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胳膊拄着桌案,轻揉隐隐做痛的额头,对像珑玲姑娘这种看得见却又摸不着、寻不到的敌人,我毫无头绪,也没有任何的应对之策,这就像一根毒刺,钉在我的心头,想拔拔不掉,不拔又致命。
这可如何是好!有此人在,自己不仅渡不过漳河,打不败九黎军,甚至连河东都有可能得而复失。区区一敌,就让自己如此为难,灭九黎可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这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当初的设想太过于乐观了,庞大的九黎族也远不是那么好征服、吞并的。
深夜,我只身一人坐在帐内思考这场战争己方还要不要继续打下去,现在,我的信心已经开始发生了动摇。这时,有侍卫进来禀报,袁方求见。我哦了一声,扬头说道:“让他进来吧!”
“是!”
侍卫转身出去,时间不长,袁方缓步走入帐内。看到袁方,我露出笑容,满面轻松地问道:“袁方先生,这么晚了还没睡觉啊?!”
“微臣是特意过来探望大王的。”袁方走上前来,毕恭毕敬地深施一礼,低声说道。
“我没事,区区一场小败,我还是能承受得起的。”我笑眯眯地说道。顿了一下,摆手说道:“袁方先生请坐吧!”
袁方应了一声,在我的身旁坐下。
我问道:“袁方先生,你说说看,此战我军能不能取胜?”
“这……”袁方沉吟一声,摇头说道:“兵之大事,关系部族的生死存亡,微臣不敢妄加推测。”
“哎?”我仰面轻笑,说道:“私下里说说你的见解也无伤大雅,袁方先生尽管讲来。”
袁方若有所思的想了片刻,方正色说道:“我军自进入河东以来,连战连捷,已占领整个河东郡,上下将士,士气正盛,反观九黎军,主将身负重伤,军中也缺兵短将,若论正面交战,我军占有绝对优势,我想这正是大王不甘心放弃此战的原因所在吧?!”
这话正说到我的心坎里,如果是在陆地上做正面交锋,我有信心把十多万的九黎族西边军全歼,偌大的九黎族,偌大的一块肥肉摆在眼前,偏偏被一条漳河阻挠,我实在是不甘心。我不动声色地淡然一笑,说道:“继续说下去。”
“不管我军的优势有多大,不管大王有多么不甘心,微臣都觉得此战也不能再战。”袁方说道:“其实,对于九黎族而言,漳河和离阳关一样,都是天险,白苗族倚仗离阳关,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九黎族也同样如此。早在白苗九黎两族刚刚交恶的时候,漳河就被九黎王视为九黎族的底线,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九黎族便已在漳河建造战船,训练水军,百余年来,未敢有一日怠慢。九黎的兵力虽然不多,但战船不计其数,水军也异常精锐,极善水战,而这恰恰是我白苗军的弱点,大王若是非要强渡漳河,就是以我军之短对九黎军之长,最终……怕有全军覆没之危啊!”
“哦……”我幽幽应了一声,仰起头来,沉默无语。原来九黎族也是有远见的,并做好相关的防范,难怪九黎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凑出那么多的大型战船。我沉思了一会,站起身形,在帐内来回踱步,走动之间,我的心思也在急转,喃喃说道:“袁方先生所言也有道理。”
看着正在心里做着挣扎的我,袁方暗叹口气,他恍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微臣还想问问大王,要如何安葬今日阵亡的将士们?”
“尘归尘,土归土,白苗族的壮士自然也要送回到白苗族去安葬。”
“那……军中的九黎人呢?”
我挑了挑眉毛,摇头说道:“这个我还没有想好,袁方先生有何建议?”
