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沛然的压力冲来,韩玄来不及再喊,整个人已被洪水吞了进去。只是临进洪水的那一刻,韩玄这才发现,不远处有一人向他冷笑。
那人赫然就是黄忠!
难道方才马失前蹄就是黄忠搞鬼?韩玄想到这里,迷茫中已问候了黄忠的十八代祖宗。洪水无情人更无情,就是带着最后地一丝痛恨,韩玄没入水中,再没有出现!
黄忠就在韩玄身边不远,他因为征战冲杀,离洪水到来反倒远一些。方才他见洪水,第一个念头也是逃命,可催马前行之际,马儿已难负重荷。
他和韩玄不同,韩玄的马儿是千里马,今天只在后方督战,并没有参与厮杀,是以洪水来到,跑起来端是飞快无比。黄忠厮杀了一天,人困马乏,全力催马之下,马儿竟然口吐白沫,倒毙而死。
这一战,竟然将马儿活生生的累死!
黄忠眼中已有泪,他知道自己对不起这匹马、对不起自己的儿子,可他已经无能为力。就算他有滔天地能力,又如何能抗的住滔天的洪水?
望着滔天的洪水,他甚至放弃了再逃地念头。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只是希望儿子好好的活下去,只希望刘磐能逃得性命。战场厮杀到如今,他早不知道刘磐去了哪里!
这时候韩玄从他不远处策马驰过。
黄忠出手,他没有能力抢韩玄的战马,只是张开长弓,一箭就打折了骏马的腿儿。
他怎能错过这绝佳地机会?
韩玄本可逃命,却没想到自己一世征战,竟然不明不白的死在黄忠手上。
可洪水转瞬即到,黄忠已无处可避!
面对死亡,整个湘水地兵士均是嘶吼悲叫,惶惶惊怖。只有黄忠脸色平静,丢了长枪,展开双臂,在洪水面扑来的那一刻,嘴角带着丝微笑。
他更像是自己走入了洪水之中,平静从容!
只可惜洪水虽想收他,但洪水中却突然冲出一人,猛地扑向黄忠,竟然踩踏着无数兵士的尸体,生生要奔向对岸!
这先救刘磐再救黄忠的当然就是梁萧,然而梁萧终究也只是个人,不是神!
梁萧在将黄忠送到中途的时候,陡然感到一阵胸口发闷,嘴角露出苦笑,跋扈将军的往事,王家刘汉的恩怨自己总算用一条命偿还了。
梁萧奋力一掷,竟还是将黄忠送去了对岸,然而这一掷之下,梁萧沉入湘水的速度反而更快!
黄忠先是惊愕,眼下却只有痛心,望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却无法施以援手。
就在此时,黄忠陡然听到一声“汉升”,耳边破空声响动。
黄忠空中伸手一抓,赫然是一支带着绳索的利箭,回头间发现正是刘磐!
黄忠再无犹豫,张弓拉箭,这一次不为杀人,只为救人!
梁萧身子几乎已经全沉了下去,然而望见黄忠明亮的双眸,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还是抬手一把抓住了那支救命的箭矢……
洪水过后,不分叛匪精锐、荆州,不分名将、勇士,不分人马、牲畜,所有地一切统统消失不见。洪水漫过去,深过丈许,混沌不堪,奔腾着向下流冲去。
洪水过后,本来惨烈壮观的湘水岸边再看不到任何人地行踪,只见到旗帜、断枪、残甲飘零在水面,孤孤单单,无依无靠!
而就在此不久之前在一旁等着的张羡之子张怿,已等的心头火气。若是见到韩玄的话,他都有斩了韩玄的念头。他让韩玄诱敌之下,立刻掘堤放水,早淹了荆州军,以求全胜。
狠、够毒,可张怿觉得,反正都是死,被杀死什么区别?
战场怎么会不死人?不想死人,那不如回去守着老婆孩子。
以一部分牺牲,换得荆州战场的大获全胜,这就是好招。若不用水,从张怿的角度来看,叛军损失或许只有更多!
