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兰花钏(1 / 1)

从没有哪个大年二十九过得像今天这般累,苏小懒突然有点想念一个人的生活。站在堂屋门口,苏小懒看着天上弦月弯弯,轻声叹了口气。

“他还没有醒么?”苏小懒叫住端着水要进屋的安参问道。安如陌主仆两人被安置在何修芙的房间,何修芙则是搬到何老爹夫妇屋里,反正炕很大,中间用帘子隔开也能将就几日。

安如陌昏倒时苏小懒还担心这时候不好请大夫,没想到安参也懂些医术,加上马车上就备有常见的药材,当下便煎了药让安如陌服下。此时已两个时辰过去了,不知道他醒来没有。

安参沮丧地摇了摇头,口里应道,“急火攻心又吐了血,大概要明早才能醒了。”说完也不等苏小懒再言语就进屋了。安参对着苏小懒心情也十分复杂,心里很为自家少爷不值。奔波了那么久,居然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找不着人呢,好歹心里能留个念想。

何修竹倚在门上,看着苏小懒有些落寞的背影,眼底涌动着意味不明的幽光。她很在意安如陌,要不然她不会这般难过。自己生病的时候都不见她这样担忧,此刻却为了另一个男人心疼得饭都吃不下。

“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何修竹沉默了半天才幽幽问道。

苏小懒闻言回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抬脚朝两人的屋子走去,何修竹稍停了会儿才跟了上去。

栓好了门何修竹转身便走到炕前将人一把攥了起来,修长的手指在她脸上轻抚而过,最后捏住她白莲花瓣似的下巴冷冷问道,“你这副心如死灰的样子是要做给谁看?他对你来说就真的那么重要?”

一股强烈的不安笼罩着何修竹,他也想心平气和地问她,可是一想起她看着安如陌时的痴情模样,何修竹就恨不得一口咬上她的雪颈,将她的血喝干了才好。

苏小懒此时当真是累极了,但看着他这副将狂不狂的样子,也知道不解释清楚是别想睡了。苏小懒跪坐着,顺势抱住了他,侧着头贴在他胸前才有气无力地说道,“他对我不重要,对苏晓兰来说很重要。”

何修竹叫她抱着慢慢地放松下来,没有刚才那么僵硬了。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何修竹坐到她身旁才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苏小懒理了理思绪才娓娓道来。那安家和苏家原是邻居,五岁时安如陌的父母意外双亡,族里的亲戚不仅不愿收留他,还想方设法地侵占安家的家产。年幼的安如陌自然斗不过那群豺狼,不到两月便被扫地出门了。当时的苏老爹夫妇已经四十出头了,膝下仍无子女,看他可怜便收养了他。

或许行善积德真的会有福报,收养安如陌不到一月,林氏便查出有孕,次年便生下了苏晓兰。苏老爹夫妇有了女儿,老怀大慰,越加善待安如陌了。又想着将来两人去后没人能给女儿撑腰,便有意地让这两兄妹亲近。想着长大了两娃要是喜欢就让他们在一起,要是情不投意不合的也不打紧,至少念在兄妹之情上,安如陌也会照拂苏晓兰的。

所以苏晓兰其实可以说是安如陌一手带大的,她还是个透着奶香的小粉团子时,安如陌帮她洗澡换尿布。她长成黄毛丫头时,安如陌带她念书识字,帮她扎辫子洗衣裳。十二年后,她是娉婷袅娜的小娘子,他是要上京学医的少年郎。

临走时,安如陌当着苏晓兰的面,请求苏老爹将苏晓兰许配给他。苏老爹看着一脸娇羞的女儿,心里亦是欣慰,这两人能在一起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但是此去京城,繁华迷人眼,苏老爹并没有直接答应安如陌。

只对他说,若是有心求娶,便在苏晓兰十六岁生辰前赶回来,不管是不是学成归来,他都是同意的。若是过了这时间还不回来,这话就做罢了,苏晓兰也不可能一直等他的。

安如陌欣然允诺,说定会如期归来。然而并没有。

年初林氏过世后,苏老爹其实身体就不行了,但他还是挣扎着想等安如陌回来,替两人操办了亲事再走。六月初六,苏晓兰生辰,她守了整整一天也没见着安如陌的身影。

苏老爹仍是不死心,又强撑了三个月才油尽灯枯地走了。临走前苏老爹也是失望至极,便叫苏晓兰不要等安如陌了,他不会回来了。此时苏晓兰已经十六岁,正是出嫁的好年纪。原本林氏走了,还有苏老爹为她张罗夫婿,现在苏老爹也不行了。

