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到了灶房,里头忙得转不开身,没人搭理她,刘青上前拉了拉蒋氏的袖子,扯着嗓子道:“奶,金奶奶和高婶婶都在屋里头,是不是也给她们准备一份饭?”
蒋氏一直在灶房里头,现在由她和李氏负责掌勺,上菜都是刘家姑姑负责的,还真不知道客厅的情形,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便一顿,好在旁边的李氏极有眼色,忙接过蒋氏手中的铲子,道:“娘去看看罢,就剩几个菜了,我来炒。”
把铲子交给李氏,蒋氏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当下便松了手,转头问刘青:“怎么她们在里屋,没在堂屋一起吃饭?”
“咱们家地儿小,堂屋都坐满了人,加上她们就有些挤了,而且我瞧着高家……姑姑,好像也不喜欢这么多生人。”
想到堂屋里一群的大男人,蒋氏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姑娘教得小心些也没什么,又不是在自己家,见了一屋子男人,难免拘谨。
“青青想得很周到,既然都请她们去里间坐了,再请她们出来吃饭未免尴尬,咱们重新端一份去里间罢。”蒋氏想了想,笑道,“好在这菜你姑姑备得有点多,一下子没装完,每样都剩了一大盘,否则难免委屈了客人。”
正在旁边打下手的刘大姑便笑道:“那青青等会儿,我先装个盘,还好今儿我跟你小姑把所有锅碗都洗了,不然菜盘子都不够使。”
刘青笑呵呵的道:“辛苦大姑和小姑了,你们下次再来,让侄女儿好好孝敬你们。”
有蒋氏这个大嘴巴的娘在,刘家姑姑早听说过刘青的手艺了,听到这话,刘小姑当下笑道:“我早就想尝尝青青的手艺了,以后一定多多进城来,也享受享受侄女儿的孝敬。”
刘小姑嘴上是顺着刘青的话说,但既然表示了以后经常会进城,自然也就表明了会多多照顾他们,蒋氏会心一笑,但还是装作恼怒的样子,笑骂道:“你个当姑姑,不照顾侄女儿也就算了,还在这儿想着享受呢。”
“侄女儿听话又懂事,我们才能早早享受到她的孝敬不是。”说这话的刘大姑,她已经麻利的装了好几盘菜,搁在灶台上,眼瞧着快搁不下了,便招呼刘小姑道,“小妹,你帮着青青把这些菜端进去罢。”
刘青连忙上前,笑道:“小姑不用忙活,我多走两趟就端完了的。”
蒋氏转念一想,远亲不如近邻,女儿再有心照顾娘家侄子侄女,可嫁出去的媳妇到底不那么方面,关键是永宁镇来城里也要小一个时辰的路程,进城还要收进城费,没事的时候,哪能总让女儿们往城里跑?
因此,真正要说到能照看自家的,还得是隔壁一家,眼下男人们和隔壁家男人聊得很好,可但凡平日里有个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好去麻烦高家男人,说到底,真正能互相帮衬的,还是女人。
人家非亲非故的,也未会必像男人那般热心的帮衬,正好今儿都过来吃饭了,是个拉近关系的好机会,现在关系处好了,往后人家才愿意帮衬。
于人情世故上面,蒋氏脑子转的很快,想明白关窍,便转头对李氏道:“你注意些火候,别把菜炒坏了。我去前头看看,高山媳妇都来坐好一会儿,还没个大人出去招待,全是青青一个孩子在进进出出的忙活,也说不过去。”
蒋氏倒不是不放心刘青的办事能力,她相信自个儿孙女能把客人招待后,但就怕客人觉得让个孩子招待她们,误会自家瞧不上她家,那就麻烦大了。
因此蒋氏决定,灶上的活可以慢点出,女眷那边,还得她亲自过去陪客。
刘家人热情好客,主要是准备的饭菜丰盛又美味,不单单是在堂屋吃得满嘴流油的男人们,里间的女人们也吃得心满意足,李氏和刘家姑姑炒完所有的菜,端上了两个桌后,也进到里间来吃饭了。
蒋氏本来就同金氏聊上了话,又加了个嘴巴能说会道的刘小姑,氛围很快就炒热起。刘家这边想拉好关系,金氏也是个爽利的性子,看她上次自来熟的对刘青就知道了,于是一群女人聊得起飞,看样子很有些相见恨晚的味道。
直到听见堂屋里的动静,好像是要送客了,金氏才意犹未尽的起身,对蒋氏笑道:“蒋嫂子,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你们还要回老家,我就不多打扰了,今儿嫂子热情招待,改明儿来了城里,可得去我家坐坐。”
“弟妹说得是,时辰有些赶,今儿就不留你了,改明儿再来城里,定和弟妹好好聊聊。”蒋氏也起身,一派热情的把高家人送出了门。
高家人一走,刘家人也不耽搁了,刘二叔几兄弟去牵牛车,刘大爷便在屋里叮嘱刘延宁和刘青,虽然李氏是他们的娘,不过翁媳有别,有些话他不好直接对李氏说,便只拉着孙子孙女好生嘱咐。
“旁的就不多说了,高山兄弟和他媳妇都是热心的,一些举手之劳的小事,尽管找他们帮个忙。再不济,还能托人给你们姑姑家带个话,他们家离得近,进城来也方便。”
大姑和小姑两家便在旁边使劲点头,而一旁的安大爷也不安分,凑热闹的道:“还有我呢,你们喊我一声外公,我自然也要帮忙照看一二,若有高山兄弟家解决不了的,拖他给我带个话,外公帮你们解决!”
