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的声音尚未落地,那边周贵妃连忙跳出来道:“这不合规矩!这洛翩跹的父母双亲俱在,且身无功名,父母之功不显,怎能得这么大的恩赐养于宫内呢!”
“本宫何时说要将翩跹养在宫内了?”相对于周贵妃的愤怒,太妃倒是显得很是淡然,只见太妃淡淡的瞥了眼周贵妃,道:“难道本宫留一个姑娘在宫内住上几天的权力都没有吗?”
太妃的声音虽轻,却也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严,掷地有声。
“周贵妃,虽说你如今协助太后六宫大小事宜,但什么时候本宫连这些小事都得请示您的同意了。”
周贵妃一听这话便觉得不好,忙道:“臣妾失言了。但臣妾所言句句属实……望太妃娘娘见谅。”
太妃这边倒不说话,而姚紫却忽然开口道:“贵妃娘娘的意思是否这宫中不能留外女啊,那我可得回去告诉周家那几位小姐啊!省的她们下次又央着贵妃娘娘让她们住下,让娘娘又坏了规矩!”
“也是,前些日子贵妃像是带了几个孩子进宫,现在好像还住在那些个暖阁当中。”太妃语气平淡,但周氏却像是被狠狠的打了一个巴掌一样,脸上火辣辣的。
只得硬着头皮道:“臣妾一生也没得个公主,对待自家侄女就有些僭越了,请娘娘见谅。”
太妃撇过眼,嘴角含笑道:“无碍,本宫明白的,人老了啊,也就喜欢见着几张年轻新鲜的面孔,瞅着瞅着也觉得自个儿年轻呢。”
周贵妃平素最忌讳人说自己老,可如今除了捏紧拳头把怒意往肚子里咽,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随即,太妃就拉着翩跹的手道:“本宫瞅着你也是开心,看你被吓的也是心疼,就在这宫里养两天吧。就住颖岚连云宫旁边的暖阁里吧,我看这颖岚也很是喜欢你呢。”
颖岚这时也走上前打趣说道:“可不是嘛!人老了,就喜欢瞅这种漂亮小脸,看着看着也觉得自己个漂亮不少呢!”
“你这古灵精!”太妃戳了戳颖岚凑上来的小脸,笑骂道:“你这丫头年纪轻轻说什么老呢!”
颖岚这也就笑而不语,气氛一时也活络不少,周围人都笑开了,除了脸色不好的周氏和周贵妃,一时倒也其乐融融。
太妃笑够了以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就说道:“对了,那洛二小姐是不是也吓得不轻。”
这边周氏忽然打了个寒战,不由想起刚才翩跹的话暗里指的全都是有人要害她,而她出事的时候也就只有茵茵一人在身边,此时提到茵茵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只得硬着头皮道:“谢太妃娘娘关心,茵茵没有大碍。”
“茵茵被吓坏了?有无大碍?”翩跹先是一抖,随后问道。
离翩跹最近的太妃自是察觉到那一抖的,以为这是翩跹的惧怕和愤怒所致,安慰的拍了拍翩跹的手。
随后道:“虽说没什么大碍,但终究是吓着了。还是送回府里好好将养着吧。”
这是要把洛茵茵赶回府里,太妃怎么能这般厚此薄彼呢,这要是落水的没回去,没落水倒是提前被赶回府里,外人会怎么去看这件事,又怎么去想洛茵茵呢!
周氏思及此处,忙求助的望向周贵妃。
周贵妃回以一个安抚的眼神,道:“那丫头也是吓得不轻,依臣妾看,就留在臣妾宫内调养一阵子吧。”
太妃似笑非笑的看了周贵妃一眼,点点头道:“也好。不过你的宫里塞得下四位小姐吗?要不再划个院给你一干亲戚。”
此话一出,这周贵妃心下一凉,太妃这是在暗自警告自己,在宫里即便是先皇后在世的时候也都没有单独划院给亲戚居住的先例,但自己的宫殿虽也算是大的,可也放不进四个大家的小姐的。
于是周贵妃咬咬牙道:“臣妾娘家的那几个侄女在宫里也住了一段时间,总是住在宫里也不是回事,臣妾本就想着让她们回府。”
“既然如此,那就随你了。”太妃一笑置之。
而在一边装乖的翩跹,眼里忽然闪过一丝嘲弄,洛茵茵,你可是要倒大霉了啊……不知道你那几个表姐妹们,会如何记恨你。
这周氏和周贵妃哪不知道周家的几个孩子不会善罢甘休,那周家的夫人也不知道会如何在意此事,可是事已至此,难道就让洛茵茵被赶回府,那周氏被罚禁闭吗?那这样周府的脸才是丢大了呢!
