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若不是六姨娘身边的乳母舍身救主替她挡下了在争执吵闹之中华夫人暗中授意的那致命一击,恐怕即便是能大难不死,她也终身都不会再有生育了。
这件事情虽说与现在已然是相隔十数年都不太清晰了,但却也曾是齐念下定了决心重返长乐城的一个目的。
毕竟华府当年的那位深受荣宠的六姨娘,便是七小姐的生身之母,也是后来流落到天阴城被齐君良救下之后,一直好生奉养在行山村中直至诞下齐念的那日,便香消玉殒撒手人寰的秦墨仙。
她亦是被扣上谋逆之大罪而被满门抄斩的的慕容府的嫡出二小姐,只因着慕容家满门覆灭那年她尚不过才三岁,且自打出了娘胎便因着体弱多病的缘故,一直都养在别处的外祖家,就连姓氏都是随了母亲姓秦,是而倒是少有人才知这赫赫威势的慕容将军府上除了那位温柔沉静乃是大家闺秀之典范的太子妃大小姐之外,竟还有个养在外祖家随母姓且年岁极幼的二小姐。
也正是因着这些机缘巧合,方才让她十分凶险的逃过了那场灭顶之灾。
只是慕容氏的颠覆犹如大厦倾倒轰然崩塌,以往同他们交往甚密的其他世家不免也多多少少的都被牵连拖累,所以即便是名门望族的秦氏一族,都在经历了数次打击之后而不得不将那二小姐送了出去,自此便彻底的划清了界限,也让年幼懵懂无所依靠的秦墨仙彻底的失去了她的一切。
而一直都对她不离不弃忠心耿耿的乳母,便是曾将齐念精心教养照顾,含辛茹苦直至长大成人的秦姑了。
她也是齐念打从心底里便觉得十分重要的一位亲人,很好的弥补了自打出生便没了娘亲的慈爱与无微不至的关怀,全都是秦姑给她的。
而曾经她是多么的满怀希望,要保护秦姑,不让她受一丁点儿的罪与累,要给她养老送终,即便是到最后不得不天人永隔,也要了却她在这凡世间的所有遗憾。
只是这些想法半分都未曾得到实行,秦姑却已然因着多年积劳成疾的病痛,最后那段弥留强撑着的时光里,被折磨成那般不成人样。
齐念忽得又想起了曾在天阴城中,在齐府与行山村这来回奔波的那段黑暗的日子。
既然连那样暗无天日的时光都能平稳安然的度过,往后再有如何寸步难行无计可施的日子,又有何惧?
只是冤有头债有主,曾经打算暗害娘亲不成,却害了秦姑的那位华夫人,她的这条性命,齐念算是已然记在心上了。
再加上爹爹的那条性命,荣国公府也可着手叫他覆灭了。
还有姨母,以及外祖慕容氏一族,这些帐可以日后慢慢的算着,反正这岁月还长时光不短,这座天子脚下繁华鼎盛的长乐城往后的天色如何,现下可说不准。
微微垂眸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杯握在手中倒似是有些凉了。
只是齐念素来便不计较这些小节,毕竟曾经过过食草根虫鼠饮泥水雨雪的日子,后来便是再如何委屈的日子,都不会让她有半分的犹豫了。
今日会这般突兀的提出要滴血验亲这个事儿,其实只是因为华章实在是太过谨慎猜疑了,只凭这短短的一日内是不能取得他的半分信任,即便是因着这些事儿在他的心中已然种下了疑虑的种子,但他终究是多年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的老手了,根本就不会随意轻信于人,即便是这个人还夸口便是许多的好处,还打着是他的女儿的旗号。
依她这些日子对华章这人各方面的了解,就算是机关算尽让他相信了她真是他的亲生女儿,其实也不过只是锦上添花而已,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
毕竟华章的冷面冷情是对任何人都是如此,如若是他的女儿便可有例外的话,那么华玉蓉与华玉菁这俩小姐妹也不至于过得那般不顺心意了。
只是她即便是重生过一次的人了难免许多事儿都会洞悉先知,但这次,她倒是彻彻底底的算错了。
她确实看透了华章的为人禀性,却是无从知晓他待六姨娘,也就是她的生母秦墨仙,打心底里有着怎样的感情。
就在她正欲抬手一口饮尽杯中冷茶之时,忽得却只听华章在耳边低声道:“你先别喝了,我让下人换一壶新茶来。”
齐念倒是眉目一怔,顿时便僵住了手腕,忍不住转脸看向了他。
华章的面容藏在灯光照映不到的阴影处,倒是全然看不清他的神情,她却十分敏锐的察觉到,他们二人之间似是有什么暗潮在缓缓的涌动着,也在改变着些什么。
华章兀自从她的手中取走了那杯冷茶,转而向外吩咐道:“来人,还不快沏壶热茶来,就拿宫中新赏的银月御茶!”
外边伺候的人显然要比齐念更加的讶然,稍顿了顿之后方才应了声,继而脚步略有些凌乱的去了。
齐念倒只觉颇有些看不透这老奸巨猾的华国相了,难不成她这套这诚意十足的滴血验亲的小手段竟取得了他完全的信任?这当真是不太可能。
但他这样态度急剧的转变,当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想不到出处。
这全然不是华章的性格,当然了,齐念若是此时便受宠若惊心生得意,那也绝对不是她的性格。
这父女俩的性子其实颇有相像之处,凡事都不动声色不轻信于人,便是有什么思量与见解也都很好的藏在心中,不到显露的时候便不可能会在面上瞧出半分端倪。
此时正是齐念全然瞧不出华章这心里究竟是打着怎样的小算盘的时候。
她不知道的是,凭借她这副与秦墨仙五分相似的相貌,与那场滴血验亲的确认,华章已然是认定了她的身份,丝毫都不会错。
毕竟秦墨仙那副眉目如画温柔可亲的模样,这么多年来他始终都深深的刻画在心中最深处,没有片刻忘怀的时候。
因为那个仍鲜活的留在他的记忆中女子,是他此生唯一深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