安大爷这话就是客气了,真有什么事是邻居帮不了的,那也是带话给刘家人,断不会求到他这个亲家头上去。
刘大爷点头,情还是要承的,谢了几句,该叮嘱的也叮嘱完了,刘大爷大手一挥,领着儿子孙子们回家了。
安家父子也同刘家一道出的城。
送走了大部队,李氏便对挽起袖子要帮她清理残局的大小姑子道,“先别忙活了,你们也出来一日,快些回去罢,免得对亲家那儿不好说。”
“大嫂放心罢,我公婆那儿可热心了,要不是他们年纪大了,都想自个儿过来帮忙了。出门前还千叮万嘱,一定要帮你们收拾完了才回去,我们家离得近,晚些回家也没关系。”
刘小姑也在旁边附和着。
她们的婆家都不是傻子,当年说亲的时候,刘延宁还只是个素有聪慧名声的孩子,除了那对读书人的身份向往到近乎风魔的安大爷,旁的人家,也只是当锦上添花,断不会因着刘延宁这个孩子而结亲。
大姑和小姑的婆家,是看中了刘家的风评,和她们本身的长相性子,才结这门亲的。
这么多年来,她们在婆家的表现,也让她们公婆还算满意,刘大姑作为长媳,待人接物都没得挑,她婆婆还没有老得干不动,却愿意把管家权给刘大姑,可见心里是极满意这个长媳的。
刘小姑嫁的是小儿子,没那么多责任和负担,本来轮不到公婆这么看重的,但她命好,一口气生了五个孩子,全都是儿子,小儿子对他们夫妻而言都算是老来得子了,对她公婆而言,那就更是宝贝疙瘩,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因着孙子们,两老对小儿媳妇也是越来越满意。
可以说,刘大姑和小姑,是凭着自身的努力,从而得到婆家认可的。
但也只是认可而已,早些年蒋氏对除李氏以外的儿媳妇,也都认可呢,却也没见着她对王氏林氏和安氏多宽容。
这段时间,因为安氏不遗余力的拉着娘家帮婆家,而她娘家人也的确热心又给力,帮了刘家不少忙,两家关系可谓是一日千里,蒋氏对安氏这个儿媳妇,才越来满。
这次他们进城来,蒋氏甚至越过了王氏林氏,把锁粮食油盐的钥匙,给了小儿媳妇安氏——别小看一个钥匙,蒋氏这个举动,证明了她对安氏的看好。
蒋氏现在霸道又强势,管着这个家不放,但她年纪到底大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管不动了,到时候这个重任,还得落在她们这些儿媳妇身上。李氏身为寡妇,又有出息的儿女,未必看得上刘家的管家权。而只要长媳不掌家,她们也就不用再讲究长幼有序了,无论是王氏还是安氏,谁管家都一样。
蒋氏在这个时候给安氏钥匙,说不定以后交给安氏的,就是管家权了。刘家现在日子越过越好,去年才大半年,就赚了几十俩银子,今年赚的只会更多,生意长期做下去,每年都有几十上百两的收入,这样的家谁不想管?
