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降温，门上方有一盏灯，灯光明亮耀眼，投落下来，打在两人的身上，风一吹，仿佛人影都在晃动。
他还握着她的手，有点凉都被他捂热了，她却还是无动于衷。
江野看着她，脸色瞬息万变，片刻后他直起了身，眉目收敛着，嘴唇紧抿整个人显得十分冷漠，说出的话也毫无波澜起伏：“为什么不好？”
他的眼神太过于尖锐，苏烟被他看得心惊，偏头过去避开，垂眸盯着地面，语气很平和：“没有为什么。”
“你还记恨着我高中时那样对你？”江野眸光徒然变得很深，瞳孔漆黑。
苏烟睫毛轻颤，“没有。”
到现在为止，她自己都凌乱了，被江野一出接一出，搅得心神不宁，唯一肯定的，就是自己不要和他再继续下去了。
可是今晚。
听着江野的话，苏烟险些站不住立场，话太好听了，她分辨不出真假，心里却隐隐松动，而那股心软又被狠狠压下去。
当一个人摔倒受伤后，假若有一天遇上同一个坑，必定会产生应激反应，会避开会躲，甚至往回头不再前行，这不是怯弱，只是担心害怕。
害怕自己会再次受到同样的伤害。
江野尽量控制着自己脾性，目光仍旧紧紧锁着她，见她脸上明显有闪躲的情绪，喉咙无声滚动了下，松了她的手，那抹滑腻消失，江野指尖情不自禁的摩挲，感受那短暂的余温。
“行，既然你现在不想谈，没关系，我下次再来问。”
苏烟：“……”
看着她有些无语的神色，江野蓦然勾唇笑出声，有点痞气，更多的是眸眼里掩藏的执拗与深意，“你不会以为我是那么容易就放弃的人吧？”
他盯着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你是我的，你身边若是出现一朵桃花，我就掐一朵蹂躏践踏，直到你同意我为止。”
他神色森冷，语带寒意：“你不是想玩吗，我陪你，怎么玩儿都行，就看谁耗的起，嗯？”
江野抬手去勾她的下巴，她犟着躲，他比她更强硬，下巴都被掐疼了，苏烟被迫与他对视。
“你最好离刚才送你回来的那个男人远一点，别再让我看到他对你动手动脚，否则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苏烟不由得心颤了下，全身上下竟然抖起鸡皮疙瘩来，被江野此时此刻讳莫如深的神情刺激到。
“如果要动刀，你还是先给自己来两刀。”苏烟凝眸。
说起动手动脚，苏烟也不晓得江野是哪里来的自信，还是说像他这种公子哥，天生脸皮厚，优越感强，习惯了为所欲为，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
江野挑唇短促的笑了下，当着苏烟的眼前，凑上去贴了下她的唇瓣，很快，便收回，顺势松了她。
“放心，我下不去手，所以这把刀交给你，你想给多少刀都行。”
苏烟狠狠擦了嘴巴，在江野蓦然寒颤的眼神中，变得咄咄，“我怕脏了自己的手，给你介绍个人，林熙怎么样？”
两人之间的氛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却突然松懈缓和。
江野微微拧眉，男人的面颊线条分明，薄唇轻动：“关林熙什么事。”
苏烟无所谓笑笑，转身输入密码，门开了。
她迈步走进去，看了他一眼，“你猜。”
嘭。
用力摔上的门。
江野咬紧牙关，她还真是喜欢摔门。
就连摔门都这么带劲儿，不愧是他喜欢的女人。
屋内漆黑一片，苏烟背靠着门板，沉沉的吐了几口气，才打开灯，在玄关处的镜中看了自己几眼，施施然往里走。
门外吹着冷风的江野霎时清醒了。
操。
光记着耍狠忘了让苏烟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江野站在门前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不紧不慢的抽了起来，直至烟抽完他才转身离开。
站在大门外，能看见二楼处，苏烟的那间房亮起的灯，隐约的人影走动，模模糊糊。
江野往回走。