袁方说道:“大王对阵亡的将士不仅要一视同仁,更应厚葬九黎籍的将士。”
见我露出不解之色,袁方解释道:“身为九黎人,能投入到白苗军,帮白苗族与去打自己的部族,这不仅需要很大的决心,更需要极大的勇气。大王若想河东能长治久安,若想赢得河东九黎人的拥戴,就应该厚待九黎人,厚待九黎籍将士,要让人们感觉到,在大王的心目中,没有白苗人、九黎人之分。”
呦!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我细细琢磨,觉得袁方说的极有道理,俗话说的好,得民心者得天下,自己就算装也得装出个样子来。我的脸上终于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走到袁方近前,冲着他拱手深施一礼。
袁方吓了一跳,向来都是臣子给大王施礼的,哪有大王向臣子施礼的道理?!他坐在塌上呆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没有站起,直接从塌上跪到地上,叩首道:“大王这是做甚?折杀微臣……”
我伸手把袁方扶了起来,笑呵呵地说道:“袁方先生教训的极是,河东既然已重归白苗族,河东的平民就是白苗族的子民,我是应该一视同仁,不该有高低贵贱之分。”
看着一脸虚心受教模样的我,袁方眼神中透漏出一丝惘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看不透我的,也不清楚我心里在想什么,我的性格太多变了,时而凶残狡诈,时而又宽厚仁义,时而冷酷无情,时而又儒雅和善,很难想象在一个人身上能体现出这么多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反的个性,而这个人还仅仅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我采纳了袁方的意见,第二天一早就传令下去,厚葬那些在渡河之战中不幸阵亡的九黎籍将士,并给其家属发放多出一倍的抚恤金,另外还免除家属的四成赋税。这样的待遇绝对称得上是足够优厚,我的做法也立杆见影,赢得河东九黎人不少的口碑,也让九黎籍平民们彻底安下心来。
人们最为担心的是河东易主后他们会不会受白苗人的压榨,成为人下人,不过通过我对阵亡的九黎籍将士的表现来看,这样的顾虑似乎已经是多余的了,白苗王不仅没有欺压他们,反而还十分厚待,如此一来,人们继续在河东安家立业的信念也比以前坚定了许多。
我采纳了袁方善待九黎籍将士的意见,不过就目前到底要不要退兵休战这件事上我还是有些犹豫不决。现在我的处境有点骑虎难下、进退维谷,灭九黎的口号已被我喊出去了,就这么无声无息的休战,太损自己的威望,可若是继续开战,我也怕被袁方不幸言中,己方大军最后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正在我倍感为难的时候,意想不到的契机来了,九黎族派出的议和使者渡过漳河,来到白苗营要与我商谈两族议和之事。
对于向白苗议和这件事上,东方元霸是强烈反对的,自己在前方拼死拼活的作战为的是什么?就是为驱逐白苗贼,收复河东失地,而现在倒好,远离战场、身处后方的朝廷竟然大笔一挥,将偌大的河东郡直接割让给白苗族,承认河东是白苗族的领地。不仅如此,还向白苗族赔偿大量的金银绸缎,这哪里是议和,简直就是向白苗族卑躬屈膝的俯首称臣。
东方元霸无法理解朝廷为何要做出如此自取其辱的决定,这场战事己方明明还没有输,还有反攻回河东的希望,可是现在朝廷的一纸议和使他所做出的种种努力都变成无用功。
他难以理解朝廷的决定,魏尘又何尝不是如此,听闻议和使者已离都的消息,魏尘忍不住仰天长叹:“安逸!我九黎就输在安逸二字上啊!”长年的安逸使九黎族朝廷内外自视甚高,稍遇挫折,上下恐慌,不危自乱。
这时候,东方元霸和魏尘这两位貌合神离的主副元帅又站回到同一阵线上,同是坚决反对议和。按照魏尘的意思,议和使者要过漳河,肯定得路过己方大营,到时己方把他强制扣押住,不让其过河,这样一来也就没有什么议和了。
关键时刻,魏尘能表现得如此硬气,甚至敢违背朝廷意愿,冒着杀头的重罪要强扣议和使者,这让东方元霸颇感意外,也甚为佩服,不过他可不赞同魏尘的想法,强扣朝廷派出的使者,那是实在没有办法的下下之策,现在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自然也无须冒这么大的风险。
东方元霸决定来个将计就计,好好利用这个议和使者。
九黎族派出的议和使者有两人,官职同为鸿胪丞,是大鸿胪的下属管事,职位为三品。鸿胪丞的主要职能就是涉外。这二人分别叫石听寒、覃亦,此次的议和,以石听寒为主,覃亦为辅。
正如魏尘预测的那样,石听寒和覃亦确实是先到的九黎大营。
二人刚到九黎的大营外就感觉出气氛有点不对劲,站岗以及巡逻的九黎士卒皆是无精打采,一各个哭丧着脸,向身上看,盔歪甲斜,手中的武器不是提着,而是无力地拎着,即便石听寒和覃亦为文官,也能看出己方士卒的纪律太过于松散了。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大步流星向营内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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