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进行的毫无悬念,站在水塘中好似靶子一样的狼骑士在一轮又一轮箭雨中倒下,其中有些兽人试图朝远处奔逃,却没跑出多远便跌入深水坑中,继而被水下那不知是什么的可怕东西直接拖入黑暗…再也没有出现。
二十九名士兵用了大概五轮射击的功夫将远处的兽人和座狼尽数射成了刺猬,不过当眼前的战场再没有活着的兽人出呻吟时,士兵们却没有谁敢去走上前去查看尸体——因为在亲眼目睹了那水下怪物将兽人吞噬的情景之后,他们对于战胜四十多名狼骑兵的兴奋,却是远没有心中后怕来的多。
包括索德洛尔在内,斥候们此时做的最多的动作就是擦汗。不光是额头,连他们的后背都被冷汗渐渐湿透全身,而双腿更是难以控制的颤抖着——
“卡—卡特,把马匹收拢,不要到处闲逛,我们在这里等…等罗迪回来。”
索德洛尔深呼吸了好几次后才让自己说话的语气平稳下来,旁边的卡特这才回过神,赶忙叫上几个斥候一起去收拢马匹。此时他们望着不远处池塘和水坑,心中已然充满了莫名的恐惧,恨不得能躲多远躲多远。显然在这之前,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水坑里会有如此可怕的怪物。
“就这么赢了…我们——我是说,这样的战果,实在是。”
索德洛尔旁边的鲁格望着眼前的一切,情绪复杂异常,心中说不出是激动还是什么别的——原本内心最多的念头就是复仇和杀戮,刚才箭术不错的他也射穿了三名兽人的头颅,杀也杀了,屠也屠了,可此时心中却并没有太多兴奋,只是凝滞半晌后低声叹道:“如果昨天告诉我这些,我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身子有些疲乏,更多的或许是劫后余生心理上的虚弱。鲁格蹲下身子努力让被肾上腺素影响的身体恢复平静,他的目光望着眼前的战场,兀自念叨着:“四十多名兽人。还是狼骑兵,结果碰都没碰到我们就都死了。”
“一个不剩,就像罗迪说的那样…”鲁格似乎觉得蹲着有些累,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潮湿的草地上,大口呼吸了几次,“说实话,我倒真是佩服你。索德洛尔。”
索德洛尔正有些出神的望着远处,闻言蹲在了鲁格旁边,有些心不在焉的回问道:“我有什么可佩服的?”
“上午的时候,罗迪就带着你走了这趟路不到三遍吧?现在竟然能分毫不差的记下来。当时他什么也没说,我们也只以为这些沼泽只是延缓兽人的脚步,现在看来。自己还真是想简单了——我刚才想到,若是你之前走错一步,恐怕我们便和那些兽人的下场是一样的了。”
鲁格缓缓吐出一口气,罗迪早晨说要反击哥萨克村的时候,他其实根本不用赞同的,可罗迪讲述的办法最终说服了他。但计划归计划,作为经历过残酷战争的老兵,他从没想过。这看似简单的计策,竟然如此干脆利落的解决了近乎无解的敌人。
“罗迪他…很厉害,”鲁格此时言语间没有恭维的意思,而是自内心的感叹,“他故意不告诉我们里面有什么,所以现在我们才能活着站在这里吧?如果提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我可真没办法做到这么淡定。”
“不,你猜错了。”
索德洛尔摇摇头,用手用力揉搓着自己的脸,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说道:“其实我知道。”
“恩?”
鲁格抬了下眉毛,视野远处有一头半死不活的座狼挪动着身体,试探性的想要离开那里,结果走入水潭没几步便呼啦啦被那根本不知是什么的怪物拽了进去,照旧是翻腾的水浪和许些气泡,随即便没了动静。
索德洛尔面无表情的望着这一幕生,低声道:“我。其实一直知道水里有什么。”
鲁格嘴巴微微张开,表情露出许些惊愕。
“是罗迪告诉我的,他也告诉了我一步走错的后果。”仿佛说出这些话能释放出他内心始终积攒的压力般,索德洛尔此时才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带着你们跑的时候,我其实比你们任何人都要紧张…”
“我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我明白。自己走错一步,可能死的就是我们所有人。”
鲁格呐呐无语,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罗迪没有和你们说,是因为他明白你们只需要跟着就行了,这一点不难做到,强调个三四遍,谁都可以轻易做到,但若是把实情说了,反而容易出问题。”索德洛尔闭上眼睛,好似在让自己努力从一个噩梦中脱离出来般,“所有的压力其实都在我这里,他很清楚这代表什么,却依旧这么做了。”
“罗迪他。”
“他是在磨练我。”索德洛尔揉了揉眉心,紧绷的神经缓缓放松后,说起话来显得有气无力,“我来诺兰村找他,就是为了学习。他为什么可以如此轻易的杀掉兽人?我想的是他能做到,我一定可以做到。而现在,我开始明白自己和他的差距在什么地方了。”
虽然是闲聊,可鲁格却很清楚,索德洛尔在这次战斗中的收获,可能比他当了几年中尉少尉加起来还要多——想到这里,他心中其实也有着许些好奇的,应道:“什么地方?”
