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休养半月有余,唐萧又一次拎着食盒踏入了夏台。
潮湿发霉的味道比上次更加浓烈,唐萧忍不住要呕吐出来。
卫瑀身上穿着的正是自己亲力亲为的月白色长衫,气色比早些日子好了好多。白蓁蓁靠在墙边,一动不动。
将近一个月没有见到唐萧,白蓁蓁的心理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不知道是担心还是什么,总觉得如果唐萧不来,似乎这日子过得格外难熬。
今日见到唐萧,内心的厌恶少了许多,翻腾出不一样的情愫。而且她瞧着,今日的唐萧与前些日子的唐萧似乎也不同了,只是不同在哪里,她还没有瞧出。
与往常一样,唐萧依然是先将身上的布包取下,然后一件一件地将食盒中的碗盘取出。
可是不同往常的是,唐萧没有放下东西就走。她静静地站在监牢前,默默地看着卫瑀,看了许久,都没有说话。连白蓁蓁都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卫瑀还是没有睁开眼睛。不仅没有,他还背转过身去。
“卫瑀,圣上已经允许你们归田园。只是你得将传国玉玺交出来。”唐萧说道。
话说完,白蓁蓁不敢接话,因为她并没有发言权。
唐萧静静地等着,她在等卫瑀的态度。监牢里静得出奇,绣花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不知多了多久,卫瑀仍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豆大的眼泪从唐萧的眼眶流下,唐萧心内悲戚而羞愧,她觉得自己这辈子的眼泪都在这些天流光了。想不哭,却管不住自己不争气的眼睛。“卫瑀,我求你,我求求你,答应他们。只要你活着,比什么都好。”
沉默,还是如山一般的沉默。
“蓁蓁,我知道我没脸说这些话。可是我求你劝劝王爷,活下来,才有希望。离了京城,离开这倾轧的地方,你们好好地生活,好不好?”唐萧趴在监牢的木柱上,想将满腔的热血都抛洒给他们。
白蓁蓁瞧着唐萧,又看了看卫瑀,终是跪了下来,“王爷,妾自是没有资格劝你。可是如今,只要活着出去,就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唐萧的心撕裂般疼痛起来,跪下来,”卫瑀,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我自己,我恨不得代你死了。这样我既全了你的恩,也全了对尧君素的情。”泪雨滂沱,唐萧随意地用手抹去脸上的泪痕。
“我对不起你,我万死难辞其咎。有时候我觉得我还不如一个婊子,一边心里念着尧君素,一边又为了他嫁到王府去。既不敢违抗圣旨一死了之,坚贞于爱情;又到了王府忘不掉尧君素,心心念念地想帮着他,害得你和王府落入今日的这般田地。”说到此处,唐萧已经完全不能自已,只恨不得将满腔的情绪都发泄出来。
“到了如今,”唐萧冷笑了几声,“我觉得自己大概都不算是个人。我与你还是夫妻,却混在尧君素的府上,没有名分,苟且的活着……”唐萧想到自己受的屈辱,简直恨不能当刻就撞死在牢前。
“我早就恨不得撞死在你面前。我不知道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安排我的命运,先是遇见你,你不告而别。然后我家破人亡,遇见尧君素。他是我的恩人,是我的主子,更可笑的是还是我的爱人。如果就这样也好,我就做这个可笑的没有地位的爱人也行。谁知道,这背后隐藏着的竟然是你们男人的权谋,为什么你不是王七,偏偏是卫七。”
唐萧鼻涕一把泪一把,几乎要哭得昏厥过去,“你是卫七就罢了,可为什么他又是尧三。我们三个为什么要站在生死的对立面上。为什么你们的世界要交给我承担,我是对不起你,可是,如果当初不是你抛下我离开,不是你非要闯进我的世界,何来今天的痛苦与不堪。如今,你要死,那不若,我随你一起去好了。”
说道这里,唐萧已心如死灰,沿着柱子滑倒在阴冷的地上,低垂双目,内心绝望,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白蓁蓁并不知道这些内情,此刻听唐萧道来,心中也是感叹,有时候活着也许比死了更受煎熬,犯错的人也许比受罚的人更难受。
卫瑀的身子跟着唐萧的话颤抖,自己根本就不恨她。这个世界本就不是她一个女孩子能够承担的。不管有没有唐萧,他与尧三都在生死的对立面。不过唐萧成了催化剂,成了匕首,杀的不是卫七就是尧三。
唐萧也不知道自己絮絮叨叨哭诉了多久,卫瑀并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唐萧从地上站起,心里已经下了决定,如果卫瑀坚持,那么自己就陪着他去死。
唐萧面如死灰地转身离去,只听见卫瑀道:“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了你唐萧,连我的命都是你的,更遑论是一枚玉玺,我从未负你。”
前进的步伐停滞,唐萧猛地转过头去,对上卫瑀的眼睛,卫瑀笑了,纯净如孩子,脸上没有丝毫怨愤,有的还是一如既往的清隽和满腔的爱。
唐萧心里不断地翻思,眼睛突然一亮,目不转睛地盯着卫瑀,满含询问和祈求。
卫瑀点点头,笑得更加明亮。我的一切早就给你了,你还不明白吗?
唐萧转身离去,一刻不停地奔向西北。还是那座山,树也还在,取出匕首不停下挖,锦盒还在。
四年了,唐萧从未打开过这个王七留给他的锦盒。今日打开,物是人非,山水不变,人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提着玉玺踏入灵犀馆的大门,一头栽在尧君素的怀里,唇角含笑,道“我拿回来了,你快去救卫瑀。”
话音刚落,唐萧便昏倒过去,陷入了沉睡。
从西北都京城,来回一月的路程,唐萧不过用了半月,夜里都不敢睡觉,只一路彻马狂奔。
传国玉玺送入大内,圣上言不忍刑杀,流之远方。
按照大丞相的建议,将七王并七王妃流放东北,反思己过。只是七王谋逆,罪恶深重,赐斩断手脚筋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