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庆帝把审讯夜来香以及那些客人的任务交给了刑部。
赵璟川陪审。
三天下来,厚厚的一摞供词便呈到了御前。
“父皇,这些人的供词大致对得上,出入并不大,应该是可信的。”赵璟川正色道,“只有那个夜来香出尔反尔,拒不承认那天说的话,但有四五个人承认,他们去找夜来香并非是去找乐子,而是去领任务,他们这些人不直接参与刺杀,每人手下都有数量不等的死士,那些死士分别散居在勤义坊,通过他们听命夜来香。”
几天下来,赵璟川也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萧太后跟西域天香阁来往密切,且意欲扶持秦王上位,夜来香在大梁的主要任务是,除掉赵璟桓……
想到之前他跟踪赵璟桓,帮乌雅探出了玉玲珑的下落一事,他就异常懊恼。
他觉得他没脸再去见赵璟桓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显庆帝冲他挥挥手,脸色阴沉地看那些供状,越看越生气,何公公上了茶,小心翼翼道,“皇上,要不要请景王殿下过来……”
“不用了。”显庆帝翻了翻那些供状,表情默了默,“传夜风进宫。”
何公公道是。
“皇上,都查清楚了。”夜风早有准备,也呈上了供状,面无表情道,“先前景王妃所言句句属实,余太后宫里的那个宁嬷嬷也的确在京城,余太后的亲笔信就是宁嬷嬷透露给景王妃的,她说,余太后回宫后,萧太后动不动就暗中刁难,余太后曾说,若她有意外,必是萧太后所为,当初她不过是得了风寒,是萧太后命人在药里下了毒,下毒之人是宁嬷嬷的好姐妹谷嬷嬷,余太后死后,谷嬷嬷日夜悬心,曾对宁嬷嬷提及此事,还说她命不久矣,却不想后来果然被萧太后灭了口,前太医院院使苏乾的药方并没有任何差错,而是无辜受到牵连,当了两宫太后宫斗的替罪羊。”
显庆帝黑着脸,起身往外走。
何公公大气不敢出地跟了上去。
萧太后见显庆帝带着何公公突然而至,心情复杂道:“今儿皇上怎样有空过来……”
之前显庆帝三天两头过来请安,嘘寒问暖。
自从猎场回来后,就不怎么来了,不但不来,平日了见了,对她也越来越冷淡。
“你们都下去吧!”显庆帝撩袍坐下,冲何公公和程姑姑摆摆手,声音清冷道,“朕有话要对太后说。”
程姑姑看了看萧太后,给两人上了茶。
知趣退下。
见何公公面无表情地站在廊下,上前道:“西北那边可有好消息?”
听说自萧大将军去世后,狄耳就屡犯边境。
虽说有永安侯率军抗敌,胜多负少,但毕竟是战事已起,不同往日了。
“此等大事,此是你我所能议论的。”何公公显然不想跟她说这个,冷声道,“姑姑尽管去忙,这里有我在呢!”
程姑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死太监,有什么了不起的。
刚走了没几步,她就觉得后背一阵疾风袭来,接着,便软绵绵地倒在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夜风提起她,大踏步进了她的芷萝殿。
慈宁宫正殿,静悄悄地。
落针可闻。
显庆帝沉默半晌,直视着萧太后,缓缓开口:“朕的生母余氏,出身是卑贱了些,但她先是宫里隐忍度日,后又逃出宫外,受尽颠沛流离之苦,朕接她回宫,不过是尽人子之责,想给她养老送终,太后原本对此事也是支持的,却又为何容不下她……朕觉得她对太后并无威胁。”
“皇上从哪里听说的这些……”萧太后立刻变了脸色,摇头道,“当年余太后病故,哀家也很伤心,哀家怎么会害她,分明是苏乾用错了药,才出了差错,皇上,你要信哀家,哀家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苏乾堂堂太医院院使,岂能连一个小小的风寒都能诊错?”显庆帝也不生气,平静道,“之前是朕太信任太后,也断定太后不会加害朕的生母,所以才酿成大错,误杀了苏氏一门,敢问太后,这些年夜里,可睡得安稳?”