按照洪水的势头,从西南冲向东北,到如今他的位置已波及不到。张怿早早的带两千荆南骑兵出狐狸淀,前往湘水外的一片平原等候消息。
虽是连番雨下,河水暴涨,但蓄的大水到他这里肯定水势已弱,甚至不会有什么痕迹,荆州军若还有残余,在这里就要遭遇最后一波屠戮。这时候还能活下来的人,不是运气极好,就是生命极为坚韧之人,若能擒住这里的主要将领,当可鼓舞士气,还可向父亲请功!
张怿希望能住刘磐,这个荆州军中最后的一个关键人物!
张怿计划没有错,错的是执行计划的人!
韩玄伊始妇人之仁,后来竟然杀红了眼睛,想退已是不能,他完全忽视张怿的战术,从清晨打到了黄昏。张怿已派三拨游骑去问,可只回来了游骑,那里地人说,现在双方大军已绞在一起,韩玄不能放水!
张怿得知后,恨不得飞剑刺死韩玄。他命游骑再去传递消息,无论如何都要放水,可游骑没有了消息。
张怿不知道刘铭就瞄上了水坝,派甘宁强占了水坝,根本无须下游放水,上游径直掘堤。洪水一泻百里,冲刷的却是湘水的南岸!后去的游骑不等催促,已连同韩玄做了河中的虾蟹!
细雨蒙蒙、秋风细细,张怿立马横枪在平原之前,心中虽是燥热,却还能保持冷静。
身边跟随两将,一是张岭,一是张英。二人如同张怿一样,屹立在寒风细雨中,保持冷静。
张岭本是张羡的子侄,在荆南颇有佳公子之名。然而荆南叛军初战告捷之后连遭败仗,不再是个翩翩佳公子,相反胡子拉茬,和张怿地不修边幅仿佛,一双眼更是深深的凹陷下去,满是血丝。而另一个张家家将张英一直跟随在张怿身边,攻城拔寨无不奋勇当前,隐约已成张怿手下第一猛将。
铁血地疆场,活下来的只能是冷静的人。
数年的磨练,让张怿已能等得。让张怿心中更为骄傲地却是身后的两千荆南骑兵,平原中伫立,威严不动。
这些荆南骑兵,凝聚着张怿的心血,凝聚着张羡的希望,寄托着太多的重担,也能承担起应有的重任。
张怿一直想去碰碰威震天下,号称天下第一地刘备铁骑,他从不认为,这经过多年打磨的荆南骑兵会比西凉铁骑逊色,但他知道时机未到。
按照张羡地最新意图,收拾了荆州军,下一步就要和刘铭对阵,他们需要荆南几郡先打头阵。
心绪如潮之际,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打断了张怿的遐想。
本以为是大战结局已出,兵士前来报信,没想到蹄声竟是从身后的方向传出。马蹄声遽然而止,那里是长沙的方向,更是龙伯高负责阻敌的方向。
张怿霍然转头,他已听出一些急迫。
龙伯高正在阻敌镇守,那里来的如此急迫,难道是……
游骑飞身下马,快步上前,急声道:“启禀少当家,龙将军急报,有一队铁,约有千人之多,正从东北向这个方向驰来,来意不善。”
张怿微惊,“东北?”
“龙将军怀疑是刘铭的西凉铁骑偷袭出阵了。”游骑兵见张怿不动,焦急道:“少当家,龙将军请你立刻回转长沙!”
张怿双眉一扬,“西凉铁骑?刘铭带兵?”
游骑兵摇头道:“敌骑过快,龙将军在长沙的方向就有暗卡。可暗卡只能用狼烟示警,具体消息尚不明朗。再说那队铁骑行地极快,我们的骑手已来不及报信。龙将军只知道那里有骑兵前来,稳妥起见,让我飞骑来报。请少当家回去!”
张怿不动,张岭、张英亦是稳若磐石。
游骑兵大为诧异,嗓子都要急裂,“少当家难道不相信属下所言?”
