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乐宁朦所料,不出两日,赵王便遣孙秀密秘来到了骁骑将军府,摆明来意,要求王济与之合谋,并告诉他,右卫督司马雅、常从督许超以及齐王司马冏皆已同意共事——废后立太子。
“司空张华可有在与你们合谋共事之列?”王济听完孙秀的话后,沉默半响,问出了这一句,“张华德隆望尊,在废太子之事上,他曾极力保太子,此事,若有他参于,必能大成。”
孙秀闻言大喜,以为王济已然同意了出兵废黜贾氏,便自信满满的答道:“乐舍人与张华是故交,此事赵王殿下已让乐舍人去劝说张华,想来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那好,三日之后,我会助你们杀进皇宫,废黜贾后,取鲁国公的首级!”
得到王济的这一句承诺,孙秀十分高兴的作了一揖,并许诺事成之后,若是赵王执政,必为王将军再加封一爵。
此时的孙秀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张华虽然力保太子,但在废贾后一事上却坚决持不合作的态度。
“赵王昏聩,孙秀卑鄙不堪,与这样的人为谋,有志之士不屑为之!”这是张华回答乐彦辅的话。
而这一边,孙秀离去之后,王济神色便冷沉了下来,不禁有些怒愤,他狠狠的拍了一下塌几,冷声道:“果然如阿朦所料,赵王竟有如此狼子野心!”
“那么,将军,废后之事,我们当如何?”王显上前低声问道。
王济想到了乐宁朦的话,暂时以后援的理由答应与赵王共事,他打开了乐宁朦留下来的那张写满筹谋计划的绢帛,目光越来越沉,也越来越明亮,看完之后,他也收起了绢帛,命令王显道:“传令三军,先驻扎在洛阳城外,整装待命!”
“另外,去找一些能说会道之人,在洛阳城中散布舆论,就说贾后要杀太子!”
“是!”
说完这句话后,王济的唇角边不自禁的勾起了一丝笑,脑海里也响起了乐宁朦对他最后说的一句话:“民心才是压垮贾后之心的最有杀伤力的武器,而舆论谣言足以令贾后恐慌,人在恐慌的情况下往往会失去理智而做出错误的选择,也最容易相信能给她希望的人!”
王显领命下去后,不过一日的时间,整个洛阳城内便传遍了那一首凄楚的民谣:“南风起兮吹长沙,遥望鲁国何嵯峨,千岁髑髅生齿牙?”于是,整个京洛再次变得动荡不安,太子被陷害之事也传遍了大街小巷,太子生前也算仁德,一时间,有好些从洛阳城外回来的臣子们为太子击鼓鸣冤,甚至有成千上万的百姓跪在金墉城外为太子喊冤涕泪。
此声势浩大自然很快就传到了贾后的椒房殿,而此刻的贾后还在为贾谧私自将乐宁朦抬进鲁国公府大发雷庭,忽闻此京洛城中大变,更是吓得六神无主,大惊失色,慌了神。
一只茶盅被打落在了地上,贾后也在殿中焦急的踱起步来。
“怎么办?本宫是想要杀太子,但这事怎么会闹得人尽皆知!”贾后心乱如麻,“是谁走露了消息?”
迎上贾后冷锐的目光,贾谧不禁有些惶恐了起来,他道:“姨母,此事定是有人故意制造舆论来打压姨母,目的就在于激起诸王的怨愤和反抗,既然诸王都想要保太子,不如,姨母一不做二不休,早早的杀了太子,断了他们的念头!反正就算太子不死,他日后也会以对待杨太后的方式来对待姨母!”
“糊涂!”贾后喝了一声,“京中局势都闹到了这个份上,太子一死,那些手握兵权的王个个都会想打着旗号为太子报仇!如今本宫最担忧的是,如何稳住诸王的反叛之心?”
