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和烟媚返回时,烧到只会说胡话的简仲溪已被铁勒士兵接走。目送他离开的刘婷刚忍着伤痛回到营帐,便被扎西叫到了面前。
查看过马鞍的扎西没对惊马的事有什么异议,嘱咐下人新马鞍不再用铁架之后,便裹着外袍离开,把整个营帐留给了烟媚和刘婷。倒让一直以为是扎西找自己有话说的刘婷有些诧异的打量了一眼烟媚。
“我跟扎西说,叫你来帮我算算嫁妆。”将药膏递给刘婷时,烟媚柔声说道:“你又挨打了。幸好,脸上没被打。女子若是脸都毁了,想嫁得良人便难了。”
接过药膏时,刘婷不悦的腹诽:怎么古代的汉族女子都觉得只有嫁人才是出路?就连对铁勒并不陌生的烟媚也这样?铁勒女子的自强难道就没给她启发,让她明白女人是独立的个体,没必要把自己的命运交到男人手里?更没必要把自己包装成货物,以期换来一份沽价不错的婚姻吗?
哪怕烟媚的到来对刘婷来说算是千呼万唤,对她颇有好感的刘婷依然有些不悦的嘲讽:“多谢烟媚姑娘关怀。扎西曾交待过不让他们打我的脸。不过,脸没事又如何?我的腿已经跛了,定是嫁不了良人。”
话一说完,刘婷才惊觉自己的言语有多不妥当。
就算烟媚不是扎西的妻子之一,也比奴隶身份的自己地位要高。又何必顶撞烟媚惹她不高兴呢?难道因着烟媚说的是汉语,又是个汉人的原因,自己在她面前情不自禁的有了地位身份相当的错觉?
刘婷赶紧语带歉意的表示:“烟媚姑娘不要见怪。我没有顶撞您的意思。”
“是我的话不妥。你现在的情况……”想到自己直言刘婷的字不好时,她一点也没生气,反倒坦然承认,烟媚终是直言:“你现在的身份,的确不该提嫁人的事。”
这是善意还是奚落?
刘婷看了看烟媚,并不接话。而后者则走到桌前执起笔墨,娓娓道来:“我的马跑出去没多久,鞍上的带子便断裂了。若不是出了惊马之事我根本没上马,多半要被摔下来。这里没别人,唯一能听懂大吴话的扎西也不在,咱们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把马鞍装好时,我就发现了不对劲。正想着怎么换个马鞍,却出了惊马的事。现在看来,不止我的马鞍与你有关,扎西的马鞍也是你的作为吧?”
对着抬头看过来的刘婷浅笑了一下,烟媚说:“你的这份情,我记下了。”
她果然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在背后行事?
眨了眨眼睛,刘婷庆幸自己的果断,也暗赞烟媚的聪明:难怪铁勒的生活比之大吴不知道差了多少,又有野蛮的铁勒人,她却还敢嫁进来。
可她又笑自己的单纯:别说年岁已经二十五的烟媚,便是从未出过铁勒的娜梅尔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就连欧珠那般直来直去,什么都喜欢挂在脸上的女子,为了自己儿子也能想出借着惊马谋害洪吉的事,又何况是别人?烟媚即然敢主动前来异邦,又能被扎西当成宝物一般迎进门来,绝不可能是个泛泛之辈!可惜,她是李庆那边过来的汉人,若非如此,求她帮助一二必能事半功倍。
“您不怪我对您的马鞍做了手脚就好。”也不管烟媚信不信,刘婷坦白道:“让您出事不是我的本意。”
“你不说我也知道——奴隶有太多的不得已。”将写好的字帖递给刘婷,烟媚不好意思的说:“若不嫌弃,先照我字书的字帖练着吧。以后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来找我便是。他邦境内,哪个汉人都过得不容易。咱们汉人更该团结起来,才不至于客死他乡。”
烟媚是什么意思?是想拢络我,还是警告?
仿佛知道刘婷在想什么一般,烟媚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简仲溪被接到铁勒亲王那里去了,举止望去,方圆十里多半只有我和你两个汉人了。若是同族在异邦相见都无法坦诚相对,我们活该被铁勒欺压。姑娘本就是个心胸开阔的人,何不与我坦诚相对?咱们把心里想的都出来了,才能知道别人要做的事能否顺带着帮上自己。若非帮助,又该如何避开要害,得保自身?”
她还说:“我知道你一成年便要被扎西收入帐中。若你愿意,咱们以后可以携手。若你不愿意,也好听听我做的事能不能给你些助力不是吗?”
见刘婷露出了狐疑的神色,全然一副不相信“你有这么好心”的模样,烟媚有些失笑的说道:“我当然不是为了帮你。只是本就要做些事,自然不介意自己做的事也慧泽他人。利人又利已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聪明人都有利人利已的觉悟,烟媚最后说的这段话,刘婷倒是百分之百分的相信。她抬起头直视着烟媚问:“您要在这里做什么?”
“受人所托,要让扎西家宅不宁妻妾生怨。”
烟媚这话说得毫不掩饰,听上也有八分真。刘婷略一思量,便明白了烟媚的坦率。
连欧珠和娜梅尔都知道汉奴说出来的话没人信,烟媚这般聪明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不会被人相信的真话,告诉刘婷真相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反倒容易套出别人的真言。只是“为乱家宅”这个目的说得如此轻松,刘婷稍感错愕。加上烟媚是李庆的人,刘婷猜到了她正是受李庆所托。
就算不是李庆,也是让李庆赶来铁勒的人!
也就是说,如果李庆真是为了针对自己而来,或许能从烟媚嘴里套出话来?
“你可知道托付你的人出于什么原因让你这样做吗?”
问这话时,刘婷紧张得双手都攥成了拳。可惜,烟媚摇了摇头,用遗憾又带着暗示的语气道:“那种人一向谨慎,又岂会让我知道太多?便是我主动相问,怕是也不会告知,只会引来忌惮。”
这话刘婷就更是深信不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