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妖镜被盗了!
裳影冲进客栈战战栗栗地说出这句话时,豆大的汗珠沿着他的鬓角一绺绺地滑落下来。-www.79xs.com-
弦月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他不发一言,仿佛要与全世界为敌。
护送落妖镜的人一个叫南寒,一个叫牧水,他们都是桃城一族顶尖的剑客。我们找到他们时,他们正分靠在一辆黑‘色’马车边,衣袖上还沾着清晨细小的‘露’珠。
弦月直截了当地说:“告诉我怎么回事,不然你们会死!”
牧水连忙‘交’代:“落妖镜出城后一直供奉在马车里的祭坛上,昨天入夜之前我们还检查过,今早不翼而飞了!”
“不翼而飞!你准备跟我这么说?”弦月咄咄‘逼’人。
南寒突然说:“夜半时分,牧水进过一次马车……”
“胡说!”牧水打断了他的话,“明明是你进了马车!”
“你撒谎!”
……
“够了!”弦月突然握住怀中的剑,额头上的青筋恐怖地暴‘露’出来,就像在审判犯下死罪的犯人:“你们之中肯定有一个人在撒谎,撒谎的那个我保证他不会有机会回去!”
南寒和牧水对视了一眼,都不再说话。
弦月把他们带回客栈,在自己‘阴’暗的房间内展开了对他们两人的审讯。审讯是分开进行的,首先进来的是南寒,他迈着沉健的步伐,轻轻合上‘门’坐在弦月的对面。
弦月说:“你知道欺骗我的下场?”
南寒轻蔑地一笑:“我知道你的能力足以杀死我,但我不怕死。当然,我也不想死,你问吧。”
“你说夜半时分看到牧水进过马车,你肯定他就是牧水吗?”
“能!”南寒果断地回答。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匆忙改口说,“不能!”
弦月眉宇间立即有了杀气。
南寒马上说:“我确实认为是牧水,但是我也确实没有看清他的相貌。”
“说清楚些。”
“月前我们亲奉城主口令,护送落妖镜东出桃城,一直小心谨慎,不敢大意。昨晚也是如此,直至三更时分我们才一左一右守着马车休息。我开启了“天眼”,只闭上一只眼睛休息,夜‘色’虽浓,但警卫的右睛确定有人进过马车,那人不仅衣装和黑羽护卫的一样,连呼吸心率都相同。你知道,在炼兽宫里我们就被锻炼出了异于常人又彼此相同的呼吸节奏和心跳频率,所以我并没有在意。我认为他是牧水,但是我确实也没有看清他的相貌。”
南寒的回答很小心,他知道哪怕说错一个字,他就会身首异处。
弦月挥手示意他离开。南寒于是起身向外走,在他准备打开房‘门’时,弦月突然闪到了他的身后,他用剑柄抵住南寒的剑,隐晦地说:“是牧水盗走了落妖镜,是他对吧?”
“不!”南寒镇定地完成启开‘门’栓的动作,阳光瞬间照亮了他的脸庞。他说,“我认为进去马车的是牧水,但他绝不会偷落妖镜!落妖镜是桃城圣物,是所有族人的尊严和荣耀,牧水不会那么做!”
接着是对牧水的审问,他一样的直言不讳,他也认为进入马车的是南寒,但也没有看清楚他的容貌。
当他出‘门’的时候,弦月也突然叫住了他,把剑抵在他的剑上问了他相同的问题。
牧水的语气一样笃定,他说:“南寒也许不是最好的黑羽护卫,但他足够忠诚,他不会那么做。”
我相信弦月已经对他们的嫌疑有了具体衡量,他的食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转过头漫不经心地问一侧的裳影:“你觉得他们之中谁盗走了落妖镜?”
裳影立即很不悦,他反问弦月:“你是在怀疑我吗?”
