?”
原来这个方面大耳的中年汉子,就是仁和县城廓乡负责捕盗拿贼的耆户长孟庆勇,他可是京城仁和县有名的地头蛇,昨天仁和知县卫之胥亲自找到他,让他组织一队秘密探子,暗中监视贡院驿馆里那三个北国士子的行踪。
不过,卫之胥再三告诫他,监视就是监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绝对不能打草惊蛇,是以刚才在墨宝斋的时候,他们只能躲在门外偷偷窥视。
他们一直尾随着三个士子到暖春阁,自然不敢明目张胆进到里面布控,只能在四个方位安排人手哨探,但是里面什么情况—概不清楚,等于两眼一摸黑。出于万全考虑,孟庆勇派了一个手下壮丁进去找个熟人过来问问,看看最近暖春阁有没有什么异动情况。
孟庆勇把李龟儿一把拽到一个僻静的墙角,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李龟儿,你们暖春阁最近有没有上什么新鲜货色?”李龟儿—脸谄笑道:“有!当然有啦!这事儿哪敢瞒您呐,前几个月刚到的一个西域大妞,牛高马大,前撅后翘,绝对新鲜货色,耆长大人要不要尝尝鲜?”
孟庆勇一听眼睛瞪得溜圆,低声喝斥道:“少给我犯贫!爷正在办差懂吗?快说,这个西域娘子是什么情况,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李龟儿挠着后脑勺想了一下道:“这个西域大妞我也只见过一两面,倒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前几天来了一个蛮汉,一来就点名要那西域大妞,还要包月。他们两个人关起门来,整天没日没夜的折腾,哎哟,叫的那个欢实啊。不过这两天那个蛮汉没瞅见人影,也不知道去哪儿浪了。”
孟庆勇立刻接着他的话问道:“那个蛮汉是哪里人氏?干什么营生?”
“听口音像是北方人,做什么的不太清楚,不过,出手特别阔绰,看上去像是不差钱的主儿。”李龟儿迟疑了一下才道。
孟庆勇听罢一拳擂在土墙上,泥坯掉下来一大块,把李龟儿吓了一大跳,心说孟爷这是吃的哪门子醋啊。
他哪里知道此刻孟庆勇是激动得手直痒痒,那个北方蛮汉和那名西域娘子一到暖春阁就勾搭在一起,而这三个北国士子又偏偏挑暖春阁这种地方来寻欢作乐,这里面哪有这般巧合,很有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一旦真有猫腻,也不枉他们费这么大气力跟踪了。
适才老鸨母领着韦大伦三人进了妓馆大堂的雅间里,搔首弄姿的姑娘们排成了一长溜儿,大冬天裸露着雪白的肌肤和婷婷玉腿,看得斗鸡眼和长驴脸两个读书人眼花缭乱,心旌直摇,裤裆里二货的哈喇子顺腿滴淌。
韦大伦的大酒糟鼻子轻轻一哼,只见他大腿翘在二腿上,上下一颤一颤的,摆出一副风流嫖客的姿式,漫不经心的扫视着面前的众位艳色佳丽,突然大声喝问道:“听说你们这儿刚到了西域的新货,怎么没瞅见啊?”
老鸨母满脸堆笑道:“不瞒三位官人,确实有一个西域娘子,不过她一来就被人包奶了,包银还封了不老少,现如今她金贵的很哩,从来就没下楼接过客。”
韦大伦突然啪的一拍桌案,掷出来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满不在乎道:“老鸨子,废什么话啊,你是嫌银子扎手吗?赶紧让她下来迎接我们爷们儿!”
老鸨母瞅了一眼没吱声,那个北方蛮汉说得很明白,这个西域娘子他包月了,在此期间不准再给她上客,老鸨母收了人家的包月银子,虽然这两日那北方蛮汉没露脸儿,她也不敢擅做主张。
韦大伦急眼了,又拍出一锭银子,跳着脚大声嚎道:“这些够不够?”
