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劭在两方商议完议和事宜后的当日,就被萨满耶交给了大昭。何烟水则留在了北狄的军营,等待北狄收军一同前往北狄。
江辰暮直到整个交谈结束都没见到晏慈,面色越来越不好,眼看着萨满耶要过自己身旁离开,伸手拦下了他。
“既然一切已经谈妥,不知北狄王上,打算何时归还我大昭的使臣,我的王妃?”
萨满耶不动声色地抬手按下江辰暮挡在他身前的手臂,说:“王爷急什么,王妃与我旧识,不过想再多叙旧几日罢了。待时候到了,她自然回来,继续做你的八王妃。”
江辰暮目色含冰,眼眸微狭,说:“还望北狄王上说话算数。”
萨满耶不再逗弄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递与他。
江辰暮拿下书信,上面写着“王爷亲启”四字,是晏慈的笔迹。
萨满耶见信已给到,江辰暮也无再拦之意,也不等他读信,自顾出去了。
裴原见萨满耶出去,这才走到江辰暮身后,问道:“怎么说,王妃可是被他扣下了。”
江辰暮抬手示意他别急,这才打开信封,细细读来。
这信是晏慈前夜里写好了交给萨满耶的。
信里字数并不多,寥寥几句解释了一下自己暂时不回去的原因,让他不必担心自己,只管先行带着人回京。
江辰暮看完信后便将信放了回去,细心折好放入怀中。
“她大概是许了萨满耶什么条件,暂且不能回来。”
裴原眉头微皱,说:“如今已经议和,他还留王妃于其军营,实属欺人太甚了些。”
江辰暮摇摇头,道:“既然是晏慈自愿的事情,她也回信说了会回来,我便在这等她就是。你回去整顿一下人马,先带着人回去,我要在关前等她回来。”
裴原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劝什么,只说:“你自己在此保重,若有什么事,传信回来。”
……
萨满耶回到北狄的营帐后,就瞧见晏慈坐在营帐里烤火,旁边还放着一壶小酒。
“看来你还挺是闲适的。”萨满耶放下帐子,褪下披着的大氅挂在一旁,走近晏慈身旁坐下。
晏慈头也不抬,说:“信给到了吗?”
“自然,若没给出那封信,想来小八王爷今日都不会放我出大昭的军营了。”萨满耶拿过晏慈手里的酒,给自己灌了一口。
晏慈也不恼他抢走了自己的酒,专注地继续烘手,说:“什么时候走。”
萨满耶倒酒的动作一顿,回道:“明日就走。”
“你要我去北狄,到底想要我做什么?”晏慈这才侧过头,望向他的侧脸。
“你怕我又圈禁你不成?”
晏慈摇头,说:“你知道我没那个意思。”
萨满耶状若不在意地笑了笑,将酒还给晏慈,这酒是北狄带来的烈酒,喝得太急,辣得他只觉得嗓子眼一时烧的很,再开口嗓子已有些低哑,道:“你上次走得急,想来没来得及和琪尔格好好道个别。”
晏慈听到琪尔格的名字,显然一愣,却是没料到他执意强加那个条件,让晏慈陪他回一趟北狄,竟会是为着让她好好与琪尔格道别。
“当然,若说没有私心是不可能的。”他说着转过来面向着她,眉目全无平日的阴鹜,而是一滩化开的柔水,以及说不出的不舍惆怅,“想再多看看你。”
晏慈没见过这样的他,一时只觉得心口酸胀,没忍住别开了眼。
次日,两军同时撤军,裴原带着兵马和江辰劭南下返京,江辰暮留在临关等晏慈回来,萨满耶也带着北狄大军回他的北狄大都,同行带着晏慈与何烟水。
别后第三日,江辰劭于返京途中自戕,裴原等人上报京城后,火化了他的尸体,带着他的骨灰继续赶路。
别后第四日,像是心里有所感应,在即将抵达北狄的当日,何烟水趁着侍从不注意,从自己的木簪里取出砒霜下于茶水中饮下,与腹中胎儿一同身死,圆了她随江辰劭而去的愿望。
消息传到晏慈那里时,晏慈一瞬间只觉得手脚冰凉,赶到她的帐子时,只见着了她的尸体。萨满耶欲安慰几句,晏慈却止住了他。
“她到底是狠得下心来,罢了,便这样吧。”
晏慈请萨满耶找人火化了何烟水的尸体,将骨灰好生收好,预备到时候返京时带回去,让她能与江辰劭合葬在一起,也算是结了当日一声“姐姐”的缘分。
到了北狄后的第二天,萨满耶就带着晏慈去见了琪尔格。
两人在那吃了晚饭才离开,临别时,晏慈允诺若还有机会,会再来见她。琪尔格知道她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有了自己的爱人,既为她欢喜,又可惜她回了大昭后便少了见面的机会,临走前愣是握着她的手久久不放。
晏慈拥了拥她,安慰了一番,方上了马同萨满耶回到大都王城。
二人骑着马,踱步在空旷的街市上,入了夜,街上点起了灯火,人群并不多,想来冬日寒冷,大家都窝在自家屋子里取暖团圆。
“人见完了,道别也道了,我也不多留了,明日我就要回去了。”骑着马到了宫门外,晏慈开口道。
晏慈原以为萨满耶不会轻易同意,却不想他道:“好,明日中午,我让人送你出城。”
晏慈有些惊讶,却并未多想,只道他终于放下了,便也不再开口。
萨满耶趁着夜色转头望着她,灯火之下,她的五官都变得更加柔和,整个人瞧着愈发娇媚,可眉眼之间的坚韧之劲,却又让她多一分英气,少一分柔弱感。
他从前妄想将她圈在自己身边,以为她会永远仰望自己。
然而,终归是妄想。
第二日晌午,城门口。
萨满耶说了派人送她,便真的只派了布和来送,自己并未跟来,也不知道是怕她担心他反悔,还是他怕自己舍不得。
“就到这吧,您回去吧。”晏慈勒马停下,对身后的布和道。
布和见到了城门,也不再要求继续跟着,只上前几步,将挂于马上布袋里装好的点心盒子取出来,递给晏慈。
“这是王上让我交给您的。”
晏慈接过了,却不打开。
“是你最喜欢的桂花糕,其实王上,也只是想再做一次桂花糕给你罢了。”布和轻轻叹了口气,不欲再多说什么,对她行了个道别礼,便转身策马回城。
只留下晏慈怔愣在原地,半晌,她打开盒子,里面是摆放得整齐的一盒漂亮的桂花糕。
桂花早已过了开花的时候,想来是花开的时候,收了不少花做成了桂花干粉做出来的糕点。
桂花糕尚且还有余热,想来,是他早时起来专门做的。
晏慈看着这一块块熟悉的桂花糕,垂眸笑了笑,拿起一块尝了尝。
仍然是记忆里的甜。
其实她知道,那日他说想让她能好好同琪尔格道别的话只是他留她的一个理由。
其实,他真正想的,该是晏慈能同他好好道个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