翩跹拿眼偷偷瞥了下周氏和周贵妃的脸色,再看了看一脸平静淡然处世的太妃,心下暗喜的时候,竟也生出不少寒意。这太妃由始至终都在利用自己在打压周氏一族,经此一战,翩跹直接成为洛周氏和周贵妃的眼中钉肉中刺,而太妃似乎有意要扶持自己去和她们抗衡。可……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庶长女拿什么去和周贵妃,和周家斗……
莫非……翩跹忽然想到选秀在即,心下更是担心了几分。
难道太妃是想让我入宫为妃?!
思及此处,翩跹不由拿眼看向太妃,太妃只是回以一笑。
“看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翩跹忙下床行礼道:“恭送太妃娘娘。”
“好了,快回床上躺着吧。”太妃转头对周贵妃道:“贵妃,一起走吧。”
“是。”周贵妃不甘的行了个礼,冷冷的瞧了翩跹一眼。
这周氏本是想留下来,谁知这太妃娘娘却道:“洛夫人,也一起走吧,孩子一只手已经伤着了。”
这话闹得周氏一个好大没脸,只好悻悻的一起走了,像夹着尾巴逃跑一般。
很快,屋子里只剩下翩跹,颖岚和姚黄,姚紫竟然也留了下来。
“妹妹今日倒是受苦了,如今有了太妃娘娘庇佑,日子怕是会好过一点。”姚紫拿着手帕,轻轻擦拭着翩跹手上的血迹。
翩跹打太极道:“翩跹有幸得太妃娘娘庇佑,定结草衔环已报。”
颖岚静静的望着翩跹,许久,才开口道:“翩跹,真是洛茵茵推你下水的?”
翩跹不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颖岚。
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姚黄终于是忍不住了,道:“只要洛翩跹还姓洛,她就不可能说出别的答案。她说不出,我说,整件事这样的……”
“姚二小姐。”翩跹的眼里带上哀伤的神色,道:“请您保全我们洛家名声。”
姚黄看着翩跹好久,终是深深的叹了口气,半是恼怒,半是哀伤的道:“洛老夫人的确把你教的很好。”
“多谢。”翩跹的笑容很是脆弱,不由让其他人心生悲凉。“作为洛家人,就必须守护家族荣耀。待到嫁人,也必须护住夫家的尊荣。这不就是女子的宿命,即使献出自己的性命也必须去做的。”
在这个时代,守护家族荣耀贡献最大的往往不是男子,而是这些纤纤女流,她们用着自己的方式,用着自己的一生,守护着母家的荣耀,同时也得护住夫家的荣耀。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陷入深思,半响无语。
谁都没有注意到,翩跹缓缓地抬起眼,眼中的坚定让人害怕。
不久,下午的游玩和宴席又要开始了,颖岚就带着姚黄和姚紫走了。
随后,一个胡须发白的老者也过来了,翩跹一见此人,忙起身相迎,那老者不是其他人,正是太医院院首许宁。那时候太妃有吩咐找太医过来看看翩跹的伤,这许宁一听是洛翩跹有事,便专门赶来了。
翩跹对此倒是受宠若惊。
一个有经验的宫女细心的为着翩跹包扎着伤口,但同时也不动声色的把一张纸条递给了翩跹。
但翩跹却是丝毫没有反应,只是淡淡一笑,随后把受伤的手收了回来。
那医女看到此番场景,心里暗自着急,但面上不显,只是默默的收了东西退到太医的后面。
那太医早有耳闻翩跹今日所画的神农百草图,探究的问道:“洛小姐,今日那百草图当真是不是出自你手?”
翩跹心下一惊,随即像是费劲的扯起一个笑容道:“翩跹哪有这般本事,不过是不久前方才见到类似的画卷,只是沾沾古人的光罢了。至于那些药材也就是凑巧碰对罢了。”
许宁仔细的打量着翩跹的手,见她整只手只有食指处有层薄茧,医者的修行是极其严苛的,从采药到制药,甚至给病患医治的时候都是少不了要做粗活的,手不可能这般纤细光滑的。心下的那希望也就破灭了。
但偶尔见到便能将那画画的如此细致,也是了不得的。
只听许宁太医道:“即便如此,洛小姐也给我们太医院做出了不朽的功绩,此举定将造福天下万民。老朽替天下万民多谢小姐了。”
翩跹忙起身道:“不敢当,翩跹万万不敢当。”
许宁捋了捋自己发白的胡子,若有所思道:“若小姐真有那般造诣,又是男儿身,怕真是天下万民积了百世的福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翩跹的心里已是悄悄种下了一颗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