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馨,你别这么说,爸爸的病本身就有潜在的危险性的。”欢颜想要安慰韩亦馨,可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来什么合适的词语。
“唉……”韩亦馨叹了一口气,道:“颜颜,你不用安慰我了。我是一个不孝女,如果不是我,爸爸也不会就这样被气倒。你不知道,当时我把囡囡抱回家的时候,他怒视着囡囡的样子,然后就晕过去了。”
说到这里,韩亦馨似乎被自己的话刺痛了一般,低着头,哭泣了起来。
欢颜不知道如何去劝说韩亦馨,她现在为了韩亦馨宽心,还能够一口一个“爸爸”的去叫韩景华,可是在她心中,现在的她,只认为韩景华是罪有应得罢了。
终于,欢颜还是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怨恨,而是拍了拍安慰韩亦馨道:“亦馨,你别太伤心了,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
韩亦馨收起了哭泣的声音,点了点头,不再哭泣。
很快,韩家的车子便开到了韩家别墅的主道上。
对于这条路,欢颜很是熟悉,当初,韩景华不赡养她和外婆,她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曾经无数次独自一人踏上这条道路,然后厚着脸皮,伸手请求韩景华能够帮一帮她和外婆,可是每一次,得到的都是大妈白灵的各种白眼,以及难听的污言秽语。
想到这里,欢颜忙深呼吸一口气,看向窗外,道:“亦馨,我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不来这里去哪里?你回来了当然要回家住。”韩亦馨理所当然的回答着。
“亦馨,我不是让你帮我在市中心租一间房子吗?停车,我们不去韩家住。”欢颜伸手想要阻止司机,可是很显然,司机只认韩亦馨一个人的命令。
“颜颜,你的脾气怎么还这么扭?你带着两个孩子,我怎么放心让你自己住在市中心?无论如何,你要跟我回韩家住,车子是不会停的。”
“亦馨,现在最重要的是爸爸的病情,我回去只会让大妈嫌弃,如果大妈和我吵起来,你觉得这对父亲的病情有好处吗?”欢颜苦口婆心地劝导着韩亦馨,希望韩亦馨能够不要那么执着。
“颜颜,爸爸现在住在医院中,你跟我妈怎么吵都不要紧。何况,如果妈妈再像以前那样对你的话,我也不回坐视不理,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说着,韩亦馨不等欢颜反驳,就对驾驶座的司机道:“不用听她的,回家!”
没有办法,无论如何,欢颜都是说不过向来强词夺理的韩亦馨。
在英国的三年,欢颜有了很多的变化,当然,韩亦馨看到的只是外在,她的内心,也比从前强大了许多,而处事风格,也不似从前那般只懂得忍让了。
她现在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如果她只懂得一味忍让,就会让两个孩子受伤。
在给孩子争取一切的日子里,她学会了争取所有该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只是这张嘴皮子,依旧不利索,碰到牙尖嘴利的,气场自动降级。
没有办法,既然说不过,只能听从韩亦馨的安排。
坐在车子中,欢颜不再说话,抱着糯米团子,身旁坐着蓝宝,一直看着这条通往韩家路,想象着曾经,看着现在的变化,思绪从过去飘荡到现在,一时之间,欢颜有一种恍惚,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哪一个时空。
直到车子开进韩家别墅的院子中,欢颜的思绪才变换了过来。
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而这里的一切都在提醒着欢颜,曾经在这里发生的所有屈辱。
按照老规矩,蓝宝先下车,然后欢颜在车中,将糯米团子递给蓝宝,蓝宝抱着糯米团子,欢颜再下车。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而韩家的佣人,在听到车子驶进的时候,就已经跑了出来,将车上的行李一一拿进屋中。
“颜颜,欢迎你,回家。”韩亦馨郑重其事地伸出双臂,给了欢颜一个大大的拥抱。、
欢颜忍不住笑骂道:“韩亦馨,我们认识了多久了,你居然还跟我来这套。”说罢,欢颜伸手用力一推,将韩亦馨推出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韩亦馨努了努嘴,不再说什么,而是转身,将糯米团子从蓝宝的怀中接过。
“韩欢颜,你还真是虐待儿童,蓝宝也还只是个孩子。”
蓝宝望着这个三年不见得大姨,眼中含泪:大姨啊,原来你才是那个会站出来替我说话的英雄啊,这么多年,指望楚暮叔叔,真是看走了眼啊……
踩着人字拖,欢颜硕大的遮阳帽还在头上戴着,挡住了她大半张脸的表情,不理会韩亦馨的指责,而是跟着韩亦馨来到了韩家的别墅之中。
“颜颜,房间我都让佣人给你们收拾出来了。明月还小,就让她跟你一起睡。蓝宝是小男子汉了,让他自己睡一个房间。”
就在韩亦馨自顾自地说着她早就做好的安排时,一道明显带着讽刺的声音,从二楼的方向传来。
“呦,我以为是谁来了呢,这么劳师动众,原来是韩家的二小姐啊。”
“二小姐”这三个字,故意拉长了声音,带着阴阳怪气的腔调,欢颜那被挡在巨大遮阳帽下面的脸,看不出表情。
“妈,你怎么在家?你不是应该去医院看爸爸吗?”韩亦馨差异道。
“是,我是应该去看你爸爸,不过我很好奇,今天到底谁会来,所以就把时间推后一个小时了。”
白灵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韩亦馨,而是死死地盯着大厅中的欢颜。
她一步一步从二楼走下来,每一步都走的很慢,似乎里面有很重很重的寓意一般。
直到她走到欢颜的面前,欢颜才略微抬起头,从遮阳帽下面仅有的狭小空间中,看着白灵,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大妈”。
“大妈?我还真不敢当。韩欢颜,你一走就是三年,跟家里话都不说一声,怎么?现在舍得回来了?”
