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认真的。=”周自恒郑重地点了点头。
前所未有的诚恳,陈修齐看到今夜的月光好似在他头顶生了一圈灿然的光环。
陈修齐认为自己醉得可以,已然生出了幻觉。
身为一个如假包换的学霸,他有出众才能,并且善于发挥所长,但他也有短板——他不善与人周旋,也不善酒桌交际。
在今天的饭局上,周自恒三言两语用一杯牛奶回应旁人的敬酒时,他却非常实诚地来者不拒。
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
他不仅眼睛里生出了不切实际的幻觉,脑子里也一团乱麻,根本理不清思绪,直到踏出酒店的大门,浅浅的凉风吹拂他的脸庞,才使得他清醒一点。
天幕是一片湛湛的深蓝色,苍穹之下,汽车车灯首尾相连,川流不息的光线和路边安静的街灯构造出一片闪耀的星海。四月的京城,夜晚和白日同样好风景。
陈修齐不由得回想起今日刚下飞机时候看到的蓝天,渺远广袤,好似一张巨幅的蓝图,昭示着前景无限风光。
“我们才拿到了银牌。”陈修齐颇有些失落,“我以为我们这个团队,至少在未来的两年里,还会像现在这样一起并肩作战,最后拿下金牌。”
他并不是空想,也不是妄念,凭借他们如今的表现,金牌只是一个时间上的问题。
但周自恒显然已经不想再向这场竞技投资时间,三个人的团队里,周自恒单方面地撕毁了协议。
陈修齐想起高中时代的历史课本,课本的中间一页记录着1960年8月苏联撤走驻华所有专家,单方面撕毁对华援助协议。而这时间还发生了什么呢?长达三年的重大自然灾害。
同理,周自恒离开团队后,他和钟晨也将面临毁灭性的打击。
陈修齐没有满腔愤懑,这是一个人的选择,他人无法干涉,好比天上每一颗星星,都有各自的运转轨迹。
“所以你退出acm之后,想做什么呢?”陈修齐正色询问。
周自恒在他身边并排行走,两人之间相隔了半米的距离。
“你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周自恒道。
道路两边是暖色调的街灯,他的影子由长变短,再由短变长,如此来来回回。
陈修齐看着他的影子一会,两厢权衡,坦诚道:“都想听。”
“假话就是,我还没有想好。”周自恒偏头,弯着唇笑了一下,“而真话就是——
“我想创业。”
他显然已经有了一个长远而周详的计划,面上荡开的是富有自信的笑容。
周遭高楼林立,这是京城非常繁华的一块区域,由高新科技带动产业发展,从而带动经济链条,而写字楼里的员工则是链条上高速运转的齿轮。晚上九点许,办公室里还亮着灯光,从玻璃窗口投射出来,比月光更要打眼。
周自恒抬眼,把目光定格在写字楼上:“如果我们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依旧参加比赛,那么到最后,我们会获得一项荣誉,然后选择继续深造,或是进入企业,类似于你喜欢的ibm或者是微软。”
他把画面勾画地美好,美好之后,总会跟着一个“但是”,于是陈修齐没有接话,等待着他的下文。
“其实按照我们现在的状态来说,两个月换一个亚洲金奖,八个月换一个世界银奖,投入和产出是成正比的,而且略有盈余,但如果继续加大投资,那么到了最后,只会入不敷出。”周自恒立在了原地,目光清明,“陈修齐,为了一个虚无的金奖头衔,你觉得这样做,会值得吗?”
