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太巧了!
田甜一回到厂门口,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只见,他正往厂里焦急的翘首张望着。
诶,那不是侄子吗?
“阿龙!”
听到喊声,阿龙猛地回头,叫了句“阿姑!”然后,嘿嘿地笑笑道:
“你去哪了?”
“去小宇叔叔那了。诶,你今日不用上班?”
“嗯。”
可是,细心的田甜发现侄子眼神有些躲闪飘离,笑容也有点不自在,似乎有心事。
于是,忍不住关心的问道:“阿龙,你怎么啦?在那个厂不开心吗?”
“嗯,太热了!上班时,打赤膊都大汗淋漓,几百上千度,你以为啊!一开始,我想“既来之,则安之”,于是,想咬咬牙坚持下去,可是,实在受不了!
“阿姑,我不想做了!想回去算了。我这次来呢,一是向你告别,二是向你借路费的。”
“可是,现在就回家,你甘心吗?要不,换一个厂试试?”
“不想找了,没有文凭,没有技术,我还是回去学制衣好了,将来去进制衣厂。”
听后,田甜只好无奈的苦笑道:“既然你决定了,那我就不挽留你了。只是,你要多少钱呢?”
“三百。”
“够吗?要不给你五百吧?好不容容易出一趟们,也好给奶奶买一些好吃的。只是,阿龙,我身上没钱,明天给你,怎么样?”
“好!”
“那,你明天几点走?”
“最好是上午。”
“但是,上午,我要上班,八点之前,银行又没开门呢。这该如何是好?要不,我干脆把存折给你,你去银行取,用完后,把存折放到阿均那,好不好?”
“我去取?可是,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这样,你在这等我,我现在就上宿舍去拿给你。”
于是,田甜转身便飞快地奔向厂里,一眨眼,便消失在阿龙的视野中。
不一会儿,田甜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她把存折递给侄子,并把自己的密码写在一张纸片上,并再三叮嘱用过后要把密码立即销毁。
第二天早上,大概九点四十五分左右,正是田甜那个部门休息的时间,突然,有个保安来转告田甜说“外面有人找你”。
田甜满腹疑惑的往厂门外走去,可她实在想不出现在上班时间会有谁来找自己。
然而,当她一迈出厂里的大铁门时,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了,看着肩扛摄像机,手握麦克的那些人,田甜惊呆了。
还没等她站稳,人家已经先开口了,
“你好!你是沈田甜吗?”
“对啊!可是,你们……?”
“哦,我们是电视台的,特地来采访你。”
“采访我?对不起,你们一定搞错了!那个摄像的机器别对着我好不好?我都不好意思了。”见那么多摄像机如此近距离的对准自己,田甜觉得别扭极了,“可是,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妹而已,既没有三头六臂的奇特,也没有惊天动地的事迹,按理,我没有任何采访的价值。可是,这是为什么?”
说完,田甜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们,她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心想,普通人被上电视,要不就是好事,要不就是坏事,自己是属前者还是后者呢?
“沈小姐,是这样的,你曾经救助过一个老先生吗?”
“是啊,怎么啦?”田甜继续疑惑的看着他们,“好。我们就是为这事来采访你,希望所有市民都向你学习,发扬‘助人为乐’的精神。”
“咳,那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根本就不值一提!对不起,我不接受你们的采访,因为我不想小题大做。”田甜说完,转身欲走。
可是,却被一位女记者迅速拉住了。
“对不起!妹子,我们是从S市、G市及Z市等地专门过来的,你给点面子好不好?”
田甜抬起脑袋,一副特别无奈的样子,“可是,不是面不面子的问题,知道吗?我根本就不喜欢出风头,我只想静悄悄的生活着,更何况针眼般大的小事情还弄上电视,真的会让人笑掉大牙的。在我们老家救死扶伤的事比比皆是,几乎每日都有,所以,一点儿都不稀罕。”
“拜托!还是帮我们说说当时你救人的详细情形吗?”
“当时……”田甜眼睛转了转,低头陷入沉思中,忽然,她又抬起头来,“对不起,我现在特别想知道那位欧阳先生现在还好吗?醒来没有?能说话吗?”
“这个?我们不太清楚。”
闻言,田甜不禁有些失望,
“唉!”
