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再走了。”
说出这句话,蒙惇似是用尽了一生的话,他再未开口,只是盯着温顽的眼睛。
而她目光中没有拒绝。
他慢慢靠近她,温顽忍不住交握住双手,但她依旧没有说请停下。
蒙惇盯着她的眼睛,面庞越来越近,直到——
将她抱在怀里。
完了?温顽瞪大眼睛,一脸失望,拥抱而已搞得这么紧张?
蒙惇感觉到她在自己的怀抱里动了动,连忙放开她:“你不喜欢?”
“……那也谈不上。”温顽默默地把头往他怀里撞,听到头顶传来他更欣喜的声音。
“你现在可以接受我了吗?”
“我要是不能接受还会跟你在一起这么久?”温顽把脑袋扯出来,盯着他的目光满是控诉。
蒙惇慌忙解释:“我是想问,你现在……能不能接受,我是你夫君?”
“这个太快了。”温顽重新把脑袋扎进去。
“哦。”她只能听见蒙惇的声音,听不出有多浓的失望。
温顽闷在他怀里,有点后悔,也许她不该这么快拒绝,她可以稍微混过去……
从天而降的夫君,对她而言确实来突然,但要说讨厌蒙惇?绝不是。
“我并不是讨厌你。”
她低声说。
温顽看不到蒙惇是什么表情,他没有动,拥抱她的力度也没有变,她甚至不确定他是否听见了,毕竟她说得很小声。温顽不管那些,继续将话说完:“我记得从前的事,不是指我们再次相逢以后,也包括很久很久以前……可是,就算我能想起以前,它对于我而言更像是一个梦,虽然梦境里发生的事我醒来以后也记得,但我更像是一个旁观的人。”
“而后你出现在我身边,那时候我觉得你很熟悉,但更陌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温顽等了很久,等到她几乎以为蒙惇不会说话时,他开口了。
“我明白。”蒙惇的声音很轻,仿佛很远。
他慢慢放开她,他的目光没有变,依旧满腔恳切:“我等你习惯。”
一如说他不会再离开般坚决。
温顽慢慢绽开笑容,“我会尽快习惯的。”她已经习惯他在身边,也已经习惯他一直在。
习惯一个称呼,应该不需要太久。
蒙惇欣然一笑:“我信你。”
忽然。
蒙惇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的嘴角依旧高高翘起显得那么得意,笑脸却变得无比僵硬。
温顽惊诧地抱住他的手臂:“蒙惇?你怎么了?”
蒙惇不答。
他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腹部,那里穿了一个大洞,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握成拳头。
“呵呵。”
一道冷酷的笑声从蒙惇背后响起,拳头撤走,蒙惇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打翻在地。
他茫然地看着前方,是什么力量,能将他的灵魂当作人的身躯一样破坏?
温顽有着同样的不解,然而当蒙惇倒下,她明白了。
蒙惇倒下那一刻,她终于看到一个突兀出现在他背后的身影,一身黑袍,与他穿的黑袍一样乌黑的长发披在后背,两只眼睛漆黑如点墨。
“游超玄?!”
温顽举起自己的钱袋,那里没有破洞,可她亲眼看到他被钱袋摄入,他怎么逃出来的?
他甚至!
中了封魂剑一刺!
难道养尸场的奖品不止是鸡肋甚至是残次品?温顽来不及吐槽了,她只觉得眼前一花,便立刻感觉到脖子一痛,她的脖子被人掐住,罪犯便是近在眼前的——游超玄。他的手比他的话更冷,温顽几乎怀疑她的脖子要结冰了。如果她不是鬼,如果她有血,如果这是一具血肉之躯,光是被他掐住脖子,就足以变一块冰雕。
她小看了游超玄。
两千年便布局屠城的人果然有底牌。
“我低估你了。”温顽干笑几声。这不是求饶,只是一具真心的后悔。
早知道游超玄还有后招,她也该学学他指教章宣对付她的手段,把他也剁成肉泥。
游超玄也发出两声干笑,他掐着她的脖子却未用力,对付鬼,当然不可能掐死。
“我已经有两千年没有受过这种侮辱。”游超玄缓缓开口。
“啊?”温顽愣住,“我和惇惇哪个侮辱你了?剁成肉泥是我事后的构思,当时没动手呀。”
“……”游超玄发出干哑的笑声,“原来你还想过这样对付我?”
“跟他无关,这是我本人的创意。”温顽平静地说,“你还没讲,我们怎么侮辱你了?”
