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冷,小院幽静,纪央黑衣如墨,手中长剑洒下一泓清光。那人,那剑,那院,那月仿佛组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出奇的融洽,令人不忍打破这份静谧的和谐,壬水的内心在这样的环境下都渐渐变得平和,杀意渐消。
“剑合天地,原来你已经达到了这个境界。”壬水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也是刚刚才触摸到这个层次,正好拿来招待你。可惜……”纪央叹息一声,“短期内我的剑法恐怕要止步于此了。”
纪央剑法进境如此之快,先是入门剑法看得够多,基础足够,再是有《惊世册》中记载的一套剑法,高屋建瓴,再是武功诸法相通,彼此借鉴,又有超脑在,不断分析弥补不足,疯狂汲取着一切可以利用的经验,短短几日就抵得上他人数年之功。只是达到如今境界后,再下一步就是走出自己的剑道,这是结合自己的人生阅历人生感悟在其中而踏出的剑理,既是剑道,也是自己的心道,并非外力所能弥补,非心境到了不可。因此纪央才说,他的剑法,短期内只能止步于此,不知何时才能进益。
“你觉得,这样就够了吗?”壬水的声音逐渐变得不起波澜,一把造型奇异的短剑缓缓自他腰间抽出,“我说要杀你,就是杀你!”
“杀”字一出口,壬水平和的心境顿时变得杀气腾腾,宛若实质的杀意从他内心疯狂涌出,借着那缓缓抽出来的短剑直刺前方,势如破竹地绞入纪央营造出的势中,冲散了静谧,把那原本和谐的整体绞成一片混沌,令纪央再无法保持那种借天地之势的心境。
以一己之力对抗天地,力量不足,就把局势搅乱,自己也混在其中,趁乱施为……纪央眼中闪过一丝明悟,随即出剑。
“叮”的一声,两剑相撞,一声清脆的响声以独特的韵律扩散开,随即便被两道直刺过来的锋锐打乱。两剑一触即分,短短一瞬间交手几十次,金铁碰撞的交鸣声连成一片,互相影响互相改变,却又只在这一片混沌的小天地中传递,半点也传不出外面。
长短两剑相互追逐着,好似在虚空之间不断跳跃,忽隐忽现。短剑诡秘,行踪飘忽不定,宛若鬼影,幽气森森;长剑清冷,一道道清凉似水的光华四处洒落,高远孤清。两剑剑影交织,充溢四塞,搅乱了月光树影,连两道人影也渐渐模糊不清,难分彼此。
气机交锋,心灵争斗。两人武功都可说是江湖中一流高手,又相差仿佛,谁都占不到明显优势,于是只能一边纠缠,一边从其他方面交手,不断改变环境,影响心境,互相寻找着对方的心灵漏洞,不断寻找机会,制造机会。两人比斗仿佛月下舞剑,看上去融洽无比,实际上心灵交锋比之表面所见凶险万倍,便是有一丝一毫破绽都有可能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争斗中,纪央忽然开口道:“自前日一会,阁下所赐我不敢稍忘,总觉如那般神鬼莫测的刺杀既无迹可寻,又无法可破,当真可怕。这几日苦苦思索,终于创出一门剑法,名易算剑法,乃以法理算尽一剑出时每一变化,边打边算,使人举动有际可寻,洞敌先机,先发制人。如今刚刚有所完善,还请阁下品评!”
说罢,剑势一变,一剑刺出,正好挡在壬水短剑将现的下一步上,短剑一滞,倏忽变之,长剑也跟着一变,又落在短剑必经之地,逼得短剑一变再变,招招被阻,剑圈越收越紧,壬水只觉气闷无比,短剑不可抑制地发生了一丝抖动。
就是现在!纪央双眼一亮,他步步算计,穷究法理,终于自无破绽中硬生生创造出一点破绽,抓住这一丝抖动,长剑破空而出,直削过去。
剑光刚起,就见短剑一滞,攻势顿时消散地一干二净。纪央心中一沉,顿觉不妙,就见一道乌光自壬水左手中亮起,直刺向纪央腰间。原来他这破绽是故意卖给我的!表面上是剑道比拼实际上还是刺杀之术,不愧是天地楼天干杀手!死亡的恐怖之感在纪央心头升起,电光火石之间,纪央剑光一转,不管不顾刺向壬水心口。
攻其必救!就看你有没有胆量和我同归于尽!纪央自恃有玄甲功护体,受他一刺也顶多重伤,可他心脏被自己长剑贯穿,就一定会死!
乌光陡黯,杀势消散,剑光又亮,短剑于毫厘之间腾起,挡下纪央一剑,“呛啷”一声,纪央剑光被阻,正欲变招,乌光陡然又亮!
好快!
纪央吼出一声,若惊雷炸响,壬水脑袋晕沉,乌光一滞。纪央左手食中两指伸出,紧紧夹住那道乌光,向外一拨,右手长剑用力一挑,将壬水短剑挑开,因这力只出不收,连自己的剑也一并飞出。这时双臂打开,气沉丹田,龙象之力汇聚全身,衣服之下肌肉隆起,体内如同熊熊燃起的烘炉,合身携着一股磅礴巨力狠狠撞向壬水!
这一下画风突变,月下剑仙变作蛮荒巨兽,高远飘渺的气质瞬间变作野蛮狂暴,纪央之前努力营造的剑客形象这一刻荡然无存。然而生死攸关时刻,还管他什么形象,管他什么气质!无论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只为一件事,杀死敌人!
这一撞力有千钧,只听一阵“咔咔”之声,壬水整个人被撞飞,一身骨头也不知被撞断几根。人还在半空,纪央脚下用力一踩,地面凹下一个深深的大坑,那股力道推动着纪央转眼之间追上倒飞出去的壬水,伸手抓住壬水胳膊,转身一甩,一个一百八十度大旋转把壬水硬生生摔在地上!纪央紧随而下,宛若泰山压顶,携带着那自空中直冲而下的动能,屈膝狠狠撞在壬水胸膛上!
地上被砸出一个大坑,纪央呈半跪的姿势安稳不动,壬水胸膛下陷,七窍溢血,只因真气混厚,一时竟然未死,却也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离死不远了。
“还有什么遗言吗?”纪央低头看着他,叹息问道。
壬水目光平静地看着天空,他的眼中也是一片血色,却出奇地让纪央感觉到一片平静。他什么动作也没有,安安静静地咽下一口气,死了。
纪央叹息一声,站起身来。
这一战,他可谓全力施为,本来只想用剑术对敌,奈何不敌对方高明,被硬生生逼出了近身搏杀的手段,也是因为骤然发难,又近身施为,对方没有防备之下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才如此轻易得手,打得他没有反抗之力。这般胜利,实在是带些侥幸的意味。
而且即使如此,他也耗尽心力,威胁一去,只觉心中空空荡荡,脑袋都有些晕沉沉的,**上的疲劳倒感觉不大出来,精神上的疲倦则无比明显,实在是这一战太过凶险,瞬息万变,数次游走在死亡边缘,心力交瘁,现在感觉都昏昏沉沉的。
“几日之前我还差点被他一招杀掉,几日之后他反倒死在我手里,天理循环,当真说不清,道不明。”纪央叹息一声,抬头望月,一时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