弦月摇头否认。
“不,你有!”裳影的反驳掷地有声,“派来洛阳城的黑羽护卫屈指可数,加上你我一共就四人。依据南寒和牧水的说法,盗走落妖镜的人绝对与我们同族,但是他们根本没有动机。可是我有!你是这次任务的真正受领人,在洛阳城丢了圣镜,城主一定会把你打入炼兽宫。而我,作为尚存的嫡系第四弟子,就能晋身为大弟子,成为下任城主的第一继承人。”
他们的对话令我目瞪口呆,我不曾想到,眼前这些冷傲的黑羽护卫除了不近人情,还有如此深重的猜忌心,他们的城府让我恐惧。
弦月不屑解释:“那就如你所愿,我会如实禀报城主。”
“呵,你想清楚了,毕竟这件事后你就能加冕,一旦城主盛怒,你什么都得不到!”
“我咎由自取。”
房间于是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弦月从榻椅上站起来,他朝屋外走去,黑‘色’的披风滑出‘门’槛,拖起漫天灰尘。然后我回头看见裳影的嘴角难以解读的表情。
南寒和牧水被留在了洛阳,弦月清楚自己需要更多的人手。他用剑将信书写在了一片狭长的竹叶上,上面只有蚁足般的一句话“落妖镜被盗”。接着他折成一只飞鸢轻轻推向天空,小飞鸢旋转着翅膀,很快就消失在雾霭沉沉的远方。
初来乍到的南寒和牧水都是不善言谈的人。他们都很年轻,都有像猎鹰一样尖利的双眼。他们并不是嫡系弟子,在桃城,嫡侧之别代表着地位之分,尊卑之别。几天后,他们被弦月遣去官府究查那些陈旧的档案。
弦月又如同往日般独坐在轩亭里,他一坐便是半天,直到烈日灼伤了他的脸颊或晚风打湿了他的头发。裳影开始的时候常常过去与他攀谈,慢慢地他来的也少了。
弦月明显还不够成熟,他太容易被突如其来的困难左右,他的内心仍不够强大。我把这些说给裳影听的时候,他极力否认,他说弦月一直是个‘性’格坚毅的人,但是一个人到了他这样的地位,身上背负的信任和荣耀就会让他变得优柔寡断。这是他继位路上最后的考验,我们应该相信他!
我透过夜幕看着弦月,他把脸埋进灰‘色’的‘阴’影里,身体仿佛在微风中摇曳。
桃城的幽‘色’城主很快就让风捎信回来,弦月拆开信笺的速度出奇的慢。当他看到城主亲笔刻记的字时,经营许久的心理防线轻易被撕破。
弦月:
想到你是我最疼爱的弟子时,我很难过!
你已经离开桃城快三个月了,我每天拿着王杖站在泫皇殿堂前的百级台级上等待你凯旋,可我没有收到你任何一点好消息。你告诉我落妖镜丢失了,我惊讶于你的勇气,但我依旧想立刻将你打入炼兽宫。弦月,你应该知道,落妖镜是城中圣物,是桃城千年历史的见证,它在每一个城民心中如同造物主不被亵渎,我将它请出祭坛已经是千夫所指,你怎么忍心告诉我——他被你‘弄’丢了!
我已经决定正式将桃妖逃匿的消息布告天下,期待能集天下人之力将之擒拿。我也往洛阳城派遣了几乎所有的黑羽护卫,显然这不被桃城法典所准允,但你让我没有选择。我的祖先世代看守桃妖万无一失,我不能成为桃城法典上的罪人,让后人世世代代将我唾弃!
弦月,我已经许上城主之位,无论是谁,只要擒住或手刃桃妖,我都会将他引渡回桃城扶上杖王之座,亲手为他披上暗夜王袍,成为桃城独一无二的王。
弦月,我最疼爱的弟子,我怎么忍心让我失望!
弦月轻轻地抚平信的最后一个蹩角,那些细如牛‘毛’的字突然从纸鸢上独立出来,像是被施就了魔法一样一点点消失。风刻意卷起来,将他手中的黄叶轻轻托起,然后狠狠地扔在黑‘色’的土地上。
“我们还有机会。”裳影紧捏着拳头说。
弦月转过身去,他似乎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的瞳孔涣散,身体仿佛都是意志的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