“皇上……”见显庆帝如此镇定,萧太后才有些慌了,忙道,“皇上,无凭无据,你可不能冤枉了哀家啊!”
当时她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自信不会被人戳穿,何况此事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人证物证早就找不到了。
“敢问太后,当年慈宁宫的谷嬷嬷是怎么死的?”显庆帝冷不丁问道,谷嬷嬷跟程姑姑是萧太后的左膀右臂,余太后死后不久,谷嬷嬷也暴病而亡,现在想来,当初的确是疑点重重。
“皇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萧太后皱眉道,“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哀家也记不清了。”
她最是了解显庆帝。
就算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也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太后既然不记得,那朕来告诉你吧!”显庆帝淡淡道,“当年你让谷嬷嬷在余太后的药里下了毒,余太后死后,谷嬷嬷惶恐不安,你唯恐她露出马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除掉了她,不得不说,太后当年做得的确果断,却还是迟了一步,谷嬷嬷已经把此事告诉了余太后身边的宁嬷嬷,宁嬷嬷早些年当过朕的乳母,朕准许她告老还乡,如今,宁嬷嬷还健在,太后要不要跟她当面对质?”
“哀家没有……”萧太后脸色苍白道,“皇上,当年哀家跟皇上共患难,同进退,受尽他人的折磨,如今,皇上是要跟哀家翻脸吗?”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她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太后知道,朕并不是这样的人。”显庆帝肃容道,“此事朕已经彻查清楚,太后不承认不要紧,公道自在人心,朕心里自有分寸。”
他知道萧太后了解他。
但他又何尝不了解萧太后。
萧太后曾经不止一次对他说过,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永远都不要承认,哪怕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要承认。
就像此时一样。
“皇上……”萧太后腾地起身,跪倒在地,泣道,“哀家入宫多年,不得先皇宠爱,膝下无子,一直视皇上如亲子,哀家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无一不是为了皇上,这些年,哀家笼络萧家各部,在边境效力,战战兢兢,就连萧显徇私枉法,哀家也没有包庇他,反而亲手除掉了他……这一切,皇上都是知情的,哀家一片真心,从未欺瞒过皇上……”
“但你跟天香阁暗中交往,意图扶持秦王,刺杀景王,也是真的!”显庆帝定定地望着她,一字一顿道,“余太后的事情,太后可以不承认,但此事证据确凿,人证物证都在,太后还打算抵赖吗?”
他从来都不知道,萧太后还有这样的本事。
竟然跟天香阁的人串通在一起,行这等腌臜之事。
“那也是因为皇上悬而不决,迟迟不立储君之过。”萧太后擦了擦眼泪,悲愤道,“自从贤太子去后,朝中每每有人提议另立储君,皇上总是充耳不闻,就连皇子们也都是惴惴不安,秦王为嫡为长,为什么不能入住东宫,难道就因为他并非魏皇后的血脉吗?”
“立谁为储是朕的事,无需太后插手。”显庆帝厉声道,“景王也是朕亲子,太后就算扶持秦王,就要置他于死地吗?”
“皇上,并非哀家心狠手辣,历来皇子夺嫡总是惊心动魄,就算哀家不动手,你的皇子都个个安然无恙吗?”萧太后凄然一笑,绝然道,“若是皇上早点立储,也不至于如此,若要怪,就怪皇上自己好了,魏氏一族不过是些穷酸秀才,哪里比得上我们萧家,个个骁勇好战,哀家这么做,也都是为了大梁着想,这天下,不光是皇上的天下,也是哀家的天下……”
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是皇子龙孙
她自认她没有做错。
“太后终于说了实话……”显庆帝起身,无比失望地看着她,恨恨道,“原来你一直觉得这天下你也有份,所以你才肆无忌惮地插手朝政之事,甚至是暗中策划立储之事,你口口声声是为了朕,可你所做的一切,又将朕置身何处!”