他停在了人流并不密集的梧桐树底下,茂密的树叶间隙透露斑驳的灯光。
风声把嫩绿叶子吹出细响,周自恒的问话一样轻,在陈修齐听来,却是掷地有声。
他意识到了他和周自恒最大的分歧,他把竞技当成热爱,而周自恒把比赛当成锻炼能力充实自己的磨刀石。从一开始,周自恒进入集训队的目的,就已经非常明确了。
“我看过你用visualbasic写的图形界面,也看过你用opengl写的图像处理软件,还有directx,你也很熟练。”周自恒一一道来。
这是一系列的图形软件,并不是acm的训练内容,而是陈修齐的兴趣所在。
“你是在夸赞我吗?”陈修齐愣了一下。
周自恒爽快点头:“对。”他靠近了陈修齐,拍了拍他的肩膀,“但同时,我也是在招揽你这个人才。”
礼贤下士是笼络人心的好方法,一句夸赞周自恒毫不吝惜,更何况陈修齐确实有这个实力。
很显然,他不止准备自己退出acm,还准备拉着陈修齐一起下水。
更进一步,他会说服钟晨。
陈修齐认为自己掉进了周自恒的陷阱之中,霓虹灯变成一片光晕,点缀在周自恒的身后,他插着口袋,面容极其英俊,也非常年轻,但陈修齐猜测,他的心里可能藏着一个老油条。
能言善道,还说自己语文不好。
陈修齐有点牙疼,但他确确实实因为周自恒的话,产生了一点动摇。
他长舒一口气,看向边上最近的一栋写字楼:“我前段时间也路过这里,十二楼是一个学长开的公司,做网络技术,今天我再路过这里时,十二楼已经改换门面了。”
这里有太多的短暂创业成功和迅速创业破产,无数年轻人抱着满满的希望和雄心壮志,企图在这里开创自己的事业,但成功率微乎其微,大多像是一颗泡沫,绚烂一时,却一触就破。
而写字楼里的员工依旧熙熙攘攘,纷纷碌碌,皆为利往,皆为利去。
“周自恒,你要知道,创业不是说说而已,也不是一朝一夕。”陈修齐道。
这一句话,周自恒万分同意,他知道这是陈修齐给他的忠告,但他也有话想对陈修齐说:“你还记得我们高中有个倔老头吗?教语文的武老师。”
“武老师很有名。”陈修齐答,“但很可惜没有教过我。”
周自恒欣然一笑:“他在最后一节课教过我这样一句话,他说‘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星夜赶科考。’他问我,这句话怎么解读。”
夜色把他的笑容渲染出光晕,街道上来往的人群不由自主望向这颗梧桐树底下。
“我回答说人生路长,每个人都可以有每个人的选择,人生各有各的活法,求仁得仁,是谓幸福。”周自恒对着陈修齐说,“而我认为,我现在创业,不会让我后悔,但我希望你能加入进来。”
他从年少叛逆到如今的稳重,性格变化良多,但骨子里的执拗一直没有半分改变。对于认定的一件事,他从不会回头。
“这句诗还有后半句。”陈修齐语气艰涩,“‘少年不知愁滋味,老来方知行路难。’”
言下之意,周自恒如今踌躇满志,若是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所有的一切便付之东流。
周自恒听明白了陈修齐言语间的深意。
三思而后行是陈修齐的又一条准则。
周自恒摇了摇头,非常认真地笑起来:“但是陈修齐,我们现在,真的还很年轻。”
苍穹之下,钢铁森林,大厦几乎把月亮遮住,与这些树立在城市之间的庞然建筑相比,周自恒渺小得像是一只蝼蚁,却敢肖想辽远的成功。
像是一把金石不可镂的长剑,华光流转,熠熠生辉。
【真的还很年轻。】
陈修齐握了握拳头,最后松开,一字一顿回答周自恒:“让我考虑一下。”
周自恒回以诚挚微笑。
当天的谈话好似一段插曲,结束之后,再没有人提起。宛如一颗小小的石子,落进生活的河流里,一眨眼消失不见。周自恒一如往常,在上课的同时,兼顾acm训练,陈修齐也波澜不惊,每日除了给小爱浇水,就是啃咬大部头的英文书籍。
但明玥的生活,显然出现了一点变化。
“九月份有一个大型的比赛。”明玥趴在周自恒身边的电脑桌上,打了一个哈欠,“所以从这个月开始,我们每天都要排练群舞。”
她像一只爱撒娇的小猫一样歪着脑袋望着他,嘴巴微微嘟起,眉头也蹙起,委屈又可怜:“我们下午也练,晚上也练。”
临近五月,风已经变得和煦,集训室开着门窗除潮,因为比赛尚远,加上中午午休,这间教室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再无旁的学生。
周自恒的座位靠窗,有一片繁盛树景,风把明玥的长发吹乱,有几缕落在了她白嫩的脸上。
她懒懒洋洋地趴着,不想伸手把头发撩开,于是鼓起腮帮子,嘟起嘴,用力吹气把发丝吹开。
这样的方法并不奏效,发丝再次落在了她的脸上,这次还蹭到了她的鼻尖,她再次打了一个秀气的哈欠。
周自恒帮她把头发拢到耳边,之后把窗户关上:“你们晚上都练到很晚吗?”