张怿点头道:“我相信。”
“那龙将军请少当家回转长沙!”游骑兵这句话不知道说了少遍,满是担忧。
原来龙伯高虽然不敌刘铭,可也算持重,知道有骑兵来袭,第一+到是刘铭的铁骑。知道张怿有危险,自己虽然无力出兵接应,让游骑来催张怿回转,做事可说是稳妥到了极点。
张怿沉声道:“我知道了。”他仍不动,风吹草动,平原枯草沙沙,宛若那颗不安的心。扭头望向了张岭,张怿道:“我记得有一人曾经说过,敌手的机会,往往也是自己地机会,只看谁能抓得住?”
张岭应道:“不错。”
“刘铭的机会,也是我们的机会。”张怿沉声道。他这不是冲动,而是如同望着猎物的猎人,“张英,你马上带十八骑沿东北三条路去探敌情,一有消息,烟火为号。”
张英毫不犹地领令,安排人手向东北急奔而去。
游骑兵急的双眼冒火,张怿道:“你命令已到,再无责任,若有问题,我一肩承担。现在便可回转请龙将军出兵接应。”
游骑兵无奈,马回去。张怿道:“西凉铁骑马快,但兵力一定不足。”
张岭道:“不错,他多半知道我们的划,这才数百里绕路奔袭来取少当家。”
张怿心中微颤,“他知我们地计划?”他眼中有了浓浓的忧意,已感觉有些不妥,可这时候,多想无用,“他一直对河间没有任何动静,甚至大张旗鼓的和龙伯高交兵,当然是要麻痹我们。他的用意不在过河救援湘潭,而在我们!”
张岭点头道:“刘铭是个狡猾地人。”对于这点,张岭深有感触。
张怿不退,因为他觉得这是个诱杀刘铭机会。张怿心中唯有振奋,“可他骨子里面有种冒险的精神,谋划这久,当为取我的性命。只要我死,叛匪不战而败。”
张岭苦笑道:“少当家,你莫总是说死,他蓄力而来,我们还要小心从事。单不说他的铁骑,就说他本人,就是个高手。”
“他虽是高手,如何挡得住千军万马?”张怿露出冷酷地笑:“这里毕竟是我们的势力所在,他数百里奔袭,马儿体力已差,兵力又少,我们荆南骑兵本来就和他们不相上下,可胜在兵多,又以逸待劳,只要困住刘铭……”
张岭眼前一亮,“不错,龙将军马上就会有兵支援,我们能困住刘铭就算成功。”
张怿见张岭明白过来,欣慰道:“不错,我们用骑兵和他鏖战,想办法困住他地西凉铁骑,只要龙将军及时赶来,我们就算杀不了刘铭,也能大破他的铁骑。这场仗怎么来算,都不是赔本地买卖。”
张岭点头,“合你我之力,应该能够做到这点!”
张怿看到张岭的勇气,大为振奋,“不错,打败他不败地神话,日后就算征战荆州……”他话未说完,突然脸色微变。因为西南处一路已有烟火腾空,赫然就是张英探路的方向。
“他们来地好快!”张怿虽是诧异,却是不慌,喝道:“列阵。”
“少当家,末将请当。”张岭毫不犹豫道。
张怿马上道:“好,你率千人迎战,我侧翼支援。”
二人并不推搪,迅疾制定好迎战策略,这时候风雨欲来,空气中的杀气宛若绷紧的弓弦,一触即发。荆南骑兵并不慌乱,以最快的速度分离出两队,张岭当先,手握长枪,眼中满奋。
这里地势开阔,一望无垠,正是骑兵发挥巅峰之境的最好地形。
荆州百姓一直在讨论,这驻扎庐江的西凉铁骑和荆南骑兵到底哪个第一,今日,马上就要有了分晓!
张岭并不着急发动,他虽知道西凉铁骑很快,但他有信心在看到西凉铁骑那一刻,催动荆南骑兵全速迎上去!