叶琳看他回来，走近了闻到一股烟酒气息，“今天有应酬？”
江野脱了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整个人倒在上面。
“没有。”
叶琳拾起他的外套挂好，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借此来打量他的脸色。
她是发现了，近来儿子的心情都不怎么愉快，她又不好多问，反正连续带着一身酒气是常事。
叶琳不由得往另一个方向想。
上次儿子承认有女朋友，这段时间怕不是和女朋友吵架闹矛盾了，更或者分手了？
叶琳斟酌了几番，还是没忍住开口：“儿子啊，你最近是不是有些不顺啊？”
江野揉着额角的手猛地一顿，不解的看过来，“什么？”
叶琳咳嗽两声，不自在的坐直了身体，“就是，妈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感情方面出了什么问题？”
江野沉默了。
片刻他坐起来，勾着叶琳的肩，神色难得认真的讨教：“老妈，你说惹一个女人生气了，怎么哄比较好？”
说起这个叶琳就有经验，来精神气儿了，兴致勃勃的跟江野说：“这你就问对人了，女孩子生你气，那肯定是你做的不好，你得把错误源头找出来，然后去反省去道歉，道歉不行就花式送礼物，像现在的女孩儿都喜欢花啊项链啊衣服包包这些，实在不行，就一直缠她，反正我觉得，在感情中，男人一定得放下所谓的自尊心、脸皮子，太高傲是不行的，没脸没皮的凑上去，才能追到女人。”
叶琳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江野就觉得没一个有用的。
他倒是把没脸没皮的凑上去听进去了。
他已经很不要脸了。
苏烟依旧油盐不进，硬骨头似的。
没办法，谁让他欠她的，当初怎么轻而易举伤了她的心，现在就得花十倍百倍的功夫心思哄回来。
叶琳看着江野紧皱的眉头，“你和你女朋友吵架了？”
“算是吧。”
叶琳有点高兴，“活该，我早说了有人能治得住你。”
江野：“……”不是，妈，您那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到底怎么回事？
“妈，我老爹那会儿惹你生气怎么哄的？”
叶琳一噎，脸色变了，竟然红了起来。
江野见状便是明白了什么。
叶琳嗔怪的推了他一把，“我跟你爸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哪有什么哄啊哄的。”
狗粮就这么直直撒了过来。
江野虽然早已习惯，但还是觉得很心塞。
他其实一直觉得他妈不是聪明，是傻乎乎的，才会被他老爹那个阴险狡诈的精明商人勾得团团转。
但他老爹有那个本事，让他妈妈认为是她自己过于强悍才压得住他爹。
所以叶琳的身份地位在江家一直以来都是头等地位。
江野永远是最后那个。
江野踢翻了狗粮站起来，“行，那我先去睡了，妈您也早点休息。”
叶琳有点在状况外：“欸，你不取经了啊？我还有好多没跟你说呢！”
江野往楼上走，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找我爹唠去吧，儿子睡觉了。”
叶琳有点愁，就他这个样子，怎么能哄好人。
***
苏烟原以为自己又睡不好，结果没想到一夜无梦，第二天睡到自然醒，神清气爽。
中午时分，明天打来电话问她东西收拾好没有，苏烟正往背包里塞面膜，淡淡的笑了下，“差不多了。”
“那我现在来接你？”
“也行。”
“那好，稍微等我片刻。”明天也笑出声，男人的嗓音醇厚。
挂了电话，苏烟拎着包往外走，拿起手机下楼。
在客厅等了一会儿，苏烟闲来无事，又追起剧来，看了小半集，明天的电话打过来，她接起：“我到了，你可以出来了。”
“好。”
苏烟背着包到玄关处换鞋，理了理自己的衣衫领口，开了门走出去。
明天就倚靠在车身边，见她出来，抬脚走了过来，打量着她，“就这么点东西吗？”
苏烟：“嗯，玩不了几天，东西带多了麻烦。”
