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道走的提议很快就被否决,因为那会消耗更多的时间和物资,同时对士气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荣禄也知道自己的想法过于浅白,相较于太平天国那位战神,他欠缺的战略和战术眼光不是一点半点,除了背后的阴谋诡计和先知先觉的一些优势以外,荣禄自问并不比在座的格兰特、蒙托邦或是任何一个联军高级将领更高明多少。
好在荣禄的运气不错,开完军事会议之后的这天傍晚,总算有人从京城来到了联军大营。来人是荣禄伏在尚虞备用处的一名心腹亲信,他先是藏在运送粪便的大车逃出了皇宫,然后辗转在几名满蒙贵族掩护下才得以离开京城,他给荣禄带来了好消息——奉命大将军王、惠郡王绵愉领兵三万增援天津,而绵愉已经倒向了东太后,西太后却并不知情!
这果然是天大的好消息,一旦绵愉带兵到达天津,临阵反戈一击,联军便能够突破天津,甚至机会把握得好的话,还可以全歼僧格林沁部兵马!这样通往京城的道路将畅通无阻!
不过荣禄有些奇怪绵愉为何会忽然反戈,来人奸笑着细说备至,荣禄才恍然大悟。绵愉的身份有些特殊,他是嘉庆帝的第五子,生母是恭顺皇贵妃,而这个恭顺皇贵妃的家族姓氏正是钮钴禄氏,与慈安太后是同族!除去这个原因,绵愉的倒戈也与近日京城生的政变与戒严有关……
早春的京城本应该是温润祥和的,但这天一大早。午门外八旗满蒙贵胄的老人们便黑压压跪了一片,他们到这里的原因很简单就是请愿!请愿的内容有三,其一是请求朝廷严惩议和派的恭亲王奕?等人;其二是请求朝廷坚决与洋人开战;其三便是请求朝廷重新禁关!
他们的请愿看似大义凛然。其实朝廷早已经和洋人开战,还用得到他们请愿们?他们的目的其实只有最后一条而已,前面两条仅仅是帮衬而已,这些人知道恭王党不倒下,朝廷是不会禁关东北的!
请愿一开始便有午门护军飞报宫内,宫内杏贞得报后冷笑着只说:“让他们跪着吧,我倒要看看还有多少人会跳出来!”与此同时。掌握着京城兵权的恭王党们在醇亲王奕譞的指挥下,开始秘密部署了起来。
那些个满蒙贵胄们一开始倒也规规矩矩的跪着,但春日的骄阳一晒。这些养尊处优惯了的八旗贵胄们纷纷开始支持不住,一大群包衣啊哈、随从仆役呼啦啦的也跟着边上跪着,撑伞的、送水的、擦汗的好不热闹。
载龄领着一帮子黄段子直挺挺的跪在前头,膝盖下虽然跪着的是软软团垫。但一个时辰之后。也开始受不了,骄阳毒辣,身边的包衣啊哈撑着油纸伞,折扇子不停的扇着也还是抵受不住,清甜的茶水喝了几趟,口中反倒越加干渴,水喝多了尿也多了,载龄也不起身。让下人拿过便器跪着就撒了。
围观的百姓隔着金水桥看着热闹,几个眼尖的看到载龄的动作。大笑起来:“快看,这些公爷们午门跪着撒尿可是不多见的。”众人一起哄笑起来,载龄老脸红得酱紫,大怒道:“哪些不长眼的在哪里起哄?给我拿了,抽他丫的几十鞭子!”载龄手下一群府上侍卫身着便衣,吆喝着冲过金水桥来就来拿人。
百姓人群之中,有汉人,也有不少提溜着鸟笼玩着铁胆的满人,见辅国公府侍卫气势汹汹的冲来,前面的人一声喊想要后退避让,后面的人不明就里,仍是往前挤,人群中又有不只是哪里来的几十名大汉在那里推搡起哄,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
一众侍卫虎吼着冲到跟前,起初还揪住人问几句、喝骂几句,也不知混乱的人群中什么人忽施冷箭,几名侍卫被几拳老拳打在脸上,众侍卫大怒起来,抽出鞭子,也不问满人、汉人,也不问有没有笑过、起哄过,劈头盖脸的一顿鞭子招呼上去。人群里不少满人也吃了打,跟着嚷嚷起来:“哎哟、哎哟,好你个狗奴才,你爷爷也敢抽?老子祖上三代都是黄段子,你他娘的算什么东西?哎哟哎哟。”“哎哟,咱不是刁民,只是看看热闹,哎哟、哎哟,你们怎么打人?”