安氏尚且只是请娘家过来帮了些忙,便得到了这般的重视,刘大姑和刘小姑,娘家可是有个要考科举的侄子,这要是考中了,她们就是秀才的姑姑,身份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以往,刘大姑和刘小姑,作为村里丫头,能嫁到镇上去,还是靠近城里、生活富足的永宁镇,绝对是高嫁了,因为娘家离得远,身边没个帮衬,刚嫁过来的头几年,她们也不是没吃过苦头。
要是刘延宁考中了功名,境况就不一样了,他们泥腿子出身,能跟秀才家结亲,那是祖上积了德,是他们家高攀了这么亲事,要不是下手得快,放到如今,这亲事他们还攀不上呢。
刘家姑姑这婆家的心态,就跟挑挑拣拣,嫁了个勉强配得上自己的经济适用男的姑娘,结婚几年后,发现经济适用男忽然跟开了挂似的,发家致富成为人生赢家,秒变成金龟婿,姑娘还不得把金龟婿当成心肝宝贝了,谁来都别想抢走!
刘姑姑的婆家,也是这种发大运的感觉。这年头都讲究一荣皆荣,一损皆损,媳妇的娘家侄子成了秀才,身为姻亲的他们,身价地位也跟着上涨,至少和普通的泥腿子不一样。倘若是刘延宁再争气些,还能考个举人什么的回来,大小当个官老爷,他们的孙子,也就是刘延宁的表兄弟,跟着混也要发达的。
因此,刘大姑和刘小姑的公婆,现在对她们已经不仅仅是满意,更有巴结了,别说她们是进城来帮侄子搬家收拾的,就是她们想进城逛街,公婆都不可能拦着,说不定还要上赶着塞钱让她们逛得开心。
李氏自来通透,大小姑子的境况,她不会不清楚,早些年,两位小姑子连娘家都不大回呢,她知道她们的心性,断不会因为嫁到了镇上,就瞧不起在村里的娘家,不愿意回来。一年到头,就过年回娘家一趟,纵然是因为嫁的远不方便,想必也有婆家的态度在内。
自从前阵子,听到她儿子要参加科举以后,那头的态度就忽然变了,去年的中秋节,到今年的端午节,两个小姑子都没工夫回娘家,她们婆家还特特的托人带了拜节礼过来。今年他们在城里找房子,这两家虽然比不上四弟媳妇娘家热心,却也跟着忙前忙后的张罗了。
态度变得这么快,傻子都知道是为啥。
不过李氏腹诽的,也只是刘大姑和刘小姑婆家的态度,她对两个小姑子,甚至是小姑子的丈夫,都没什么不满的,他们也算是有心了,只是当人子女的,也没法违抗父母的意思。
再说退一万步讲,就算两个小姑子也像她们婆家一样,对自家的好是别有所图,以李氏的性子,也绝无可能当着她们的面撕破脸,且不提她儿子还没参加科举,就算真考上了功名,她也不可能做出影响儿子名声的事来。
想到这儿,李氏不再同刘家姑姑客气,只笑道:“今儿还真是叫你们受累了,等过几日家里收拾干净,你们再过来坐坐。”
刘大姑和刘小姑一边麻利的收拾碗筷,一边应承着李氏。
刘青也很自觉的跟在后边帮忙,李氏她们收拾桌碗的收拾桌碗,扫地的扫地,刘青就去灶房烧热水给她们洗碗。
刘大姑先端了一大盆碗筷过来,一边往锅里舀热水,一边对刘青道:“青青,待会儿忙完了,大姑带你去认个亲戚,你要叫姑婆,往后有什么事,就去找姑婆帮忙。”
大姑父过年的时候就说了他在城里有个堂姑,到时候会托堂姑照料他们,那个时候刘大爷没有拒绝,想必是应承了这份好意的,刘青便也不拒绝,点点头笑道:“好啊,正好昨儿奶她们多煮了好些茶叶蛋,剩下的给大姑和小姑带回家,还能匀一份出来送给姑婆尝尝鲜。”
刘大姑点点头,笑得十分欣慰:“我们青青还真周到。”
刘青笑了笑,心说上门总不能空手去,大姑家帮忙拉线,自个儿却不能让他们出这份礼。
穿越过来大半年,刘青进步的不仅仅是厨艺,还有这些门道颇多的人情世故。
因为时辰不早了,刘大姑他们也要回家,收拾完东西,刘大姑和大姑父便同李氏他们打了招呼,直接带了刘青和刘延宁出去一趟,在所谓的姑婆家认了认门,坐下喝了杯水,便出来了,大姑父又赶着车送了刘延宁和刘青回家,也没再进去,载了刘小姑夫妻便走了。
这么一折腾了,也到申时了,李氏关了院门回屋,瞧了瞧一双儿女,儿子还好,仍是笑吟吟的,精神头不错,女儿却是一脸疲色,今儿进进出出的,没把这小丫头累坏。
