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妮有些不敢相信,“你这是……”
博纳门医生倒档开车,“不如你也为我解答一个问题,怎么样?”
简妮迟迟没有回答,博纳门医生也没有不快,他平稳地开着车,“从周二开始,到今天整整三天时间,你没有一次弹过手腕上的皮筋……为什么?”
“我没有,我只是……”简妮不由按住手腕,一种不安感慢慢溢上心头。
“厌恶疗法,你已经用了整整两年。在压抑的环境下,弹动皮筋以克制自己——这已经成为你的本能。”博纳门医生眼中有种不加掩饰的好奇,“短短几天,你是怎么戒掉它的?”
“我很抱歉打断了您的治疗进程,但我真的不知道……”简妮嘴里发干,手脚微凉。
“没关系。”博纳门医生对简妮露出一个堪称和蔼的笑容,“我的好姑娘,别担心,博纳门医生会帮你弄清楚的。”
简妮只觉后背生寒,她强撑着得体的微笑,“谢谢,不过我有点不舒服,能不能改天……”
博纳门医生像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他眼神宠溺地看着简妮,“乖一点,泰拉。”
瞬间,简妮被这眼神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德里克上午的提醒在她耳边响起,她当时以为德里克是看出来,博纳门的举止与权威心理学家的样子不符。谁会想到,博纳门本身就是个变态!
车子眼看就要离开停车场,简妮心中着急,一离开这儿就是阳关大道,还有谁会拦着?
简妮的空间囊里是有一把□□,但是一来那是她救命的东西,二来凭空取出东西,事后还要费心掩饰,不到最后关头,不用最好。
她一面谨慎地看着博纳门,一面轻轻侧过身子,挡住右手。她轻轻扣上车门把手,试着晃了晃,不动弹,又加重了力气,还没动静。
“不乖的话,我会生气的。”博纳门医生一脸温和,像是说出威胁的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再逼我,我也是会生气的。”简妮微一冷笑,拿起博纳门车上的钢化玻璃杯,狠狠砸在车窗户上,窗玻璃上一瞬间出现密密麻麻蜘蛛网似的裂纹。
简妮一见有效,不由心喜。她再次下砸,只听啪嚓一声脆响,玻璃碎裂开,纷纷掉落下来……
博纳门医生摇头一叹,“怎么就不能听话一点呢?明明合作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没等简妮反应,博纳门医生瞥了简妮一眼,漠然地像在看一个蝼蚁在挣扎,他抬起右手,轻巧地打了个响指。
简妮身体一滞,只觉得一阵难以抵抗的困意,如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好累,好好睡一觉……
简妮双眼迷蒙,眼皮缓缓地垂下来。
隐隐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空茫的远处传来——不对!不要睡!简妮,快点醒过来!
简妮奋力扭动着,想要挣脱这种耳边软绵绵的音乐,想要从这种束缚无力的情境中逃开。然而,表现在外面,简妮的挣扎比最浅显的梦呓都不如。
这时,一根冰凉的手指在简妮的眉心,轻轻一点。
终于简妮连这一点微弱的挣扎都放弃,沉沉地陷入了最深层的梦境中。
待简妮再次醒来,周围一片黑暗。
简妮闭上眼,缓了一会儿,再次睁开,隐约看出了房间的一些轮廓。
这看起来像是一间病房,角落里有一张办公桌,旁边是窗户,窗外应该是白天。窗帘虽然很厚,但窗户前那一块隐隐透着一点亮灰色,而非纯然的漆黑。
简妮躺在一张病床上,她的床头摆着心电图机、心脏起搏器、人工呼吸泵等等重症病房必备的装置。她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头上贴着一些传感贴片,手背上输着液。
她试着动了动身体,意外地发现自己并未被绑着。
博纳门在哪,他就这么放心她一个人待着,也不怕她偷偷跑了?