“皇上登基那日,曾跪在哀家面前说,永远不辜负哀家,想不到如今,竟然成了一句空话……”萧太后干笑道,“先是指责哀家害死了余太后,现在又指责哀家干预政事,把这些年,哀家的苦心放在地上随意践踏,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哀家若是知道有今日,那晚还不如死在肃老王爷的刀下来得痛快!”
“太后不必激将朕。”显庆帝缓缓道,“事到如今,朕依然不会辜负太后,朕不会给太后定罪,也不会苛责太后,只是这慈宁宫,太后却是再也出不去了。”
“皇上……”萧太后万念俱灰地望着显庆帝,“皇上当真如此绝情?皇上可知,只要余太后在一天,你的身世就会被人一次次地提起,哀家这么做,也是为了皇上好啊!”
“罢了,你我此生还是不要再见的好!”显庆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拂袖而出,余太后有什么错?难道她就错在身份卑微?还是错在她生下了他?
何公公迎了上来:“皇上,程姑姑用了真言丸,都招了,余太后的确是萧太后下的手,苏乾苏太医是被冤枉的,刺杀景王殿下一事,也是萧太后一手安排的。”
“封锁慈宁宫,任何人不得出入。”显庆帝回头望了望精美气派的宫殿楼宇,沉吟道,“日常供给不变,让夜风带人把守吧!”
何公公道是。
容九很快得到消息。
立刻回府跟赵璟桓禀报了此事:“殿下,咱们要不要把之前在南直隶查到的证据呈到御前,萧太后一倒,拔出萝卜带出泥,秦王齐王的事也赶紧跟皇上说说啊!”
他恨不得借这个机会把秦王齐王一网打尽。
这样就没人找他家主子的麻烦了。
“急什么?”赵璟桓从容道,“饭一口一口地吃,事情一件一件地办,咱们先按兵不动,先看看热闹再说。”
萧太后倒台,最着急不是他。
而是秦王齐王。
果然,赵璟炜第一个坐不住了。
得知消息,就入宫觐见。
显庆帝不想见他。
让他回府思过。
哪知,赵璟炜就跪在御书房门外不起,口口声声说他是被冤枉的,是被人利用当了棋子。
萧皇后也赶过来给赵璟炜求情。
显庆帝一并拒之门外。
冯贵妃冷笑:“皇后耀武扬威了这些日子,还是弄不明白,皇上让她复出是为了让她跟慈宁宫斗,如今慈宁宫倒了,她还有什么用处?”
一想到萧皇后刚复宠那段日子,咄咄逼人的样子。
她就想笑。
“太后一倒,秦王怕是也不成气候了。”唐嬷嬷会意,附和道,“齐王虽然没有参与其中,听说最近也是频频出入慈宁宫的,皇上肯定会认为齐王也是太后的人,如此一来,就剩下景王殿下和裕王殿下了。”
裕王殿下怎么说也是娶了公主的。
并不比景王殿下差。
更重要的是,景王殿下身中奇毒,寿数难长,如此一来,就剩下裕王殿下了。
“本宫听说最近裕王一直在陪审夜来香的案子,你派人把裕王叫来,本宫要好好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冯贵妃得意道,“近来皇上可是很看重咱们裕王的。”
唐嬷嬷道是,立刻派人去裕王府传话。
赵璟川正忙着修剪花木,听说冯贵妃传他,立刻放下剪刀去了疏桐宫,把夜来香的案子如实说给冯贵妃听,冯贵妃并不觉得意外:“这没什么稀奇的,太后扶持秦王,自然会对景王下手,还有吗?”
显庆帝跟萧太后一向母子情深。
就因为这点事,母子俩翻脸,貌似不太可能吧?
“除此之外,儿臣也没听说还有别的事情。”赵璟川摇头道,“儿臣只是陪审,看到的听到的,就这些了。”
“这两天景王府有什么动静没有?”冯贵妃突然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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