她这一句问,本是想让贾谧给她出主意,但见贾谧也低着头一幅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贾后又恨又恼的骂了一声:“当初就不该听你的意见,以此办法来除去太子,真是悔不当初!”说罢,又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事已至此,只能想着如何控制住接下来的局势了!”
“问你是不成了,现在你给我立刻传旨于乐府,将宁氏的那个女儿给我接到椒房殿来,如若她不肯来,便连发三道懿旨!”说完,又指着贾谧道,“这一次,你若是再敢私自妄为,出了什么差池,本宫也绝不会轻饶了你!”
贾谧脸色惨白,连忙道了声:“是!”
“下去!”
“是!”
贾后懿旨传至乐府的时候,乐彦辅正在会见密客。巨大的屏风隔绝了外面人的视线,乐彦辅的书房之中,一道颀长的背影背对房门而立,长发披拂,气度高华,很有些仙风道骨的韵味。
“那封手书到底是不是你修改的?”面对这神秘人而坐,乐彦辅有些痛心惋惜的问道。
那人闻言,身子剧烈的颤动了一下,手扶着案几上的杯子,冷道了一声:“各为其主,无可奉告!”
“安仁,还记得在河阳的时候,你都说过什么吗?览止足之分,庶浮云之志,仰众妙而绝思,终优游而养拙,你原本不是那般趋炎附势之人,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知道那些人都怎么说你吗?谗侍贾后,对鲁国公之车骑望尘莫拜,如此不堪的流言,你真的能忍受吗?”
乐彦辅一番话说完,那白衣人还是一动不动的沉默了良久,良久之后,才压抑着颤抖的声音轻声说了一句:“此一时,彼一时,人各有无奈事!彦辅,这些年来,我在仕途上一直无法高升,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很多事我也比你看得清楚,有时候,一件事情的过程以及手段都不是那么重要,人们往往看重的是成败的结果,当年文帝自封九锡,其心路人皆知矣,然,曹魏江山落到司马氏手中后,又有谁会去说司马氏的不对呢?”
乐彦辅一时无话可说,看着白衣人的眼神中也充满了无奈和痛惜。
“也许你以后也会面临着如我这般逼不得已的选择,不过,彦辅,我终不希望你走上我这条路,今天来你这里,也便是想告诉你,皇后也许很快就要对太子下手了,接下来她要对付的可能就是附属太子一党的朝臣,鲁国公迟迟不对你下手,除了你与石家占着那么一点关系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你还有一个才智不凡的女儿。”
顿了一声,他继续道:“皇后与鲁国公很是赞赏你这个女儿,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会将你这个女儿召入宫中委以重任,你若是舍不得你这个女儿,或是无路可去,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已给你们安排好了去处!”
提到女儿,乐彦辅的神色黯了一下,旋即也想起了金谷宴会上,乐宁朦挑战众名士那惊人的表现,终是叹了口气,回道:“不必了,我这个女儿,比我更有骨气,她是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恩惠而做那藏头缩尾的乌龟的……”言罢,又由衷的道了一声谢,“谢谢你了,安仁,我知道这段时间,一直是你在替我周旋,太子洗马江统被革职查办,刘鹞也莫名奇妙的病逝,十二太子舍人之中,唯有我还能安然的活着,这其中必是你在贾后与鲁国公面前说了情!”
说到这里,他又话锋一转,语气坚定的说了一句:“不过,安仁,我可能还是要让你失望了,如若有机会,我还是要力保太子,就算……就算太子辞世,我也绝不可能附贾氏一族!”
乐彦辅此言一落,白衣人半响都没有答话,而是在沉默许久之后,说了一句:“你不愿与我同流合污,我明白,放心,我这次来也绝不是要劝你归附贾后,我这辈子真正的朋友不多,也总是希望不管未来时局如何变幻,能尽自己的力量保全你的家人而已!”
说罢,他猛然转了身,含着一抹无奈和歉意,推开书房之门,向外走了去,而就在也刚踏出房门时,就看到一身青衣的乐宁朦站在自己面前。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