“我差点死在你们手上……整整两千年,我只有两次差点真的死亡,一次是因为他,一次是因为你们。”游超玄呵呵地笑着,用老友叙旧的神情说着毫无友善的话,“你应该庆幸你没有将你的想法付诸实践,我本打算要慢慢撕碎你们,如果你真的那样做了,我会让你们死得更慢。”
“听、不、懂。”
“我要活生生折磨你们,将你们的灵魂切成无数碎片!懂吗?”游超玄嘶吼道。
温顽眨眨眼,“我以为你天生面瘫,原来你也会生气啊。”
“你的胆子很大。”游超玄恢复平静,“你在激怒我,为什么?”
“你猜?”温顽随口敷衍。
没想到游超玄真的猜了:“我猜,你想逼我失去冷静,然后呢?再偷袭我一次?”
他扭头朝蒙惇打出一掌,一道黑风从他掌心呼啸而出,将倒在地上从未动过的蒙惇死死缠住,寸寸勒紧,就像是一条黑色的大蛇,将半晕迷的蒙惇勒得痛哼一声。但他只是喘了口气,就飞快地忍住了,并不想让温顽听见。
然而温顽听得清清楚楚。
游超玄掐着她的脖子,令她面朝着蒙惇,能清晰地看见他挣扎的样子。
“可怜虫。”游超玄收回目光,“一时的得意就是这个下场,你明白吗?”
“……”温顽一言不发,她仍然注视着蒙惇,两眼发直。
“你明白吗?”游超玄又问了一次,用力摇晃着他的手,她的鬼身也像是飘拂的柳条般在空中摇曳。她的双手紧紧攒成拳头,手心发烫。
“看他有什么用呢?他可以救你吗?”游超玄自问自答,“他不能。”
将蒙惇打成重伤一事似乎令他十分得意,高冷的形象全无,俨然一名新晋话痨。
温顽慢慢将目光从蒙惇转移到游超玄脸上。
“你是不是觉得,杀了他,你就不会再有敌人?你怕他?”
说这句话时,她很平静,像是在谈别人的事。
蒙惇收紧了手,然而温顽一点感觉也没有,她不能逃出他的手心,但他也封不住她的嘴。
“你怕他还活着,迟早有一天会给你第三次濒死的感觉?你以为杀了他,就没人能再对付你?你觉得你很厉害,全世界只有蒙惇一人可以杀你吗?”
“看来,在你心中,还有第二个人能杀我?难道,你还有其他伏兵?谁?在哪?”
游超玄发出一串笑声:“是那个小道士?”
“他不小了,二十好几了。”
“我两千岁了。”游超玄冷笑一声。
“祝您活到九千岁。”温顽嘲讽了一句,可惜游超玄没听懂。
“我一定活得比你所能想象到最长的时间更长。”
“讲话这么绕口你自己听得懂吗?”
“还在耍嘴皮子?”游超玄乐极了,“这么说,你现在还是没吃到教训?”
“我得到的教训只有一个,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很有道理。”游超玄咀嚼着这句话,深觉满意,“两千年前,我就不该放过他。”
“你说反了吧?”温顽毫不留情,“当初似乎是他放过你,而且,是因为我。”
温顽可记得清清楚楚,在那个梦里,明明是游超玄被蒙惇追杀得落荒而逃。
“可怜,你就靠编造假故事来找自尊?”温顽冷漠地打量他两眼,嗤笑一声。
在挑衅界,温顽自忖已经没有敌手。
三两句话就撩拨得游超玄瞪红了眼,除了她还有谁?戳都戳了,戳不痛不痒的地方还不如戳人伤疤,反正是死敌,教他痛,她不是更痛快吗?
“我仍然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激怒我,不过,你现在正是在找死。”
游超玄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平静之下的暗涌却险到了实处。
“那你要杀我吗?”温顽若无其事地启动玄之又玄大阵。
游超玄的身躯微微向下一沉,却扛住了:“你的伏兵如果只是这个,就太让我失望了。”
“你习惯了?”
“不难,之前你们只不过是打我个措手不及,等我反应过来,你们都不会是我的对手。”
“你真的好喜欢自吹自擂啊。”温顽评价道。
“姬惋,你果然是不想活了?我不会让你那么痛快死的,死了这条心吧。”
“没,我是说,你们果然都不是常人。”她到现在都扛不住,要不是游超玄掐着她的脖子,她现在说不定又摔倒了。她猛然抬起右手,掀起一阵狂风,狂风呼啸,将倒在地上的蒙惇吹得飞起,摇摇晃晃飞出了院子。
“你想让那个小道士救他?”游超玄冷笑一声,“那小道士可没好心,他藏在自己的院子里根本不出来,你以为这个小道士敢冒着得罪我的风险去救蒙惇?”
“等你死了,他一定敢。”温顽无力地笑了笑,举起右掌,朝向天空。
“你以为只有蒙惇能杀你?你错了,今日我就教教你,我也算是一个,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