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长安真冷啊,刘恪只是安静地站着,弄得萧因心里一阵紧张。她半低着头,并不敢看刘恪,只顾着两只手把帕子绞来绞去。
一阵秋风,大红羽缎的披风被吹了起来,刺骨的寒意穿过轻薄的藕粉襦裙。方才吃了酒暖暖的身子一下子冷到了冰点,萧因不觉打了个冷战,胃寒的旧疾在这骤冷中起了来。
突然的刺痛,让萧因没防备几乎有些失态。她强忍着,双手暗暗抚了抚腹部。
刘恪莫不是竟看到了萧因脸上转瞬即逝的那一皱眉,他竟直直地对着萧因走了过来。那么近,萧因清晰地看着他腰间缀着的荷包上的精致的线脚,一时间似乎周遭的空气有些凝重,竟没法儿呼吸。萧因有些恍然,不自觉地往后要退。
“别动。”刘恪的声音还是如常的柔和,像是一块温润的玉。他伸出双臂,把萧因被风吹起的披风紧了紧,然后解开了她胸前已经松动了的束带,认真地重新系了起来。
刘恪站得这么近,萧因仿佛可以嗅到他身上的一种淡淡的气息,不是寻常的熏香,也似乎不是什么花香果香。萧因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似乎是一种温软却又藏着几分疲倦的气息。这实在太不像一位身处风谲云诡之中的东宫正主的气息了。
萧因看不明白。
刘恪系好了束带,抬眼,正好迎上萧因的满目迷茫。他嘴角微弯,笑道:“好了。”
萧因不知道陆鼎夫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只见此刻他双手低垂,俯身在刘恪身旁,回禀道:“主子,车马都备好了。”
“让邓曜把车驾过来吧,其他人都回去吧,不用跟着了。”
萧因不自觉地望向了南宫门外道的那几辆马车,正想着也该去找哥哥了,却不知道木启把他们来时的马车停在了哪。正要向刘恪行礼告退,手却被刘恪握住了。
萧因抬头,满脸疑惑。刘恪只是笑笑,拉着她便向停着的马车走去。
陆鼎夫依旧低着头,垂着手。
刘恪笑得很温和,手却握得很紧,让萧因挣脱不得。
邓曜从马车前板跳下来,向二人行礼。刘恪依旧没有松手,只是说了一句:“去万斛珍。”
在马车上,萧因可真是千头万绪,理不清楚。之前在洛阳,桓适之就暗示过她,这位太子殿下行事不显山露水,难以捉摸。后来的几次险局,更是让萧因觉得在刘恪面前得事事小心才好。可是今天的这一番,萧因却一时没了应对。
刘恪却是反常的放松,坐在那儿,竟索性闭目养神了起来。
可见世事最是不公平,这样的大人物偏偏无聊要捉弄自己这个小女子。看着刘恪这样,萧因股子里的那股无畏竟冒了起来。
马车停在了城西的一个有些僻静的小巷子里。
临街的,好像是一个小饭馆。可是既没有招徕生意的旌旗,也没有什么显目的招牌匾额——只有檐下一方小小的匾,上书漂亮的三个字“万斛珍”。萧因暗暗地想,这么低调,这老板就不担心亏本么。
只是一间小小的房子,摆了两三张黄木桌子。就连柜台后面也没个人。
一个小丫头从里间转了出来。
“是主子来了,主子想吃些什么?”小丫头笑着问道。
萧因没由来的觉得这个小丫头笑得很坦然与温暖。
“你去,劳姨娘做一盏红豆羹,要暖的。”刘恪也回以温暖的笑。
不多会儿,小丫头捧着一个琉璃盏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眉眼和善的妇人。
萧因没有想到,城西僻巷里的这样一间小店里,竟有这么精致的器物,琉璃剔透、描花精致有趣。不过想想也是,再僻静也是堂堂大周太子会来的地方,有什么稀罕物都不奇怪。萧因了然一笑。
“别顾着看了,尝尝看合不合胃口。”刘恪笑看着萧因。
“啊?”萧因不禁纳闷,这位太子莫不是专门拉着她来,就是想请她吃一盏红豆羹。仗着方才在马车里酝酿的那股子无畏,萧因暗想,吃就吃,还能把我怎么地不成,她便拿起了小勺,吃了起来。
“很是清甜绵软,”萧因赞叹,“好像同往常吃过的都很是不同。”
“那是自然。我娘做的红豆羹,无论是冰的,还是暖的,别说是长安,就是整个大周朝,恐怕也没人能比呢!”小丫头笑着接过话头。
“芊儿,”妇人笑着道,“怎么现在在主子面前也这么没规矩了。”
刘恪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看着芊儿,眉眼间都是暖意,就像是看着自家的妹妹。
萧因忽然生了一种错觉,仿佛眼前的不过是寻常的一个人,一个淘气小丫头的兄长,而不是堂堂大周朝的皇太子。
可惜这种放松的感觉并没能持续多久。
门外有马嘶声。陆鼎夫走了进来。
“主子,韦将军来请了。”陆鼎夫在刘恪耳畔,俯身低声回道。
刘恪也敛去了脸上的暖意。他看了看门外,吩咐陆鼎夫道:“让邓曜好生送翁主回太子妃那吧。”
刘恪言罢,便走了出去,翻身上马而去。
萧因向屋内的母女道了谢,也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屋檐下的邓曜俯身行礼:“卑职送翁主回去。”
踩着杌凳上马车的那一瞬,萧因莫名想起了几个月前,在烟波湖踩着邓曜上马的事情来。她转头看邓曜,正好迎上了邓曜的目光,不禁双颊发烫,连忙进了马车,把帘子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