老鸨母犹豫了一下,但是一想到北方蛮汉瘆人的眼神,她浑身就是一哆嗦。当初那个北方蛮汉来的时候,就指名道姓只要新来的西域娘子,老鸨母觉得人家姑娘初来乍到,怎么的也得歇息几日再接客吧,便一口回绝了。
哪知那个北方蛮汉听了之后,二话不说,一脚便把她踢了个大马趴,差点把门牙磕掉。青楼里养的十来个青皮无赖,捋起袖子准备好好教训他一顿,结果却被人家打得哭爹叫娘,狼狈不堪,最后北方蛮汉倒挺仗义的,一下子拿出五十两银子说是要包月。
这种情况下就是借老鸨母个胆子,她也不敢给那个西域娘子上客啊。
此刻老鸨母脸上陪着笑,心里却在暗自揣摩,今日这个大酒糟鼻子气势汹汹,好像志在必得,指名道姓非要让西域娘子服伺,看他们这架式估计还准备来个三对一,唉,自从这个外番女子来到暖春阁之后,净出些幺蛾子,玩些新花样,眼看连暖春阁一对—服务的老规矩都要被她给破了。
韦大伦在厅堂的雅间里跳着脚大嚷大叫,全楼上下都能听得见他的鬼哭狼嚎,嗓门这么大,底气这么足,老鸨母猜不透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头,别再跟上次一样吃个哑巴大亏,是以不敢冒然得罪,只能硬着头皮陪着笑小心应对。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小厮匆匆忙忙从楼上跑下来,走到老鸨母面前悄声道:“西域娘子请三位官人上楼去呢。”
老鸨母听了一愣,这可是咄咄怪事,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虽然想不通,但是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啊,既然西域娘子主动要求接客,到时候那个北方蛮汉即便有气,也决对不会撒到她的头上去了。
老鸨母拿起桌子上的两块银锭赶紧揣进怀里,然后咯咯笑道:“既然是西域娘子有请,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来人呀,还不麻利的伺服三位大官人去闺房歇息!”随着一声吆喝,一名小厮端着一个精致托盘在前头带路,韦大伦三人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斗鸡眼和长驴脸两人傻乎乎地跟在韦大伦身后,他们谁都没想到,刘老先生的妻侄儿驾轻就熟深谙此道,甚至连一个普通青楼新到的西域娘子都了如指掌,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管他呢,既来之则安之,有句俗话说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两人之前就耳闻西域娘子奇香无比,浑身散发着妖艳的魅力,今日若能在南朝之都尝一尝异域风情,想来死了也是值得的。
三个人一走进西域娘子的闺房,立马便闻到丝丝缕缕浓郁如炽的艳香之气,斗鸡眼和长驴脸两人先后打起了喷涕,而韦大伦却跟没事人似的,看样子早就习惯了这种气味,他瞪着两只鸡贼眼睛滴溜溜四处乱瞅,外间陈设很简单也很平常,只是有一面古色古香的屏风,与两面夹墙成三角形放置,看上去有点稀奇古怪。
小厮把手里的托盘放到靠门边的一张桌台上之后,便悄悄掩上门退了出去。斗鸡眼好奇地拿起托盘里的东西,瞪着两只斗鸡眼仔细研究了一翻,其实没什么新奇的,全都是勾春发情的玩意儿。
他们站在外间里稍候了片刻,只听里面传来一个无比消魂的声音道:“哟,三位爷,既然来了,还愣着干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呢,你们谁先来呀。”
韦大伦顺手推了一把身边的长驴脸士子,长驴脸的那张大长脸瞬间一红道:“大伦兄,你是刘老先生的亲眷,又是东道主,怎么好意思让鄙人捷足先登呢,还是大伦兄先请吧。”
韦大伦嘿嘿笑着,模样显得异常诡异,不停的催促他废话少说赶紧进去,长驴脸士子见实在推辞不过,只得朝着两人作了一揖道:“在下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掀起翠玉珠帘,一闪身走了进去。
韦大伦一屁股坐在屏风前面的一张绣墩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枝纤细的眉笔,忽然伸手对着梳妆台上的一面铜镜细描起来,边描边吟道:“落日飞霞融镜水,晚起梳头,慵手描眉翠。”
此刻里间断断续续传来勾人魂魄的呻吟之声,斗鸡眼士子见韦大伦这个时候居然还能淡定自若诗意昂然,自己却被裤裆里的二货折磨得异常尿急,很想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斗鸡眼士子强忍着焚身的欲望,叉着腿磨蹭到韦大伦身后,本打算看看韦大伦画眉的功夫咋样,也好顺便转移一下五内俱焚的注意力,不料猛然之间,他发现铜镜里竟是一张无比狰狞的凶脸,扭曲得几乎变了形。
斗鸡眼士子吓了一大跳,差点叫出声来,他正想扳过韦大伦的肩膀,面对面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儿。就在这时,突然被人一掌砍中他的脖颈,只听咔嚓一声,似乎是颈椎断裂的声响,斗鸡眼士子连吭都没吭一下,便软塌塌地趴在韦大伦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