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颤抖着伸手抚摸着女儿那细嫩的脸蛋和高高的鼻梁,倏地,那冷冰冰的感觉,瞬间,又把他拉回了残酷的现实之中。
他忽然意识到,如今,女儿终究与自己阴阳两隔。
于是,蒋先生如触了电一般猛然缩回了手,然后,发疯似的往外逃奔。
看着他那悲痛欲绝的样子,田甜的心也如针刺一般疼。
这一切,均因自己而起。
按理说,自己才是那十恶不赦不可饶恕的罪人啊!
而今,嘉盈不能死而复生,可是,怎么才能让蒋大哥心里稍稍平衡一些呢?
田甜左思右想,终于,想到一计。
精神恍惚的蒋先生连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家的,见大门洞开,有些奇怪,但,此刻,他无暇细想为什么及有可能造成什么后果了。
于是,直接拖着如灌了铅般的躯体跌跌撞撞地走了进去,并随手把门带上。
毕竟,唯一的女儿都没有了,别的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呢?即便拥有再多,又有何意义呢?。
来到房间,他把自己狠狠的摔在床上,身体像被掏空了一般。
只见,他一会儿伤心欲绝地失声痛哭,一会儿又一眼不眨地盯着天花板发呆;一会儿轻轻呼唤着“嘉盈”,一会儿又泪痕斑斑的闭着双眼睡着了;一会儿来到女儿的房间抱着一个布娃娃静静地坐在床沿上,泪如雨下
·······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天真烂漫的女儿就这样悄悄地离开了自己,脑海里全是女儿自出生以来娇嗔可爱的样子,像电影般一帧帧的浮现着。
在梦中,女儿不是欢天喜地的向自己扑过来,就是泪水涟涟的看着自己,似乎在说:“爸爸,我害怕!”
有多少次,从梦中醒来,他都以为嘉盈还幸福愉悦地活在自己身边。
直到他走进女儿那空空如也的房间时,才猛然想起那个晴天霹雳般的噩梦来,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走了,真的走了。
黑发人送白发人就够不幸了,更何况是失独之殇呢?
他无力的软瘫在床上,目光呆滞,六神无主。
是啊,女儿,是自己此生唯一的精神支柱,是自己唯一奋发向上的动力,而今,唯一的希望都没了,自己拼尽全力奋斗又有何意义呢?
那可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和血脉啊!
突然,他感觉上天对自己太不公了,感觉自己就是全世界最悲哀和可怜的人。
当自己好不容易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准备和和美美快快乐乐的生活时,妻子却无情的走了,那时,悲伤之余,还有一个天使般可爱的嘉盈聊以自慰,可如今,连女儿也被上天给残忍地夺去了生命,只留下自己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想到这儿,蒋先生的眼眶里又荡漾着酸涩的泪水。
那么,田甜现在着哪儿呢?
原来她在派出所。
她从医院出来后,就直接来到了派出所。
她看到有一个办公室有人,就走了过去,并向里探了探脑袋。
见里面有两个身穿制服的年轻民警。
很快,里面的人便发现了她,其中有一人问:“你有什么事?”
见被人发现了,田甜索性大大方方的走进去,对问话的那个民警说:“我,我是来自首的。枪毙了我吧!立即枪毙了我吧!”
那个年轻的民警奇怪的看着她,匪夷所思的问:“你怎么啦?”
“对不起!是我害了她,真的是我害了她!”田甜激动万分的强调着。
“到底出什么事了?”民警仍然困惑不已,“你不妨慢慢讲来!”
于是,她声泪俱下的叙述起了事情的经过。
这时,另一个民警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
听完,民警说:“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容我们调查清楚再说。对了,那位蒋先生的家在哪儿?现在,他是否在家?”
田甜听出民警想向蒋大哥调查询问的意思,连忙制止:“不不!请不要再打扰他了!因为,他已经够痛苦的了!再说,我也不知道他家的详细地址。而且,我说的句句属实,否则,天打雷劈!”
“开玩笑!这可是派出所,不弄清楚事情的原委真假,我们怎么立案办案?”
可那位警察一本正经道。
“我不管了,反正,把我抓起来就对了!现在,我也没脸见蒋先生了。”
田甜算豁出去了。
不过,她的话让民警们哭笑不得。
人家犯了滔天大罪都没了命的往外逃,想方设法的逃避法律的制裁,没见过没有罪却使劲地往派出所拱往监狱里钻的。
“对方都没有举报,你又何须自己折磨自己呢?”