田甜长叹一声,她实在不喜欢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话,也不喜欢五六个麦克被举在自己嘴巴附近,真的难为情极了;她真想像土拨鼠般钻到地洞里“蹭蹭”的极速溜走,或者自己有隐身术,让这些记者们奈何不了。
“那天,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我参加完‘现场招聘会’后,便非常沮丧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可是,当快到天桥时,我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咚“的一声,把我吓了一跳。
“于是,我好奇的转身循声望去,这才发现老先生倒在地上。我回过神来后,连忙奔跑过去,大声呼喊‘大伯,大伯,你醒醒!快醒醒,大伯!’谁料却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我就一边呼唤,一边使劲摇晃他的手臂,可依然没有回应,这下把我吓坏了。我下意识的环顾四周,想求助他人,可奇怪的是,当时,路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正当我几乎要绝望时,突然,我看到了不远处的电话亭,于是,我二话不说的就奔跑过去拨打了“120”。就这样。”
“除此之外,你还做了什么措施呢?”
“心肺复苏。”
“你曾经有过这方面的培训吗?你又是怎么想到这个急救措施的?”
“我没有经过专业的培训,只是,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而已,当时,我就用心的记下了,没有想到后来还真用上了。”说到这儿,田甜的嘴角向上扬了扬。
“请问你当时是怎么想的?救人不讨好反被诬蔑或讹诈的新闻,我们也时有耳闻,难道你不害怕吗?”
“我们农村人的特点是‘憨’,思想简单而纯朴,所以,没有城里人那么精明及瞻前顾后。
“当我们身旁有人陷于危难中时,毫不犹豫的伸出援手,我觉得那是人的本能,是条件反射般的行为。而想这想那,犹豫不决,甚至,视而不见的漠然路过,才是不正常的。”
“如果你不幸被患者家属敲诈,你会作何感想?”
“如果真那样,只能怨自己倒霉了!造化不好。同时,我会感到特别心寒。”
“你曾经帮过别人吗?”
“当然,帮五保户挑水、推磨、砍柴等;在路上,碰到陌生老人挑着重担前行,帮他(她)挑一程;送同学去医院等等,不过,都是不足挂齿的区区小事。”
“你真是新时代的活雷锋,我们要提倡你这种崇高的精神!”
“哪里?没错,我帮过别人,可别人也帮过我。在医生的帮助下,我来到了人间;我在月子里就没有奶喝,是邻居妈妈们给我喂了一次又一次的奶才让我度过那关键的一个月……我们生活在社会上,就应该互帮互助,这样,社会才更加和谐和美丽!
“你老家是哪里的?”
“江西。”
“你是什么时候来S市务工的?”
“一九九四年秋。”
“你有老乡在这边吗?”
“有。”
“作为打工浪潮中的一份子,在S市的这些年里,你有什么感受呢?”
“感受?……唉,很无奈!”
“你能说具体一些吗?”
“我觉得我们只是老板的一台廉价的赚钱机器而已,有时,我甚至觉得我们一点儿也没有被尊重和关爱。虽然在这儿能赚到一些钱,可是,我们又不得不要忍受远离故土和亲人的悲哀;在这千里之外的他乡异地,听着我们不懂的白话,其实,我们是孤独和寂寥的。”
“你有男朋友了吗?”
“没有。我才不想那么早就谈婚论嫁,我出来打工的唯一夙愿就是彻底改善家中的状况,尽早摘掉‘贫穷’的帽子而逐渐奔赴‘小康’。”
“你会像大多数人一样嫁到外省去吗?”
“不,我才不那么傻呢!嫁那么远干嘛?隔着千山万水的,到时,想要回一趟娘家都千难万难的。再说了,我不想让自己的父母担忧,所以,我根本不会去考虑外乡人。”
“好,非常感谢你接受我们的采访!再见!”
于是,那些记者们开始收拾工具。
已经走出去很远的田甜忽然又折了回来,记者们好奇的看着迎面而来的田甜。
尽管仍距离很远,田甜还是迫不及待地问道:“记者同志,我一直很奇怪,请问,你们是怎么知道我‘救人’一事的?还有,你们又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上班呢?”
可是,他们只是诡异地笑笑,说什么他们有线人,至于那个人是谁?无可奉告。因为他们有保密的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