烟火已散,张英已快马回来,高呼道:“敌兵已不到十里。”
张岭问,“你见到西凉铁骑了,是不是刘铭领队?”
张英摇头,“我听到马蹄声就已回转。龙将军所言不差,的确有千骑之多。”
张岭并不责怪,因为张英看似胆小,做的却极为正确。西凉铁骑奔势若雷,张英若是见到他们出现才回转,只怕都无法回来报信。
喝令铁骑蓄势待发,张岭目光如炬,紧盯着远方的平原。面对天下闻名的西凉铁骑,他没有畏惧,只有兴奋。
他已知道西凉铁骑地套路,也蓄力准备迎接西凉铁骑的攻击,只要他能抵住刘铭的第一轮冲击,张怿会率铁骑毫不犹豫地隔断对手的阵型。
十里的距离,走起来可能需要点时间,但骑兵奔行,可说是转瞬既至。张岭望穿秋水,可骑兵竟不出现!
张岭微有不安,扭头向后方的张怿望去,可见他也是稍有疑惑。等二人眼神交流未毕,地面突然颤起来。
那是一种很奇异地颤动,只有疆场鏖战的兵将才知道,那是繁多马蹄急敲面产生的震颤。
西凉铁骑终于来了!
西凉铁骑果然名不虚传!
西南地平线上,遽然就出现了一道黑线。那道黑线有如海面狂潮,飙风骤起,才听到蹄声,就见到影踪,才发现踪影,就现出狰狞。狰狞化作威势,虎豹露出齿爪!
西凉铁骑如暴狂风、如怒海潮声,只一出现,就兴起了让人可匹敌的气势!
虽不过千骑,可骑兵一起,如千军万马推来!
张岭已紧张手心带汗,虽准备这久,可铁骑一出现,他才知道纵是千言万语,也难形容那铁骑冲来气势的万一。
可张岭不惧,荆南骑兵不惧!
荆南骑兵地出现,虽说是关中发骑兵的巅峰,可亦是为对抗刘备铁骑生。关键时候,一决高下,怎能退缩?
张岭长枪一挥,已当先而去。
荆南骑兵也曾听闻过威震天下的西凉铁骑,自然也会按这个套路组建和训练,从本质上说是不分轩轾,但稍逊西凉铁骑。毕竟要论经验、纯熟和装备,少有人能比得上刘铭的骑兵。但这次张岭不怕,因为已方比他们的人要多,更何况还有张怿协
荆南骑兵终于起动,速度如飙风初起,转瞬风卷残云。
只看这队天兵的起动速度,就已知道荆南骑兵亦是不容小窥。
西凉铁骑纯黑之色,黑的如墨、黑的如魔。
荆南骑兵却是红色的盔缨,黑甲中泛着血一样地红色,红的妖艳、红的如妖。
这两队骑兵掀起了无边的风暴,平坦的草原上,已笼罩着杀气重重。
两队骑兵很快均已提到最高地速度,一黑一红,黑的惊心、红的夺魄,转瞬间,已离到一箭之地!
张怿若是身临其境,全神贯注之下,反倒感受不了这种惊心动魄。可他旁观之下,已知道西凉铁骑绝对不比荆南骑兵逊色。
这让他为张岭有些担心,亦在想若是自己,应当如何应对?
狂风卷起,草原掀起无边凄迷的水雾,在两军铁骑激荡之下,水雾旋舞,更增萧杀。
双方竟然均没有放箭。
张怿见状,心中微寒,知道张岭对刘铭深恶痛绝,亦知道在如此迅猛的骑兵之中,弓箭杀伤反倒最差。两军如风,这种速度,只怕一轮长箭过后,就能面面相对,如此一来,弓箭反成了累赘。
张岭要用长矛!
张怿想到这里地时候,张岭已厉喝了声,矛!
荆南骑兵毫不犹豫的取矛在手,奋力掷出。而对面的西凉铁骑几乎不分先后地掷出了手中的长矛,顺便拔出腰间的长刀!