欢颜的毕恭毕敬病没有换来白灵的得饶人处,反而激起了白灵冷嘲热讽的**。
欢颜重又将头低下,不再说话。
白灵见自己的活力,击穿不了欢颜的防护墙,这时候,她将目光放在了韩亦馨怀中的糯米团子。
嘴角勾出一抹轻蔑的笑:“韩欢颜,你是不是生私生子有瘾?我没猜错的话,这个,也是个不知道是谁的种吧。”
白灵一手指着糯米团子,一面口不留德。
欢颜依然没有说话,因为韩亦馨来的时候保证过,会保护好她和自己的孩子。如果这时候韩亦馨没有给她出头,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韩家,自己出去租房子住了。
可是,欢颜的小算盘病没有成功。
“妈,你在说什么呢?孩子还在这里呢,你说这些,也不怕失了身份。你快去医院给爸爸送饭吧。”韩亦馨口中不满,自己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她之所以这次这样针对欢颜,心中装的什么算计,她很清楚。
果然,韩亦馨话音刚落,白灵就原形毕露了。
“亦馨,你还帮她。你知不知道,她非要这个时候回来时因为什么?她清楚的很,老头子要没了,这次挺过去很困难了,她这是回来分家产的!”
白灵的声音越说越大,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妈!”韩亦馨也不甘示弱,一声怒吼,打断了白灵。
“妈,你说够了没有?爸爸还躺在医院呢,说这种话你也不嫌晦气。还有,颜颜不是那种人,就算爸爸如何分配财产,也是她应得的,你我都干预不了。颜颜,走,我们上楼。”
韩亦馨说完,抱着糯米团子朝楼上走去。
欢颜的一张脸依旧躲在巨大的遮阳帽下,在经过因为生气喘着粗气的白灵身边的时候,欢颜刻意停顿了半秒,在她身边低声道:“大妈,你还真是没有变。你放心,你们韩家的钱,我一分也不稀罕。”
说罢,欢颜昂着头颅,朝楼上走去。
韩亦馨将糯米团子放到床上,看着糯米团子因为含着手指,而流出的口水,忍不住露出母亲慈爱的笑,拿出纸巾,给糯米团子擦干净。
要是我的囡囡能这么乖巧就好了。
很显然,囡囡的性格遗传了从前的她,简直就是个女版的混世魔王。
“你还好意思说,囡囡的性格多半遗传你,抱怨也没有,除非重新认个妈咪。“
欢颜站在韩亦馨的背后笑道。
被欢颜如此说,韩亦馨有些生气,回过身,指责欢颜道:“韩欢颜,你偷听我说话!“
“我光明正大在听。“
有些气馁,韩亦馨只好认栽。
“对了,颜颜,我妈就是那样的人,刀子嘴豆腐心,她认不坏的,她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对不起啊。“韩亦馨替白灵道歉。
“亦馨,这么多年了,我当然知道大妈是什么性格。你放心吧,我没往心里去。“
韩亦馨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韩家的一个女佣人敲门走了进来。
“你来的正好,看好这两个孩子,我跟二小姐有事要出去。“
韩亦馨吩咐完,变拉着欢颜朝外面走去。
依旧是那一袭波西米亚长裙,依旧是那一双人字拖,依旧是那个硕大的遮阳帽,欢颜还来不及换上一身便装,就又被韩亦馨拉着出了门。
“亦馨,你这么急着带我去哪?”欢颜对韩亦馨的毛躁有些不满。
“颜颜,你不了解父亲的病情。他现在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他想见你一面,我必须尽早把你带去,以免……”
以免后面的内容是伤感的,欢颜和韩亦馨很有默契地都没有说出之后的话。
来到高级护理vip病房,欢颜看到了浑身都插着管子的韩景华。
三年的时光,仿佛三十年一般。
欢颜没有想到,再见韩景华,那个始终不服老的男人,竟然变成了这幅情景。
白灵看见欢颜进来,虽然脸色很不好看,可她知道这是病房,还是很有分寸地没有发作,而是和韩亦馨一起退出了病房之中。
直到这时,欢颜才将头上的那顶硕大的遮阳帽摘了下来,大波浪及腰长发,披散开来,透着成熟女人的味道。
欢颜没有开口喊韩景华,只是默默地站在病床边,看着韩景华。
从欢颜进来开始,韩景华就知道有人进来了,只是虚弱的身体,不允许他抬起头看一看来人是谁。
这时,他将眼睛睁开,勉强转动了一下,这才看到病床旁的欢颜。
“你,你来了……”韩景华的声音可以用有气无力来形容。
欢颜有一种感觉,韩景华似乎在等着他,用最后一口气等着她,直到她来,他再用这最后一口气交代着她一些事情。