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苏老爹叫来里正村人做见证,言明不让苏晓兰守孝,此后婚姻大事皆由她自己做主。苏老爹也是用心良苦,他一走苏晓兰要守两重孝,出了孝期就是二十二岁的老姑娘了,到时候哪还寻得到可心的夫婿。

“事情就是这样,安如陌上京后的事苏晓兰就不清楚了。她会嫁给你冲喜,一方面是为了报恩,一方面也是心如止水,对情爱不存幻想了。”苏小懒说到这已经泣不成声了,端看安如陌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就知道,他并没有忘了苏晓兰,回来晚了定是有原因的。

可是这一切苏晓兰已经看不到了。虽然这些都跟苏小懒没啥关系,可是她的心却实实在在地疼得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占了人家的身体,现在替她疼好像也是应该的。

何修竹将人揽在怀里,心里也不是滋味,安如陌要是能如期归来,苏晓兰就不会流落到明山县,不会嫁给他冲喜。娘子不会穿到她身上,自己估计也早就病死了。所以说来说去,他们俩人都欠了苏晓兰的。

“既然安如陌对苏晓兰来说这么重要,为何之前娘子从未提过?”何修竹不安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却还是有些不解。

苏小懒摇摇头,茫茫然道,“我虽是融合了苏晓兰的记忆,却是囫囵吞枣地一带而过,要在某个点被触发到才会检索出来。我对苏晓兰的*也不感兴趣,平日里并未刻意去查看过。有关安如陌的记忆更是被隐藏得彻底,也许她真的伤了心把往事都封印深埋起来,不想叫别人发现吧。”

“她的记忆会影响你的情绪?”何修竹抬手替苏小懒擦干泪痕才细问道。

苏小懒怔怔地看着他,心里有些犹疑。低下头沉思了会儿,苏小懒才点头肯定道,“会。我一看见安如陌便觉得好生亲切,很想亲近他。看他难过我会心疼,我没办法控制我自己。不过这都是苏晓兰对他的情意,我对安如陌没啥感觉。”

“这话你自己信么?”何修竹似乎早有预料,得到答案后也不吃惊,只是双眉紧锁苦笑着反问道。

恩?苏小懒不太明白何修竹的意思,疑惑地看着他。

“从穿过来的那天起,你就不是原来的你了。”何修竹叹了口气,将人又抱紧些才接着道,“你占用她的身体,接收她的记忆,继承她的情感。哪怕你保留着自己的意识,这一切也是抹不掉的。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是两人残缺部件的结合体,叫苏晓兰还是叫苏小懒都是不合适的。”

“你说在意安如陌只是苏晓兰的执念在作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难道现在心疼他的人不是你么?”如果可以,何修竹也不想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但是不说破,她便会把放任自己的情感,最后把一切都推到苏晓兰身上。何修竹是绝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

是这样的么?苏小懒被何修竹这么一说也有些糊涂了,她不是原来的她,那她是谁啊?

苏小懒一脸迷茫地看着何修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跟人探讨“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种宇宙与生命大和谐的终极问题。

“我累了,明天再说行么?”苏小懒可怜兮兮地看着何修竹问道,见他没有反对,当下便卷了被子躺倒睡觉。苏小懒这回真的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直到第二天辰时末才起来。这效率让旁边辗转反侧大半夜都睡不着的何修竹十分羡慕,恨不得把她摇醒了陪他一起失眠才好。

一觉醒来苏小懒觉得自己终于回了一点血,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些便小心地越过何修竹下了炕。这家伙脸上的淤青消退了些,不过还是惨不忍睹啊。

“起来了就赶紧吃饭,饭菜还在锅里温着。”苏小懒一推开门何修芙就对她说道。此时的何修芙正在坐着小板凳上择菜,中午要在家里祭拜祖先,至少要四盘八碗,是以现在就要开始准备。