长矛如林,刀光胜雪,那刻半空中长矛飞舞,呼啸恐怖。
双方的骑兵不约而同地拿出兵刃阻挡,荆南骑兵拿出的竟然又是长矛。他们这里和西凉铁骑微有不同,一骑竟然用了两支长矛。
长矛纷飞,格挡乱刺,砍刀如电,劈砍锋锐。
‘砰砰嚓嚓’声音不绝于耳,长矛或崩飞,或折断,不一而足。张怿心中微喜,这是他们和刘备铁骑的差异之处,就是这点差异,让他们虽多了些损伤,但占了。
要知道矛长刀短,一寸长一寸强,玄甲铁骑仍长矛在手,已多了分优势。可见到对手长刀犀利,张怿又微有心寒,这种快刀,对关中而言,可遇不可求,可刘备铁骑竟然每人配备一把!
两队骑兵终于撞击在一起,宛若海潮击崖,巨石碰撞,双方互有损伤,已要擦肩而过。
张岭心中微愕,因为他终于看清,‘刘’字大旗下的那将,竟然拿着长刀!
那人却是魏延!
刘铭在哪里?
张岭心思如电,才要出枪,魏延已厉喝声中,长刀开山般劈下。
这一刀,遇山开山,遇林斩林,威猛无俦,看起来就要和张岭同归于尽。张岭却不想死,收枪斜架,已卸开长刀。可双臂发麻,一时间竟然无法动弹。
张岭暗自心惊,知道魏延身为刘铭手下心腹将领,威猛难言。二马交错,魏延倒转长刀,反劈而出,动作熟练,实乃疆场杀敌的绝学。
早在徐州战场,魏延就是这一招,不知斩了多少盗匪的头颅!
可张岭绝非寻常盗匪可比,马儿一错,已知风声,哈腰低头,那长刀堪堪擦头盔而过。张岭手腕一翻,长枪却从肋旁穿出,急刺魏延地肋下。
这一招狠辣诡异,实在不下魏延。
魏延皱眉闪身,长枪戳中铠甲,却未入肉,只是二马如风,二人没有机会再次出手,已随马儿奔腾的洪流而去。
双方一战,荆南骑兵死伤较多,可已算是西凉铁骑出道以来,杀伤最少地一次!
张怿终于出兵!
他已经看出西凉铁骑的破绽。
方才惊天一击,西凉铁骑浑然天成,无论哪个马队在他们面前,绝对都讨不了好。
西凉铁骑一击之后,速度已减,长矛已失。
这种速度破绽若是只对张岭,还是绰绰有余,但对张怿而言,却是出击地大好良机。
少了速度,就少了犀利,而张怿却蓄势已久。
张怿已催动骑兵,就要提速,冲击魏延的骑兵。可他不知为何,心中遽然狂跳!
那是一种凛冽地杀机,那是一种几乎撼动天地的杀机!
杀机来自西北!
魏延绕路向南,从东南杀来,又有哪队骑从西北杀来?
是刘铭?
一定是刘铭!
魏延不过是他的诱敌!
西北的骑兵,是真杀招!
张怿已然想通,但知道已晚。疆战机瞬间百变,晚一刻,就代表失去先手或者性命,迟一招,只能去阎王那里讨回公道。霍然回头,忍不住的心口激血,因为他见到身后地方向,不知何时,已冒出了一队骑兵,仍有千人之多。
为首一人,白马长枪、佩刀负弓,千军领先,奔逸之中带着不羁,正是刘铭!
这队骑兵蓦地出现,却是现行踪,再出狰狞,蹄声并非那种惊心动魄的敲击,而是略带压抑的沉闷。
来这队骑兵马蹄裹布,马口衔枚,以魏延的惊天气势为诱饵,却饶个大圈,过来转击张怿的腹地。
张怿虽惊不慌,厉喝声中,后队已变前队。
荆南骑兵训练有素,这种转变再是熟练自然不过,但这种转变需要时间,这种转换,已打破了先前地气势。
后队变前,张怿顾不得再击魏延,任由他和张岭再次绞在一起,策马回奔,就要奔到千军之前。
张怿其实还有选择,还就是顺势奔出,甩开对手。但这无形中就是逃,他不想逃,再说他就算顺势奔出,离长沙只有越来越远,有违本意。
张怿知道,自己必须抗住刘铭的这一击。
荆南骑兵已催动。
这时候作战有素的叛军显示出极好的应变能力。他们转中带速,守中带攻,在切换队形的时候,已提升了速度。
如此一来,张怿终究没有赶到最前,可两军已面目可见!