她看起来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迷迷糊糊——当然,他很喜欢看她这么可爱的样子,就比如刚才,像是一个糯米团。
周自恒忍不住伸手捏了她的脸颊一下,触手软滑。
明玥用脸贴着他的手心蹭,发丝勾缠着他的手指,像是她这个人在缠着他。
“这两天刚刚开始排练,几乎都是九点钟才结束。”明玥回答他的问题,“然后我就睡得不是很好了,因为脚特别疼,在梦里还老是梦不见你。”
她有一些昏沉倦怠,所以语言逻辑略有混乱,周自恒心里自行组织语言,得出的结论是——“梦里梦不见他,她睡不好。”
他心里顿时如同吃了蜜糖一般甜。
于是他回答明玥话的时候,也非常甜蜜:“那以后我每天都去北舞看你。”
“你最近都不忙了吗?”明玥愣了一会,忽而就瞪大了眼睛。
“不是特别忙,我们的比赛已经结束了。”周自恒没有把他准备创业的计划吐出,毕竟他如今还没有找齐兵马,陈修齐尚未给出答复。
他揉了揉明玥的小脑袋瓜,之后低下头,去脱明玥的鞋。
室内再无旁人,但他的举动仍然让明玥惊了一下,她连忙支起身,往后退了一点:“你要干什么?”她很为难,呐呐劝阻,“我们不可以在这里做坏事情。”
她的声音太软,显然没有什么说服力。
明玥红着脸去格开周自恒的手臂。
她明显想歪了。
“我是想给你揉揉脚。”周自恒既无奈又好笑,“我没有想做什么坏事情。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他压低了声音,继续脱掉明玥的鞋子,“急色的一个人吗?”
当然不是,明月心里说,急色的是她。
她脸上很快绯红,白嫩的脸皮染上桃花色,格外动人。
她觉得自己有被周自恒羞道,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她把脚搭上了周自恒的大腿,非常颐指气使地道:“你要好好的给我揉。”
她把一双白嫩嫩的脚丫立在他膝盖上,还用脚趾头蹭他。
“如果我不好好揉呢?”周自恒握住她的脚,她有一米七,脚丫却非常秀气,生的精致玲珑。
不好好揉她能怎么办?
明玥特别无奈:“那就不让你揉了呗。”
一点偶尔的小任性也非常可爱,周自恒低低笑起来,凑近她的脸庞,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之后讨好地说道:“那请给我一个机会,小公主,我会好好表现的。”
小公主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
她今天穿着牛仔裤,将她的腿型完美地勾勒出,在视觉上是一种美的享受,但在触觉上,是一种甜蜜的折磨。周自恒几度摸到了她精致的脚踝,又小心翼翼地移开,偏偏明玥不自知,晃来晃去地摆着。
“我们老师说让我做领舞。”她说。
“那不是很好吗?”周自恒心不在焉,他手上这一双脚让他觉得,自己可能有一点隐形的恋足癖。
明玥被他挠到有一些痒痒,缩了缩脚趾,又放开,咯咯笑了一阵,才说:“可是老师觉得我的体重有一点超标,她希望我减肥。”
说着,她自己捏了捏自己的脸颊。
周自恒想回答说她一点也不胖,手感刚刚好,丰若无骨,他就特别喜欢抱着她。但这样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明玥就凑近了他,拉他的胳膊。
“周周,你最近不忙的话,可不可以给我写一个网络爬虫?”她温柔小意地眨着眼睛。
她的睫毛上尚还沾染着几滴打哈欠时留下的水泽,像是几颗水晶缀在了浓长卷曲的蝶翼上,一双桃花眼朦朦胧胧,看得周自恒心都化掉了。
“关键词是什么?”网络爬虫比一片式地单一搜索来得管用,这对周自恒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怎样能够减肥,而且不用瘦胸。”明玥如实告诉他。
周自恒握着她脚丫的手顿了顿,这样的话题显然会引起很多遐思,他心里荡漾了许多涟漪,尔后凝神,继续装出一本正经:“这两者可能很难并存。”
他努力保持清明,目光直视前方,但明玥却自然而然地身体前倾,直接勾住了他的脖子,腿弯挂在了他的大腿上:“可是这个真的很重要。”
“为什么?”他动了动喉结。
“你知道的。”明玥抿着嘴。
他的手臂陷进她的柔软之间。
金色的阳光把室外照的一片亮堂,午间走道鸦雀无声,树叶被风温柔地吹着。而室内狭小的一方天地里,周自恒心里再装不下其他,鼻尖也只能闻见她身上的香气。
“是啊,我知道的。”他低头吻住她红润的唇瓣。
作者有话要说:是啊,你当然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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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小甜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