好难得啊,何仙姑居然不怼人了,苏小懒抬头看了下太阳,也没有应声就打了水回屋洗漱。过了会儿吃完饭的苏小懒便敲响了安如陌的房门,其实门也没关,苏小懒只是怕突然进去会吓到人家。安参一大早就驾着马车到镇上买药,说是有一味药材不多了,此时尚未回来。

“兰儿,进来。”安如陌瞧着探头探脑的苏小懒,浅笑着对她招手道。此时的安如陌正背靠着枕头坐着,如瀑青丝披散着,苍白的脸色让他的伤痕越加显眼,整个人像是刚刚惨遭蹂/躏的小受,哦不,是小兽。

“阿陌好点了么?”苏小懒走近前轻声问道,那句“阿陌哥哥”她是实在叫不出口了,毕竟她曾经也活了那么大年纪了。

安如陌没有回答她,就这样安静而深情地凝望着她,一开始苏小懒还能看着他的眼睛,但很快就招架不住,别过脸去不敢看他。

“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再来看你。”苏小懒觉得这样沉默的气氛实在尴尬,想着还是做好心理建设再来吧。

“别走。”安如陌一把拉住她的手,粗糙的触感让苏小懒不由得低头看去。那是一双泛黄的手,指上密布着细小的伤痕,苏小懒能感觉到安如陌掌中的厚茧都有些发硬了。

印象里安如陌的手不是这样的,骨节分明,修长白皙,跟何修竹的手一样好看。苏小懒秀眉轻蹙,转身问道,“你的手怎么成这样了?”

“炮制药材多了就这样了,洗不掉了。”安如陌将人拉到身旁坐下才温声说道。

苏小懒微微含首,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才问他,“这几年阿陌受了很多苦?”

再苦也没有现在苦。

安如陌看着她用低沉清冽的嗓音地述说他这几年的经历。刚到京城的第一年,安如陌找了个有名的药堂当学徒,因为他基础很好很快就被掌柜的赏识,当上了首席大学徒,恩,就是管着底下这群小学徒的。

但是安如陌到京城的目的是想进太医院下属的京都医学堂,他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奈何想尽无数方法都不得其门而入。或许是老天爷可怜他吧,有一天他一时心善救了个心疾发作的老者,没曾想那人却是总管御膳房的冯公公。

为了还这个恩情冯公公替安如陌找了门路,到医学堂里当个旁听生。这旁听生包吃包住,但闲暇时却要帮忙炮制药材干些杂活之类的,充作学费。旁听两年之后,安如陌终于以优异的成绩正式考进了医学堂,并被太医院的周院正收为弟子。医学堂的学生可以随老师出诊,每月都有不菲的津贴,也是直到这时安如陌才不用那般艰辛。

“兰儿,你知道医学堂有多难考么?你看看我头上有多少白发?你,会心疼么?”安如陌笑着问她,想了想又倾身靠近些,好让她看个仔细。

苏小懒抬眼看去,那根根银丝夹杂在泼墨般的青丝里非常刺眼。随着安如陌轻轻的拨弄,苏小懒发现那银丝竟是多得数不过来,这头发束起来时还不那么明显,这么一看当真是少年白首。

安如陌看着呆愣着的苏小懒轻笑出声,眼神里却是要将人淹没的苦涩,“你不会心疼,你要知道心疼就不会嫁人了。”

这话当真是诛心,苏小懒听了整颗心就像是被一只恶毒之手疯狂撕扯成碎片,真的无法想象苏晓兰本人听了会有什么反应。

苏小懒疼过之后脑子十分清醒,她坦然地看着安如陌,笑着问他,“为什么没有如期回来?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如果你当时回来了,现在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因为要采摘一味药材,去了南边。出发前我怕赶不及还特意托人往家里带信,言明最多不超过半年我便会回来。随信附上一对兰花腕钏,上面刻着你我的名字。”安如陌低着头淡若云烟好像漫不经心地说着,但紧攥成拳微微颤抖的双手却出卖了他。他必须得到那株药材,错过了可能十年内都找不到第二株,可是,兰儿她等不了十年啊。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安如陌也是有心了,可是苏晓兰却没有收到。“家中并没有收到你的来信,更别说什么腕钏了。”苏小懒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这世间有千种机缘巧合,便有万般阴差阳错,虽然错过了,但还是要求个明白的。

什么?安如陌猛地抬起头来,满眼的不可置信,“没收到?”

