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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四的命。

湖蓝愣了一下,并不是惊讶,而是审慎,他想了想:我想试试你们日本茶。

冰室会意,做了个恭请的手势,他并没等湖蓝,而径直去了那铺里的桌边。

纯银把自己的枪递过来,湖蓝在下车前将那支枪塞进自己口袋里。

为了表示没有敌意,湖蓝的人和冰室的人都站在铺面外淋着雨。

铺面里,湖蓝和冰室相对坐在桌边。

冰室在调着热水,他的茶道还在第一道工序。

茶,我没兴趣了。我下车,因为有笔账要跟你算。湖蓝开始不耐烦,他恐怕没想过这个茶会喝得如此麻烦,而且他也不懂得喝茶。

袭击您车队的账?

是。明白人,你也就不用玩这些坛坛罐罐了。我事先给你们递过话,我流一滴血,你们准备躺十个人。

我们不想躺十个人,您死了一个司机,作为歉意,来见您之前我已经释放了贵方潜入我军刺探情报的铜黄。培养一个专业特工比培养飞行员更加费力,你们应该很高兴看到他活着出来。

湖蓝愣了一下,是的,这是个好消息,但湖蓝更想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好消息:不止一个司机。

是的,我们还几乎杀死了卅四,您总不可能为了一个**特工向我们复仇。

如果我高兴,为什么不可能?

尊敬的劫先生会不高兴,他一命换一命的规则是为了维持这个世界的平衡,并不是为了狭隘的复仇。现在,我想跟你谈的是卅四剩下的半条命。

半条命值多少?又一个铜黄?

五个。

湖蓝惊了一下,在一个永远是孤独和潜入的世界里,五个是惊人的数目:至今为止,我们被你们抓到的称得上特工的人,好像也就是五个。

是的,全部。加上一条路。

什么路?

贵方向江浙一带运送器材人员的水路被我军切断了,我会运作军部撤回这条路上的全部监视哨,把它还给你们。

五个特工和一条路,好像是你们今年一年的全部成就。

是的。

换半条必死无疑的命?为什么?

我们无法再从你们手上拿走他,任何袭击都会导致我们双方的全面开战。您非常清楚我们在上海有多少人,如果不动用军队,即使是靛青也可以铲平我们。

我问你的是这个吗?

明白,您想知道卅四的那半条命怎么会值这么多?因为我们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要做什么?

像您看到的一样。

湖蓝安静地看着对方,他从来也没相信过他看到的东西,尽管在受它感染。

如果他真的将贵方、中统和**联合一体,上海就显得太小了,我们的组织再无容身之地。

湖蓝仍然安静地看着、看着,一丝冷笑慢慢浮上嘴角,那丝笑容包含了他先前一直掩饰的全部东西:愤怒、悲伤、同情,卅四至今为止影响到他的一切。湖蓝开始大笑,这种大笑才是掩饰:你要为不存在的东西付出价钱吗?如果在地下王国这三方能联合一体,你可以让咱们脚底下这个地球换个方向转!

是的。我付钱。

湖蓝不再笑了,他看着冰室。对,如果是买卖,冰室属于那种一定会付钱的人,因为他事先已经算计过一万遍。问题是这是否算一桩买卖,湖蓝说不太清,说不太清的湖蓝索‘性’不说,他推开身后的椅子,起身,离开。

冰室看着湖蓝上车离开,他就像他的姓氏一样,一间冰冷的、空‘荡’‘荡’的、全无特点的房间,整个的谈话中他没有一丝属于他自己的表情。

湖蓝带着沾染了一身的雨丝回到饭店,也带着全部的烦忧。大堂经理向他鞠躬。湖蓝视若无睹地走过,用他的瘸‘腿’把跟在身后的一帮手下都扔得很远。湖蓝径直走向卅四的房间,他终于懂了点起码的礼貌,就是说推一个病人的房‘门’时他尽量轻手轻脚,这种轻巧又似乎是犹豫和谨慎,因为在触到卅四房‘门’时,他又放手,走向自己的房间。

报务员悄没声地站在身后,以致湖蓝有些愠怒地瞪他。

先生来电,湖蓝。

湖蓝立刻从报务员的表情上领会到那是一封将改变目前走势的电文,他走向走廊的一块僻静处,报务员跟上。

报务员低声地念:先生电文。杀了卅四,我们全力对付修远。

湖蓝怔了一下,并不是诧异,他对这样一个指令可以说是早有预感。劫谋终于对卅四的顽强失去了耐心。湖蓝突然闪过一丝回忆:就在这走廊上,就在今天早上,卅四给他一个难吃的饭团。卅四还说:很多人很快会对我还活着失去耐心,连你的先生都会失去耐心。

湖蓝低着头。在这个世界里决定总在低头和抬头间做出,懊悔和情感是勒死一切后再说的东西。

派个人去见冰室。湖蓝终于做出决定,告诉他,可以‘交’易。

报务员无声地去了。

湖蓝看着身上的雨静静滴在地板上。耳边仿佛响起卅四的哭喊:我们本来可以让日寇的血染红大地,我们倒在用中国人的血涂抹天空!

卅四神志模糊地靠在椅子上,血似乎已经止住了,也许更像是流干了。

‘门’轻轻地推开,湖蓝轻轻地进来,关上‘门’,在‘门’边站了一会儿,下意识地又看了看那块英文铭牌。他走向卅四,静静地看着。平静的鼻息,卅四确是睡着了。湖蓝拿出一瓶通常是为他预备的止痛‘药’,放在旁边的几上。他转身去倒水,这也许是军统在除了公开场合时为卅四倒的第一杯水。

谢谢,孩子。

湖蓝惊了一下,把水倒在了自己手上,他不在乎这点痛苦,只是甩了甩手:没睡着就不要装死!

谢谢你的‘药’,可是已经不痛了。

湖蓝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背着身愣了两秒,然后转身将茶杯蹾在几上,似乎重重的一蹾,但并没让杯里的水洒出。

明天,我又要一个人出去。希望不要又是偷偷地跑掉,我实在跑不动了。

湖蓝烦‘乱’地说:去吧去吧。

卅四欣慰地笑了:就是说我还可以活到明天?

湖蓝并非真正恼怒地瞪了卅四一眼,又被套走一个小秘密,但到了明天这个秘密又算得了什么。他拉开紧闭的窗帘,看着窗外的雨丝。

谢谢。一直想打开,可就是没有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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