“矛!”张怿中军发令,并未领先。可荆南骑兵还是毫不犹豫地掷出长矛,呼啸向对手投掷而去。
刘铭喝道:“盾!”
他不以攻对攻,反倒以守为主,西凉铁骑迅疾提盾在手,遮挡长矛。张怿一喜,暗想如此一来,对手偷袭得到的优势,被这一守化为乌有,可心中不减忧愁,因为他知道刘铭蓄谋已久,这肯定不是败招!
刘铭有杀招。
可刘铭的杀招是什么?
矛、刀还是羽箭?
长枪落阵,西凉铁骑硬生生地抗了下来,冲势稍减。因为对手的长矛有如铁锤击来,已挡了西凉铁骑的攻势。
可这时候,刘铭遽出个天崩地裂的字来!
弩!
张怿心中一寒,不等反应,盾牌闪开,盾牌后地连环弩却露了出来!
一弩十矢,诸葛亮和马钧精研的连环弩,竟然被刘铭配备在西凉铁骑之上。荆南骑兵望见那弩机上点点的寒光,终于变了脸色。
‘咯’的一声响,西凉铁骑已扣动了第一排弩。
‘嗡’的一声响,千余弩矢打了出去,寒风飙然,杀气凛冽!
荆南骑兵躲无可躲,闪无可闪,那一刻的寒光射在了荆南骑兵地阵营中,掀起了漫天的红色。人痛哼,马悲嘶,狂风骤雨般地铁骑被这一阵强弩打的缓下了脚步。
弩机直射,终有弊端,因为兵士前后交错,不可能所有弩机全部发射。可前排交叉射弩地西凉铁骑才射完弩箭,就翻身转入了马腹,给后面的兵士腾出空间。在荆南骑兵还没有反应之时,第二排弩箭几乎擦着前面兵士所乘战马地马背打了出来。
这种配合,简直是天衣无缝,弩箭就算有缺憾,也被西凉铁骑的这种灵活身手所弥补。
第一轮弩箭若说是利斧,劈开对手的阵营,第二轮弩箭就是活生生的阎王,肆无忌惮的攫取性命!
准备多年的荆南骑兵,完全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被两排弩矢活生生的击溃。已阵型散乱,刘铭这才喝道:“矛!”
长矛破空,飞入荆南骑兵的阵中,荆南骑兵终于四散而分。
张怿也被骇人的弩矢所震惊,他这时候知道不好,再不逞勇,勒马斜带,已要向阵外冲去。
方才他还懊丧,不能第一时间的冲到阵前,可这时候的他,只有侥幸,因为前排的兵士已悉数毙命,他若在前,只怕挡不住刘铭如此犀利的一击。
勒马才出,一人大喝道:“少当家小心。”紧接着一马已冲到张怿的身侧,有如电闪。
比马儿更快的却是刘铭,比电闪更犀利的却是一把刀。
一把睥睨天下,无坚不摧的单刀!
刘铭已冲到张怿近前,出刀!
张英硬生生的横插进来,为张怿挡这无可匹敌一刀,张英横、折;张英后退、头落!
鲜血漫天,马儿惨嘶,刘铭单刀一出,一刀就将叛匪精锐大将张英连人带马斩成两截!
刘铭蓄谋一刀,全力斩去,斩杀了张怿手下第一将张英!