另一个民警耐着性子插话道。
“我要赎罪。否则,我将一辈子都难以安生的。”
田甜果然是坦率直接的人,她毫无隐讳道。
“要赎罪还不简单?那,你可以赔钱啊!”
“可,我·······我没有钱财啊!最值钱的就只有命一条了!”
她无奈又颇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那你的家人呢?父母及丈夫?他们可以帮你出啊?”
“我的父母是穷困山区的农民,他们哪里有剩余的钱,能吃饱饭就很不错了?至于丈夫?”田甜黯然失色的补充道,“我没有结婚。”
闻言,那个警察无语,他下意识的转移了视线,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可是,在尴尬的沉默许久后,他又抬起头来,对田甜说:“你回去吧!我们不会随随便便关押人的。”
“怎么是‘随随便便’呢?我都已经据实陈述了事情的经过了。”
田甜百思不解。
“可是,你那最多只是意外或过失,不是犯罪行为。不属于我们的职责范围。况且,我们人力有限,不可能随随便便就立案的,如果鸡毛蒜皮的芝麻小事,都调查,都抓进来,监狱早就被一些大叔大婶们挤破了。反而,那些重罪大罪者却无容身之地。”
一会儿,外面的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嘈杂,原来,外出警察执勤时,抓到一个长期盘踞在某地的小偷。
于是,他们进进出出的忙碌着,彻底把田甜晾晒在一旁。
无奈,她只好无趣的离去。
可是,自己该何去何从呢?真没想到,想死死不成,想赎罪又无门。
想到这儿,田甜不禁失落和沮丧极了。
怎么办?该怎么办?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着,游荡着·······
一阵风袭来,不禁有些凉意,她猛然意识到现在是深秋了。
她孤零零地坐在公园的长椅子上,不由自主的蜷缩起身体并抱紧了双臂。
天啊!这么冷,晚上,能在这儿露宿吗?
她禁不住有些心虚了。
花灯初上,人们相继三三两两的离去。
田甜却依然坐在原处,茫然的望着一个个奔赴家的方向的背影。
说句心里话,此时此刻,她真羡慕他们。
有家,有个安身落脚的地方,真的太幸福了!
可自己却只能居无定所的流浪。
随着天越来越黑,她也越来越恐惧了。
因为,她怕黑,同时,也怕遇上心怀不轨的流氓。于是,为了安全起见,再三思虑下,她还是下意识的起身,离开。
可是,双腿却不知迈向何方,不知何处才有相对安全的落脚之处。
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只有自己犹如孤魂野鬼般到处漫不经心的游弋飘零着。
想着,想着,一丝丝酸楚不禁涌上心头。骤然,田甜的鼻子顿感酸酸的,眼泪潸然而下。
然而,不一会儿,她又猛的擦了把眼泪,相比蒋大哥的伤痛,自己这点心酸和无助,又算什么呢?
对了,此刻,他吃饭了吗?
不会悲伤过度,就连饭都懒得做吧?
可是,自己又能为之奈何呢?现在,蒋大哥最最不想见的也许就是自己了。
所以,为了不让他火上浇油怒火中烧,而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安静,让他好好静一静。
走在大街上,田甜的双眼到处搜寻着,当然,她可不是搜寻什么猎物,而是想看看哪里有适合自己过夜的处所。
忽然,她发现柜员机室就很好。
那里,不但可以挡风避雨,而且,还一天二十四小时有灯亮着。
于是,打算到了夜半就进去。
可是,不巧的是,后来,被一个乞丐捷足先登了。
又不知走了多远多久,终于,田甜看见了一个通宵营业的书店。
于是,便欣然前往。
蒋先生一整天都不吃不喝,似乎故意要折磨自己,因而,憔悴颓废得判若两人。
只见,他目光无神,嘴唇干裂,脸色蜡黄,头发白了不少,瞬间,苍老了许多。
也许是太久没有进食了,这天清晨,蒋先生从床上一爬起来,就踉踉跄跄的去厕所,不料,却突然满身冷汗站立不稳,最后,被重重的摔倒在地。
当他从冰凉的地板上起来时,好半天才猜测到刚刚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啦,于是,挣扎着起身。
赶忙来到了厨房,准备下点面条充饥。
这时,他才忽然想起了田甜。
对了,她去哪儿了?干嘛整天不见她踪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