想到这儿,李氏忍不住笑了,上前摸了摸刘青的头,“累坏了罢?回屋歇着去,到吃晚饭了娘再叫你。”
刘延宁慢了一步,没摸到妹妹的头,就伸手在她脸颊掐了一把,然后又拍了拍,动作轻柔是轻柔,刘青难免联想到她上辈子对他们家大黄常做的动作。
这是把她当吉祥物了吗?刘青鼓着张脸,面无表情的转身回屋去了。
李氏看了看背影深沉的女儿,又瞧了瞧仍笑盈盈的儿子,不由嗔了他一眼,道:“你别老逗你妹妹,她现在长大了,最烦人家把她当小孩子逗。”
刘延宁却义正严词的道:“她长再大,也是我妹妹,是娘的女儿,在咱们跟前,可不是个孩子?”
李氏心底也觉得女儿这么早熟不好,她读过几本书,知道慧极必伤的道理,私心地还是希望她女儿能够无忧无虑,别小小年纪就操这么多心,因此很是认同儿子的话,便抿唇点了下头,又拍了拍儿子的肩,温声道:“今儿这么折腾一路,想来你也累了,回屋歇一会儿罢。”
刘延宁点了点头,李氏怕他不听自己的话休息,又回屋温书去了,便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书就先别看了,你明儿要上学,不休息好,养足了精神,怎么听先生讲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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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青于是就跟着娘和亲哥,在城里定居了。
在城里的日子,准确的来说,跟在落水村也没多大区别,李氏因为是寡妇,怕惹事端,白日里院门都是紧紧关着的,刘青虽然对街上有些感兴趣,想凑个热闹,也知道现在不是合适的时间,干脆就收了心,依照在刘家生活作息,睡个懒觉,起来吃了早饭,母女俩一起收拾了屋子,再坐到院子里去,一边晒太阳,一边做针线活。
刘青她师傅为了表示对这个徒弟的严厉和看重,布置了好多任务,准备了一叠厚厚的花样子,刘青私以为等她绣完这些,被师傅检查过后,都能拿去换几尺布的钱了。
刘青心里想,真要是去扯布,就给他们一家三口各扯一块,大家一起穿新衣裳。不过这个被她娘知道后,她娘却没发表意见,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叫她安心刺绣。刘青觉得她娘的意思是好好绣你的花罢,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本来只是随便想想,刘青这会儿反倒生出了些意气。
她可是要立志于发家致富的人,虽然现在发家致富的任务,都交给刘大爷他们去干了,自己深藏功与名。现在她要手艺有手艺,要想法有想法,不过就是想赚几个钱做衣裳,还能难得倒她?
刘青甚至觉得这任务简单到她都不用使作弊器,努力多绣几副帕子就够了——当然也是因为作弊器不好解释,以前在刘家,虽然人多,但是大家都忙着干活,没功夫主意她,现在她娘可是十二个时辰都跟她腻在一块,还有个心思清明的哥哥,刘青可不敢作大死。
当然搬到了城里,也不全是束缚,除了不敢开挂以外,刘青还是很自由的,绣花绣累了,就去她哥的书房里看看书找找事做,只要不撕书,她娘和她哥都不会拦着她,不像在在刘家,蒋氏她们一边得意于有个识字的孙女,一边又听信于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并不是很喜欢看她抱着书入神的样子,又怕她跟在刘延宁旁边,打扰了他念书,刘青没事便也不常去亲哥的屋子。
不过也有些是因为亲哥没多少书,有的也是她不太感兴趣的缘故,刘青现在去他的书房,也只是实在无聊,翻翻书打发时间,看是不怎么看得下去的。
刘青出去的时候还在想,不知道她哥愿不愿意看些杂书,开阔一下见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