那一刀之威,有如雷霆。
张怿骇然而遁,顾不得伤心。张英虽死,却给了他逃生的机会。叛军见少当家遇险,已奋不顾身的冲来,挡在张怿和刘铭中间。
刘铭再次出刀,又斩一将,漫天血起,血腥惨烈。可双马交错的功夫,已隔张怿有数丈之远。若在平地,这点距离实在算不了什么,但在千军之中,却已如天堑一般。
刘铭没想到张怿身边兵将如此卖命,两刀斩不了张怿,竟和他越离越远。
张怿逃得性,毫不犹豫的带兵向东北撤去,刘铭却已皱眉,他并没有达到想要的目的。
这一战,他本来想斩了张怿!
十个张英,抵不上一个张怿,刘铭一直隐而不动,又让太史慈伪装成自己亲征,吸引龙伯高的注意,只为给叛匪精锐一个假象,然后再给叛匪雷霆一击。
虚虚实实,本来就是兵的不二法门。方法简单,就看你运用的是否恰到好处。
在太史慈佯攻湘水之际,他早就和魏延趁夜色掩护,绕路而行,赶赴湘潭的东北,天未明的时候,已到了附近。
这时候刘铭得到消息,张怿已兵出长沙,守在湘水边上的平原。
刘铭知道张怿地用意,他想剿杀最后一批荆州军。张怿也是好冒险地人,喜欢穷追敌手,不死不休,亦喜欢身先士卒,冲在最前。
这是个优点,却也是个缺点,优点当然是鼓舞士气,缺点却是一不留神,就可能送命。这点其实很像以前的刘铭,不过刘铭已慢慢地改正这个毛病,变地谨慎起来。
得知张怿带荆南骑兵出动,刘铭马上制定了击杀张怿地计划。可知道叛匪肯定非同凡响,这才又让魏延制造声势,吸引对手地注意。自己早命刺客扼杀暗卡,捡小路再兜个大圈,到了张怿地西北。
龙伯高虽最快地时间探得魏延地行踪,却被刘铭蒙混过去,只因为束城以北地势偏僻,行军不易。他在那里地防备要简陋地多,却被刘铭钻个空档,魏延全力吸引对手之际,刘铭这才全力一击。没想到这样地计划,虽击溃了荆南骑兵,但还是杀不了张怿。
身为主将,刘铭两刀没有得手,知道以大局为重,不再犹豫,带着铁已流水般的从荆南骑兵中冲过,张怿手下的荆南骑兵已不成阵仗。那面地张岭却已急红了眼睛,呼啸一声,已斜兜个圈子,到了张怿的后路。
他要为张怿断后,为张怿争取退却地时间。
可他所率的骑兵本来就已稍占下风,若是和魏延对敌,不占赢面,这次仓促变阵断后,心浮气躁,已犯了兵家大忌。
张辽训练出来的西凉铁骑,攻击是第一要义,攻击是第一手段,不停的攻击、以攻代守是骑兵奉行的宗旨,这种骑兵从来不做断后地用途!
张岭以短克长,焉能不败?
魏延见刘铭斩了张英,一举击溃了号称和西凉铁骑齐名的荆南骑兵,给与叛匪精锐于重创,不由精神大振。催动铁骑急攻张岭,张岭无心恋战,又见刘铭已逼了过来,知道抵抗不住,下令撤退。
兵虽撤不乱,骑兵仍以弓箭阻敌。
可刘铭见张岭一退,和魏延成角之势,再次出兵追击,如风卷残云!两队西凉铁骑一夹,又扼杀了数百荆南骑兵。
张岭见张怿已走远,不再断后,带队落荒而逃。
刘铭猛打,一口气追出了十数里,陡然间长枪一挥,勒住了马势。
西凉铁骑戛然而止,带着猎豹嗅到危机时地警惕。
前方平野处,现出一道黑线,脚步沓沓,已漫出了无数叛匪精锐骑步兵。那些兵士虽见前方溃散,可却丝毫不乱。军阵中大旗迎风招展,写的却是大大的一个张字。
早有兵士迎张怿回转,再有两列骑兵散于两翼。盾牌手列铁墙上前,弓弩手绞弦稍隐,射住了大阵的两翼。
刘铭的铁骑虽才击溃了荆南骑兵,却不敢冲眼前的这个阵营。
以长克短是为明智之举,以短攻长地事情,刘铭从来不屑为之。
骑兵虽猛,但遇到这种铁桶大阵冲过来,也是送死之命,张怿虽没有按照计划困住了刘铭,龙伯高也被太史慈拖住,可张羡终于及时赶到,挽救张怿于危机。
这时候,张岭也回转到营中,沮丧莫名。虽然杀他袍泽兄弟的仇敌就在眼前,可他终究不敢上前挑战。
刘铭四下望去,见到退却的要道还没有示警,知道张羡还来不及断自己地后路,心中稍安,扬声道:“张羡、张怿,这里并非你应来的地域,及时回去,还来得及!今天本侯给你小小地教训,若不悔改,只怕你无能回转荆南!”