然而,下一秒简妮就明白对方为什么如此放心。她四肢无力,连手指都动弹不了一下,自然不需要额外用绳子绑上。
简妮想了想,无外乎是肌肉松弛剂之类的东西,倒也不用多猜。
仿佛是早就算好了她醒来的时间,没等简妮想出来一个合适的对策,门就被打开,博纳门医生走了进来,顺手开了灯。
“很准时,泰拉。”博纳门医生温和坦然地微笑着,坐在办公桌后,就如两人还是再普通不过的医患关系一样。
“这要感谢您高超的催眠手段了,无所不能的博纳门医生。”简妮语气中不掩嘲讽。
“谢谢,对于这一点,我不否认。”博纳门医生把她的讽刺当赞美接下,简妮一噎,索性闭嘴,不再跟他逞能。
“我想你一定很好奇。”博纳门医生显然很有耐心。
简妮在心中接道:是啊,她都好奇死了。明明在原剧中,博纳门医生是个温和有礼、很有责任心的心理医师,怎么到她这里,就突然变异成一个究极变态了?
博纳门医生十指交叉,淡定地看着简妮,“其实,以我的身价,你根本无法支付全部的心理治疗费用。但出于个人兴趣,我接手了你的治疗,并且全额免费。”
博纳门医生的开场白,让简妮隐隐有了些了然。
的确,博纳门医生是业界有名的心理学家,以泰拉一直不怎么赚钱的打工经历来看,她完全支付不了高额的费用。
博纳门医生的目光中很是欣赏,“你是一个很好的实验品,PTSD在心理学界,至今是一个无法完美解决的难题,病人就算表面上治愈,但也会有各种隐患藏在深深的冰层之下。”
“最初,我封存了你的创伤记忆。待你的情况好转,我就准备一步步减压,将那些回忆一点点释放出来,让你逐步适应,从而达到根治的办法。”
“周二那天你带我去公园,就是你准备的第一步减压?”简妮心头一跳,很快联想起来。
“是的,可惜你破坏了它。”博纳门语气中有些遗憾,“就如一个亲手做好的神秘盒子,当你正要满心期待地打开它时,它却突然被人生生打碎了。”
“我并不是故意的。”简妮喃喃地解释道。
“不,你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破坏。”博纳门声音很淡定。
简妮难掩惊讶地看着他,难道他已经知道了?
“我曾经很精确地计算过泰拉所能承受的心理压力,就算她在EMDR的唤醒下,得到并且接受了那些糟糕的回忆,也早晚会被噩梦压垮。PTSD是一种需要徐徐治疗的心理疾病,从未有过一下子就彻底根治的范例。”
“但你却不一样,甫一出现,就表现出高度的自控和适应能力。”
“你一点都不受创伤回忆的影响,出现的时机又这么巧,不免让我产生了一种联想:你是泰拉分裂出的一种人格——冷静自制、能够游刃有余地处理一切困难。”
“这种解释唯一不合理的一点在于,次要人格只在主人格受到精神刺激,压力过大,无法承受时出现。但是你,不管在紧张痛苦时,还是在轻松开心时,都一直掌控身体主权……”
“你不知道,你一点都不合乎常理的存在,让我有多么惊喜!”
博纳门医生一向温和的眼中,有种亮得瘆人的疯狂。
简妮打了个寒战,她急切伸展着手指,只要一丁点力气,一丁点让她扣动扳机的力气……
不过,上帝并没有眷顾她……博纳门医生拿着一支注射器,向简妮走了过来。
博纳门医生爱怜地抚摸着简妮柔软的头发,“瞧,你总是这么倔强。我的催眠都只能让你乖上一个小时。但是,我总要弄清楚你出现的原因。来,我们现在只注射一支,好不好?”
简妮张了张嘴,终于闭上,就算她不愿意,难道他还真能不注射?
博纳门满意地一笑,将针头扎入她的血管,轻轻推入药剂。
他原本催眠了简妮,想知道她的秘密。但简妮精神力并不弱,他只在外围转了一圈,一直没进入核心。现在博纳门换了策略,人的大脑皮层在中枢神经极度兴奋时,会留下自己的密码。
博纳门看着电脑上一行行高低起伏的曲线图,唇边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从这些密码中,破解出另一种人格的运作方式。
简妮翕动着嘴巴,发出无声的尖叫。
一股尖锐的疼痛从脊髓蔓延开来,沿着神经传导,覆盖了全身每一个角落的神经末梢。她想要哭喊尖叫,然而声带像被截断了一样,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滚落下来,博纳门温柔地拭去,“乖,很快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