欢颜下意识地朝前走了一步,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怪我是对的,怪我是对的……”对于欢颜没有叫自己爸爸,韩景华似乎很介意,却也似乎看开了一般,纵使没有力气,也拼命重复着“怪我是对的”这句话。
“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欢颜最终还是在这个病弱的老人面前服了软。
“颜颜,我对不起你和你妈妈。”韩景华再次开口,便是道歉。
欢颜甚至能够感觉到韩景华的忏悔,如果不是他现在没有力气,那他一定会痛哭流涕。
“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您不用说了,现在的关键,是好好养病。”欢颜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劝慰韩景华。
“颜颜,你的,你的亲生父亲……”韩景华说到这里的时候,一口气没有上来,竟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欢颜伸手去替韩景华抚顺气息,其实欢颜只是抱着侥幸的态度回来,如果韩景华临死之前其言会善的话,他就会告诉她,看来,她赌对了。
“颜颜,你的亲生父亲,留了一个玉镯给你。”顺过气后的韩景华,争取了一口气将整句话说完。
“玉镯在哪里?”欢颜忍不住问道。
“玉镯,早就被,被展擎飞拿走了。”
没想到,三年后回国,第一次听到“展擎飞”这三个字,居然是在病危的韩景华的口中。
展擎飞……
欢颜想到这三个字,心脏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她潜意识地忽略了这三个字,继续问道:“那我的亲生父亲是谁?”
“向,向,向……”|几个向字过后,韩景华的气息变的越来越急促,病房中的机器“滴滴滴”地响了起来,有医生从门外快速地冲了进来。
韩亦馨和白灵也跟着跑了进来。
“爸爸,爸爸!”
“景华,景华!”
韩亦馨和白灵的呼喊声不绝于耳,声声撕心裂肺,而欢颜愣着神,从病房中慢慢地退了出去。
她静静地站在急救室门口,等待着医生的宣判。
她现在终于体会到了韩亦馨的心情,这么多天以来,她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提心吊胆,难怪这次再见韩亦馨,已经成熟了那么多。
突然,病房中传来了一声催人泪下的哀嚎,“爸爸,爸爸,你别扔下我跟妈妈啊,爸爸!”
听着这一声哀嚎,欢颜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行清泪从眼中流落。
终于,终于还是去了……
韩景华的后事因为要隆重的办,因此定在了一周以后。
韩家的别墅中,到处都是黑白下相间的色调,欢颜和韩亦馨的胳膊上都戴着孝,白灵一直抱着韩景华的遗照坐在沙发上,仿佛一夜间,她便老了十几岁一般。
昨天,这个女人还在这个地方怒骂着欢颜,而今天,她便成了一个失去丈夫的可怜寡妇。
欢颜一直揽着韩亦馨的肩膀,只希望能够这样给韩亦馨一些安慰。
就在这时,韩家别墅的大门被敲响,佣人跑过来报告说,来人是韩景华的私人律师,张律师。
“快请,快请。”白灵抱着韩景华的遗照,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对佣人道。
很快,别墅中就走进了一个一身笔挺西装,手中拿着一个公文包的男人。
“韩夫人,韩小姐,韩二小姐,请节哀。”
张律师说起话来不失分寸,他并没有直入主题。
“谢谢。张律师,你现在来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刚刚还悲伤的白灵,现在的精神竟然一下子恢复了过来。
欢颜明白,这个时候张律师过来,无非是宣布韩景华的遗产而已。
“韩夫人,您请稍安勿躁。”张律师这时候突然卖了个官子,道:“鉴于韩先生生前的遗产分配,我们还需要再等两个人。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诧异。
韩家的人都已经在这里了,就连欢颜都回来了,再等两个人,还会是谁呢?
“张律师,我们还要等谁啊?”白灵依旧抱着韩景华的遗照,不解地对张律师道。
“韩夫人,您先稍等,他们马上就会到的。”
既然张律师已经这么说了,白灵不好再继续问下去。
韩亦馨再一次将头靠在欢颜的肩膀上,她心中的自责胜过一切,她坚信,韩景华的死,是自己亲手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