苏小懒点点头肯定道,“没收到。你托负的人是否可信?那对腕钏是否名贵?”

安如陌有些失神,他从来没想过事情会是这样。“带信的人是医学堂的一个杂役,在学堂炮制药材时与他认识的。他也是府山县人,刚好要回家探望生病的父亲,我便托了他带信。腕钏是我在京城凤祥楼订的,银制雕花,嵌了几颗珍珠。”安如陌喃喃地说着,语气里满是懊悔,说到最后竟是不能自己潸然泪下,苏小懒看了都替他难过。

这又是一个财帛动人心,所托非人的老旧套路。只是这套路对安如陌和苏晓兰来说有些太过沉重了。

苏小懒看着这样的安如陌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想着让他一个人静静也好,便起身想要离开。

“兰儿不要走。。。”安如陌一把将人抱住,一个用力便将人压倒炕上。“兰儿,你和他和离好不好,跟我走好不好。。。我会赚很多很多钱,给你买很多很多好看的首饰。。。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替你寻来。。。”此时的安如陌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只见他一手托住苏小懒的头,倾身吻了上去,一手胡乱地解着她的衣裳,幽深如墨的眸子里只有苏小懒一人。

苏小懒被这突如其来的疯狂都整懵了,待那粗糙的大手探入衣襟之内才把她惊醒过来。“安如陌,放开我!”苏小懒大声喝道,手上也拼命地推开他,不过她这点力气对上疯魔般的安如陌简直就是螳臂当车。

苏小懒越是挣扎安如陌越是不肯放手,嗤拉一声棉质的里衣便被撕扯开来。安如陌一口咬上苏小懒细嫩的肩膀,剧烈的疼痛让苏小懒的脑子瞬间清醒,只见她深吸一口气几乎是耗尽全身力气似的拼命大喊:“相公,大姐,快来救命啊!!”

第一个冲了进来的就是何修竹,他才刚起来到厨房打了水,就听见苏小懒撕心裂肺地喊救命。当下何修竹就扔下手里那一盆子热水急急跑了过去。此时苏小懒已经被咬了好几口了,嘴上大声呼救心里大声咆哮,特么男人都是属狗的!!!

苏小懒已经顾不上何修竹和安如陌的厮杀有多惨烈了,整理好衣服的她赶紧溜下炕栓好了门,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叫太多人知道的好。刚才是一时情急,只要有个人来救她就好,现在安全了她就不想闹得沸沸扬扬了。

“大姐,我没事,刚才有只老鼠钻出来吓我一跳,现在相公正帮我打老鼠,你忙你的去吧。”苏小懒隔着门对赶来的何修芙说道。这话何修芙自是不信的,但听闻何修竹在里边,她也就放下心来。在何修芙看来,要是小弟都搞不定那她去了也没用的,说不定还会添乱。

安如陌毕竟昨儿个才吐了血身体虚弱,这会儿打起架来不占上风,很快就被何修竹摁住往死里打,苏小懒见状连忙上前制止他,“相公,别打了,再打会死人的!”

虽然刚刚差点让安如陌强上了,但苏小懒一点儿也不恨他。抛开他和原主的有缘无份虐恋情深,安如陌本身就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苏小懒现在要是自由身,真的说不好谁强谁了。不要吐槽苏小懒的三观,作为一只死宅腐,她基本上是没有三观的。会反抗只是她还记得对何修竹的承诺罢了。

安如陌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墙上艰难地喘着气,白色的里衣上殷红血迹分外耀眼。此时他已经清醒过来,只觉得自己如同散发着腥臭的无尽泥沼,自己都觉得恶心。他居然对兰儿做出这种事,兰儿一定恨死他了。。。

既然如此,那索性就恨得彻底一点好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的。

安如陌拭去唇边的血迹,抬首直视着何修竹,轻笑出声,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满是挑衅,“这么紧张做什么?她身上哪个地方我没有看过?她的身体我要比你熟悉多了,何、修、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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