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擒住乔儿的下颔,凛冽的目光在触及那一张朝思暮想的脸时,陡地一僵,目光中渐渐有了悲怆的味道,他自嘲一笑,放开她。
转瞬间,他又成了那尊贵无双的天潢贵胄,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淡声言道:“你走吧!”顿了顿,又道:“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你,走!”
声音极轻,却有雷霆万筠之势。
乔儿倒没想到他能这么轻易放过她,戒备地瞪着他,然他倒再也没有扫她一眼,领着一大队人翻身上马而去。
高大的俊马撒开蹄子,踏答答地迎头奔出老远,朱明宸骑在马上,耳边呼啸着嗖嗖的劲风,拂的他衣衫飘荡,挺拨伟俊的身子沉淀了难言的清冷,宛如一块岩石一般孤寂。
凉凉锋芒尤如还在颈间,一直凉到心底,他想着如此放手可能便不再相见,可他尊贵血统带给他于生俱来的骄傲,又不容他对她低头,一想到她对自己没有一丁点意思,一股愤慨涌上心头。
朱明宸重重吐了一口浊气,嘴角一哂:罢罢罢!一个女人而已,值个什么!
他如此安慰自己,似乎便能好过一些。
突地他想到了什么,抬手抽了自己了个嘴巴子,暗怪自己一气之下用了内力,她那样纤细的身板该有多痛啊!
其实倒也不能怪他,身为皇族宗室的他含着金钥匙出生,一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然,受用了多少就要付出多少,想他十岁时被异母庶兄劫持,甚至以刀抵他脖梗子用来威胁嫡亲大哥,而大哥为了救他身中两刀,差点一命呜呼!
至此后他便最恨人拿刀抵他脖子,可今日偏偏就让心动的女子点中死穴。他如何能不怒不恼。
然,终是不舍对她动手。
朱明宸带着一大帮子王府侍卫出了焦县,却不想回王府看老王爷的脸色,便四处游历玩耍,这一向是他最为喜爱的事,今次却让他的兴趣缺缺。
一晃他在外面闹腾了半月有余,太妃派人休书一封,命他不可再惹王爷生气,速速家来。
祖母是除了母妃与大哥以外最疼他的人,她的话朱明宸怎能不听,便骑着马儿无精打采地回了王府。
“孽丈,你还回来做甚,不如往后都野在外面,再不要回来给我丢人现眼!”王爷气得吹胡子瞪眼地训道。
朱明宸像根木桩子钉在那,眼观鼻鼻观口任你怎么骂他都不还嘴,当然也不会应你一声。
王爷泄了气,大叹一声崴屁股坐在宝座中,斜着眼角瞪向朱明宸,越看就越不顺眼,心想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混帐的东西。
汉王共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是嫡长子,虽然不是心爱女人所生倒极是争气,汉王府能今天的局面与他脱不了关系。
二儿子不用讲了,那是最心爱女人生的唯一一子,自是疼得如眼珠子一样,可人家也没有因宠而娇,虽说不上有大儿子那样的文韬武略,倒也是差不了多少。
偏偏这个小儿子,若论皮相倒是最好的一个,比他两个哥哥都端正,打小也是勤奋好学的主,可自打八岁时害过一场病,就再也无心进学了,每日游荡在各地,说好听了那是游历长见识,说难听了那就是二流子不务正业。
而且不知从何时起,他似乎对自己这个父王设起了一道屏障,看不到摸不着,淡淡的也凉凉的。
如此想着,再多看一眼都会心烦,汉王胡子一吹骂道:“就看不上你那个球样,给我滚!”
朱明宸还是如老僧入定一般不吭声,待到王爷再骂了一声滚,他才垂着眼角淡声应了个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退下去。
汉王府建在定州城内,老辈上的汉王爷是个信风水的主儿,于是便将王府建在背靠山面临水的地方。不过你还别说,也不知真是这风水管了用,还是他汉王府真真是皇族龙种有天家之气,自打在这建府邸后,汉王府便一路风生水起,成了宗室藩王中最有势力的一脉。
至那后每代汉王都将这扩修一翻,一百多年下来这里俨然成了一个缩小版的皇宫,不仅格局差不离,连建制上也分前殿后院。因毕竟还是要避了名讳的,所以只有王爷、王妃和太妃的阁宇才能称之为殿。
朱明宸步下巍峨的前殿,踩着鹤青色的长条石,穿过九曲十八弯的回廊便来到后院,一路上亭台楼阁、假山错落、小桥流水、奇花异草,珍禽异兽,美不胜收。
汉王妃的殿阁坐落在王府后院正中,以昭显她正室中殿之名,然再华丽的殿阁也是冷得没有人气,只因这殿阁中没有男主人。
王爷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次,他的魂早让茹侧妃给勾走了,汉王正妃这个名头说得好听,其实只是空挂个虚名而已。
想着母妃这些年过的日子,朱明宸不由心头一酸,逐渐脚步竟有些沉了,他有些子怕,怕看到母亲人前强笑人后抹泪的憔悴面容。
“二公子您回来了,快里面请呐,王妃娘娘可等了您老大一会子了。”仪门内王妃身边的容嬷嬷,一见朱明宸便满脸兴奋地呼道。
朱明宸扬唇一笑,“妈妈好,有日子没见了,您倒是越发年轻漂亮起来。”
容嬷嬷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嗔道:“越大越没个正形,就您会这样取笑老奴,快些子进去吧。”
几个小丫鬃立在台矶上,远远望见朱明宸款款而来便红了粉颊,行礼后争着掀开厚重地帘笼,对里面回话道:“二公子到!”
进得堂屋迎面一股子清香扑来,但觉满室如春、清雅宜人,绕过八扇文心玉浮棱雕屏风,来到东厢房。
王妃尤氏卧在临窗条炕的腥红金线引枕上,但闻外面回到儿子来了,立时红着眼眶站起来。
朱明宸一见华发早生的母妃,嗓子如哽了根刺般,他哑着声叫了声娘,扑了过去,埋在王妃的膝间,王妃呜咽着心肝肉的哭了好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