人群中那群不明身份的汉子躲在人群里大喊起来:“辅国公府上侍卫逞凶啦、侍卫逞凶啦,老少爷们,咱们打呀!”跟着又是挤、又是推搡的,老人妇女孩子哭天喊地的,青壮们见那些侍卫也没有穿着侍卫服饰,也大了胆子趁乱出了几记老拳,这群侍卫平日里作威作福,早就惹下众怒,此刻逞凶,人群里不少人不甘被打,从一开始只是挡架劈头盖脸来的鞭子,到后面是几个人冲上去厮打一个,场面被人刻意的推波助澜之下,混乱不已。
午门前职守的神机营兵士看了看,一个把总马上报给职守千总,那千总看了看混乱无比的金水桥,笑了笑道:“宫中没有旨意,要乱就乱呗,不过谁敢冲进午门,就地拿问!”
那些侍卫人数虽是不少但却架不过围观百姓人多,被打得抱头鼠窜,纷纷往回跑,人群跟着追打过去,跪在地上的不少八旗老人被撞到在地,他们的家奴、随从护主心切,也拔出老拳护主,场面越加的混乱起来。
京城本就是八旗闲汉不少,听闻有热闹可都是凑着来看,一开始厮打,不少闲汉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各处茶馆、食肆就跑去吆喝开了“八旗老少爷们在午门自己干起来了,大伙快去看呐!”
茶馆里没去凑热闹的八旗子弟一听也都来了兴趣“哟呵,这听着新鲜。去请愿还会自个儿打起来,咱得去瞅瞅,看看咱那个仇家容二有没有被人打死!”“啊哈。我说什么来着,会乱不是?瞅瞅去!”
就这样,午门外人越聚越多,后面的拼命往前挤,起哄的、助拳的、浑水摸鱼的什么都有,渐渐的都涌到了午门前。载龄跪在前头,早被看看势头不对的忠仆抢到一边去。整个午门外到不像是皇城大门口,整一个混乱的原始斗兽场。载龄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这是怎么搞的。”
场面混乱。神机营的兵马也不管,更是助长了人群的气焰,平日里谁和谁有仇,谁和谁过不去。这时候一起都干了起来。
渐渐的人群逼近了午门。城门口端坐喝茶看戏的神机营几个武官,见人群逼近,为的千总悠然的喝道:“来个人,报上去,这架干大了,问问头头们是不是弹压一下?”
过了一会儿,传令兵飞马来报:“宫中口谕,弹压乱民。拿问犯,一会儿醇亲王爷要亲自审问!”
那千总是醇亲王的心腹。一早便知道该拿什么人,早就按耐不住了,站起身整整衣冠,吆喝一声:“给老子上,谁打的最凶,就拿谁!在场的一个也别让走脱了!”
神机营官兵都是高声呼喝着,冲了过去,午门当值的神机营官兵人数不多,混乱的人群里又有不少满人八旗贵胄,吃了打正带着家奴追打报仇,神机营官兵可不理会这些,只要出手大人,就是冲上去拿人。满人贵胄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只有他们拿别人的,此刻却是被人拿问,自然不干,吆喝着让家奴开始还手:“反了你们,老子是皇上亲戚,你们敢拿我?”