明天替她打开车门，手搭在车顶：“说的也是，上车吧。”
出发后，明天在车上跟她介绍起此行有哪些人。
“加上你我一共七个人，一对情侣，然后几个我们工作室的合伙人。”
又同苏烟介绍起他们工作室是干什么的，都有哪些职位，发展前景和现阶段的难题。
一路下来，话题没断过。
明天善于调解气氛，说话时语气温润和善，让人心平气和，说到她懂的话题时，苏烟也能说两句，相处很是愉悦。
“…对了，等下还要去接个人，是我们工作室的一个女生，晚上安排房间的话，你不介意和她一间吧？”
苏烟自然没意见，“不介意。”
“那就好。”明天说：“她性格挺好的，人很好相处。”
苏烟笑着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不会欺负你的人。”
明天也笑，纠正道：“是我工作室的人，不是我的人。”
“都差不多。”
明天肯定：“差很多。”
接的女人叫邵欢，是个性格大大咧咧自来熟的人，有了她的到来，车内的热闹氛围更是浓烈。
休闲山庄苏烟第一次来。
明天介绍说：“下午我们可以去钓鱼然后烧烤，里面有几家很有特色的农家乐，可以尝尝看，晚上闲暇可以泡温泉，山庄上有一处大天台，可以在那里观星，我看了最近的天气情况，不冷不热，很适合出来放松。”
到了地点，众人都在山庄外集合，车停在外面，人往高处走，从底下到山庄还有十几分钟的路程，所幸苏烟穿的是运动鞋，走路不累。
那对情侣，女人走了一段路就喊脚酸腿软，男人宠她，背着她一路往上走。
其他人纷纷揶揄调侃，弄得女人很不好意思，脸红着要从男人背上下来。
到了民宿，安排好房间，邵欢丢了行李往床上一躺，舒舒服服的叹了口气。
苏烟也有点面热，坐在床边歇气。
过了片刻，邵欢从床上翻了个身，撑着下巴看她，“苏烟，你和天哥是什么关系啊？”
苏烟一愣，随即笑了笑：“就是朋友，很早以前就认识了。”
“哦。”邵欢拖长了声音，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苏烟不再过多解释，把自己数据线拿出来给手机充电。
算得是长途跋涉，一群人都有些疲倦了。
明天过来敲门，是邵欢开的。
明天看了她一眼，目光往里瞥，对上苏烟的视线，笑了笑，“先休息会儿吧，我听这里的人说，晚上有个篝火晚会，到时候我们去看看。”
邵欢动了下身，明天视线一晃，落在邵欢身上，“也可以去泡个温泉，你熟这里，到时候你带苏烟去吧。”
邵欢笑眯眯的，“好嘞天哥。”
明天转身离开。
苏烟选择去泡温泉，解解乏自然是好的。
休闲山庄的室内温泉是京城出了名的，不仅是温泉种类繁多，这里的装修也极具美感，园林式风格，大大小小的池子边种了绿竹，枝桠修剪得体，挂着零星发光的小物件，随着池中飘飘缕缕的烟气隐隐摇曳着。
人多浮躁，不少家长带着小朋友一起来的，吵吵闹闹，苏烟寻了处安静的池子，拿脚试了试水。
这里一个圆形大池，中间巨大的假石隔开来两个半圆池，苏烟梭进池中，舒服的喟叹了声，慢慢的往假石边走去。
温泉不宜泡太久，室内温度比外面高，容易头晕，不一会儿苏烟的脸就被水汽熏得红润有光泽。
苏烟彻底放松下来，享受宁静的时光。
后隔壁的池子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说话声音有些大，苏烟微微蹙眉，踩着水花站起来，出了池子，拿过池边的干净浴巾裹着自己。
随后往更衣室走去。
换了干净衣服，苏烟只觉得全身舒爽，轻飘飘的感觉整个人都能飞。
从更衣室出来，苏烟打算回去了，开了手机看是否有消息和未接电话，有苏母发来的消息，苏烟站停了脚步，余光瞥见一处座椅，抬步坐过去。
另只手抓了抓有些湿润的头发，拢在背后，苏烟给苏母回讯息。
聊了几句，让她有空回江南一趟，说外婆生病了，
苏烟有些心不在焉，坐了一会儿，蓦然站起来，眼睛看着前方，突然一愣。
有个男人倚靠在门框上，抽着烟，盯着她这个方向不知道看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