张羡因为不放心自己的儿子,一路赶来却正好迎上自己儿子的败军,此刻双眸喷火,再不废话,喝道:“攻!”
张怿刚刚吃了大亏,皱了下眉头,可不等多言,叛军两翼骑兵已如巨掌般试探包围刘铭。
只要合围一成,刘铭西凉铁骑再是犀利,也绝对不能讨好。
刘铭长笑一声,不敢大意,勒马向东南的方向奔去。西凉铁骑奔行如风,如果跑起来,就算荆南骑兵都是赶不上,更遑论寻常地铁骑。刘铭有恃无恐,这才对大军也是全不畏惧。
叛匪精锐虽大兵赶到,却未形成合围之势,让刘铭轻易逸出离开。
张羡见刘铭知机而走,心中痛恨。
张怿更是知道凭骑兵、步兵要想追西凉铁骑,无疑痴人说梦。人虽不多,但死的全是威震天下的荆南骑兵,又折了大将张英,士气可说是到了冰点。冷风一吹,张怿已冷静下来,暗想这次惨败,该如何向父亲交代?忍不住扭头向张羡望去,见到他在马上晃了两晃,一头栽倒下来。
张怿大惊,呼叫道:“爹!”
张羡长途跋涉,本就劳苦,又是遭逢兵败,感觉到天下之大,荆州之广,自己已无退路。望着西凉铁骑越奔越远的背影,张羡眼前一花便倒了下去。一时间,叛军被愁云惨雾笼罩!
刘铭这时已离叛匪十里之遥。
小心使得万年船,他击张怿的时候,当然也要考虑被人偷袭。好在一路行来,探子示意沿途安然无恙,刘铭这才稍舒了口气。这时候,大水才将将冲到,这一战极烈,可也结束的极快,刘铭知道西南有大水,只怕已一片汪洋,无法原路回转,只能再兜个大圈子,向另外的方向行进,回想当初的场景,忍不住地叹口气。
魏延在他身后,听刘铭叹息,安慰道:“彭城侯,想这一战虽未杀了张怿,但斩了张英,又击溃了荆南骑兵。由此看来,荆南骑兵有点名不副实,张怿虽事关重要,但我们徐徐图之,击败他并非难事。”
刘铭点头道:“魏将军说的极是,这仗交锋,以挫对手锐气为主,其实湘潭和湘水中游对阵龙伯高地结果,才是事关重大。”
魏延略沉吟,“那大水……”他想要询问,却多少有些迟疑。要知道魏延虽看似粗犷,可却是极为心细。做事中规中矩,该胜的仗一定会胜,该问的话才会考虑去问。刘铭命甘宁强占水坝,掘堤放水的事情,魏延只能说是隐约猜到。可他不明白刘铭的心意,并不敢妄自猜测。
刘铭抿着嘴,良久才道:“水是叛军放地,他们击不溃荆州军,才出此一招。”
魏延点头道:“原来如此。”
“或许很多人还不知道。”刘铭淡淡道:“魏将军,你带兵暂歇,然后和几位偏将宣扬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