一时间神机营官兵也深陷其中,被打了不少老拳,神机营那千总皱眉大怒喝道:“反了、反了,敢打皇上亲兵?火枪手,给老子朝天放几枪,再有敢乱动的,就给老子火枪招呼!”
当接连几声枪响在古老的紫禁城午门前划过,一群在紫禁城深宫中啄食的乌鸦都被这几声清脆的枪声惊得飞起,胡乱扑腾着振翅飞去,乌鸦乃是满清皇室珍视的神鸟,平日里喂食太监要是弄掉一根羽毛都是死罪,却想不到有一天会被在紫禁城午门前响起的枪声惊走,却也不知它们还会再回来么?
午门前,混乱的人群也被这几声枪声震住了,前一刻还是人声嘈杂、嘶吼声不断,这一刻却好像都被人掐住了脖子,一切声音哑然而止,八旗贵胄、仆从杂役、八旗子弟、京城百姓都呆愣在当场。
神机营那名职守千总名唤泰布,面皮泛黄,方面大眼,只见他上前一步高声喝道:“奉圣谕:弹压乱民,拿问犯!”
躲在一边的载龄见此情景,唤过一名仆役耳语几句,跟着几名仆从遮住,这家伙换了身衣服,在几个仆从的掩护之下悄然溜走。此刻人群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千总身上,没人注意到这个始作俑者已经开溜。
听了泰布的话,人群中炸开了锅“总爷,我可只是凑凑热闹,不是什么乱民啊!”“冤枉啊,我是来请愿的,无缘无故被人打了,求皇上做主啊!”跟着人群里不知道是什么人喊道:“要拿人问罪了,大伙跑啊!”
人群开始混乱,神机营官兵冲进人群中想要拿问在人群里煽风点火的人,但场面混乱,人人相互拥挤、踩踏,尖叫声、惨叫声此起彼伏,不少人被踩踏而死,不少人被挤落金水桥掉到了护城河里,场面更加混乱。
泰布心中大急,高声喊道:“不要乱!不要乱!原地蹲下!”但他的声音根本覆盖不了整个午门外的广场,他连忙又让手下朝天放了几枪,枪声响起,人群丝毫不受控制,反而只听见人群里几声枪响,神机营居然有几名官兵中枪倒地,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躲在人群里冷枪。
神机营官兵愣住了,都用询问的眼光看着泰布,示意他们该怎么办?泰布额头上汗水直冒,看来场面已经混乱至极,他转身喝道:“不许开枪!找地方藏身,把受伤的兄弟抬下去!”
又是几声枪响,泰布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着自己胸前,出现一个葡萄大的伤口,汩汩的留着殷红的鲜血,他缓缓的倒了下去,神机营官兵呆了一会儿,跟着不知道谁先开了第一枪,跟着城门上神机营的火枪手们纷纷加入到开火的行列,午门前顿时血流成河,几十个八旗贵胄、他们的仆从杂役、八旗子弟、京城百姓纷纷中枪,人群更加哭天喊地、哭天喊娘的四处奔跑,只想快点远离午门。
神机营火枪手其实并不多,放了几枪之后便迅被把总喝止,打死的人不多,也就百把号人,但他们带给人们的惊恐是巨大的,奔跑的人群相互踩踏,死的人更多。
整个午门请愿,变成了混乱不堪的群体拥挤、踩踏还有人放枪的事件,等到一切平静,神机营左营总兵善禄听到枪声就往这边赶,赶到之时,人群大多已经逃散,只留下几百具尸体、还有几百人受伤倒地惨嚎不止,善禄汗水直冒,天子脚下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只怕自己的官位要不保了。
可没想到神机营的统领、醇亲王奕譞到来之后只是淡淡的说道:“这些个请愿之人乃是乱党,肃顺一党的余孽,公然胆敢对着天子亲兵开枪拒捕,便是谋反大罪,太后谕旨,京城戒严,锁拿乱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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