“内心强大。”索德洛尔指了指胸口,“只有内心强大,应对这些东西才能从容不迫。以往作战的时候,我们很多人一拥而上,出了事,责任互相推卸。而活下来的,总能找到理由为自己开脱。成功了,功劳好像都是自己的,失败了,错误都是别人的。”
“这么想,永远都像个懦夫。”
“但刚才,我才明白那种无力逃避的感觉有多么可怕——你必须为自己的失败负责,没有退路,没有妥协余地,只能硬着头皮咬着牙冲。”
索德洛尔嘴角扯了扯,笑的有些虚弱,却也很是满足:“这样撑下来,成功了,自信比任何时候都要强,失败了,没有别的废话。”
鲁格听着这些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却也不能完全体会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但他可以肯定,那种精神紧绷的状态,真不是人都能轻易承受的。
“说起来,罗迪现在去那边,是怎么计划的?”
“我也不知道,他说去布置陷阱,拿了队伍里剩下的所有肉脯。或许,是想把水里的东西引出来去对付那些兽人?”
“那为什么就他一个人去呢。”
“我也问过,他告诉我说——那个地方。只有他自己能活下来。”
说到这里,两人一起皱了皱眉头,倒也没办法完全放心。
“这么多计划都成功了,他那边。肯定也是十拿九稳了吧。”鲁格自言自语道。
索德洛尔没有出声,虽然都有些担心,可此时两人——乃至整个队伍里的所有成员,心中对罗迪的敬畏,俨然已经根深蒂固了。
.。。
时间回到几分钟前。
从上午决定开始反攻哥萨克村开始,罗迪便已经决定了现在的战略——或者说,这个“备选计划”从根本上而言,本就是他给自己和整个队伍留下的“最后退路”。
长途奔袭到兽人帝国去练级听起来并不合理,但罗迪之所以没有选择去像个普通玩家那样在边境的草原上打兔子猎狼涨经验,是因为他很清楚“风险永远与机遇并存”这句话所蕴含的道理。
如果按部就班的像玩家那样打怪升级,罗迪曾经计算过,单单杀兔子或做那些村庄里提供的任务,想要升到十级.大概需要一直不停的杀到十一月份——这是按照当初他所经历的游戏时间所做出的判断。可现在的他根本没时间这么耗下去,所以在八月中旬的雨季,他制定了这个大胆的计划,并把“死亡沼泽”这个耐希米亚大草原深处的副本作为整个计划的重要核心。
说起来,“死亡沼泽”是裂土中极其特殊的存在。
只有在夏天的雨季时,这个副本才会出现,雨季一过,副本便消影无踪——在开服的第二年时,这个副本被兽人玩家现,同年消息流传到人类这边,于是很多玩家照例开始了“开荒”,但结果却是比较惨痛——别说boss,连这个副本本身的怪物都没见到,玩家们就死了一遍又一遍。
论坛上叫骂声讨响成一片,不过那时的罗迪对这些并不太关心,他当时每天要做的,不过是浏览一下新闻、攻略,然后继续冲击“制皮大师”的职称罢了。
那时他还是一位生活玩家,每个月已经靠自己的双手挣到了上万的月薪,也算是刚刚从那些生活玩家中做到“脱颖而出”的程度,信心还算有,不过脑子里想的东西并不是很多。说简单点,那时的罗迪就像是一个机器,为了生计没日没夜的工作着,做任何事情都力求做到最高效率。
“技术宅”三个字在别人看来或许只是带来惊叹和羡慕,可对于罗迪本人而言,生活却显得极端枯燥乏味。
不过当两年后,他抛弃这一切,开始转而走向pvp的道路时,“死亡沼泽”恰好成为了他游侠之路最初的“练手之地”——那时距离开服已经有四年左右,这个副本已经被人摸索透澈,所以罗迪很快熟悉了这里,并开始利用它来杀死无数批刷新在兽人王国边境的npc,开始了疯狂的练级计划。
什么样的水坑有“水怪”,什么样的水坑可以走,面对狼骑兵该怎么样,面对普通兽人该怎么样,面对无法处理的情况。又该怎么样——记忆中,这些东西算是他最初接触“杀戮”与“战争”等字眼时留下的深刻烙印,想忘都忘不了。
所以此时当身后狼骑兵的怒吼声传来时,罗迪只感觉脑海中那些熟悉的画面刹那间和眼前重合在了一起。
抬头望向眼前,始终主导这场战争节奏的罗迪和之前索德洛尔所做的那般相同,扯动缰绳、倾斜身体不断开始了转向,战马一次又一次沿着水坑边缘奔驰而过,而后方“嗜血术”结束后度减慢的座狼却在萨罗塔再一次施放的巫术下度始终维持在了将罗迪追在视野中的水平——有时罗迪甚至都能听见身后萨罗塔喊出的“沿着轨迹跑”之类的命令声。
目光瞥过身后,罗迪的嘴角微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然而这一瞬即逝的表情并没有被萨罗塔捕捉到,此时他正在努力命令着队伍沿着罗迪走过的痕迹前进,虽然距离正在拉大,但萨罗塔显然并不打算放弃追逐。
他根本不相信这个人类能始终在这危险的沼泽中不犯任何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