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世威发觉君颖蓉神色也有些阴晴不定,当下感到不对劲,疑道:“咦,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肖羽生急忙道:“杨大哥,你可别胡说。”
杨世威听肖羽生这么一说,到似怪他乱点鸳鸯谱似的,刚要发话,却见肖羽生给他使了个眼色,杨世威见场面尴尬,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闷着头不再言语。
吃过粽子后,三人无事便各回各自屋内歇息。肖羽生与君颖蓉同路,路上却一直没有说话。
其实肖羽生自那一晚酒后失态,心里一直不安,怕因此疏离了两人。这次他不辞辛苦甘愿被人耻笑的学做粽子,可谓藏有一片苦心。可是杨世威不经意的一番话,很有可能愈加增大了两人之间的隔阂。
君颖蓉似感觉到身后男子的心乱无措,停下了脚步,微微转身。
不知道为什么,肖羽生清雅如玉的面容,此刻看起来竟有些晦暗,那双向来沉寂的茶色明眸,也笼上了一层迷雾,君颖蓉心中苦涩。
其实肖羽生的苦心,她何尝不明白,她忽然打破了沉默,柔声道:“羽生,我们离开墨门也有好些日子了,耽误了这么久,恐怕会让小凌和雪儿担心。”
肖羽生道:“你放心,我已经把消息传给了他们。”
君颖蓉点了点头,道:“你接下来,会打算回镖局吗?”
肖羽生顿了顿,凝视着君颖蓉的目光,温柔的道:“小云的伤势还未好转,其他事暂且搁置一边。”
君颖蓉心头微动,面前的男子时时刻刻都在体贴着她的心绪,忧愁快乐皆与她分担,这份胜似知交的相知相惜实在太过珍贵。
肖羽生察觉到君颖蓉目光中的温柔,心也为之一暖,道:“小云伤势并非寻常,我认识扬州城里一名隐居五台山的前辈,这位前辈道法高超,或许有办法治好小云。”
“真的?……”
君颖蓉竟是转悲为喜,仿若茫茫冰雪中觅得一缕光芒。
看着君颖蓉欢喜的模样,肖羽生笑着摇了摇头:“傻蓉儿,我何时骗过你?明日,我们便即动身。”
“嗯!……”
清辉洒夜,银月落盘。火树银花,灯影千照。
此时此刻,市镇里歌舞升平。
小屋内,烛色朦胧。一道婉约的身影静静地坐于床前,清朗的月辉描摹着床上一张熟睡中的面容,仿若情人温柔的玉手。
君颖蓉怔怔地凝视着乔云的睡容,他薄薄的唇角似乎还挂着一丝微笑,俊美的容颜让人心旌摇荡。她默默出神,不知不觉,竟已深深陷入了回忆中……
镜水居繁星闪烁的夜晚,那个温柔开导她的俊朗少年;郊外僻静的小路上,那个一夜奔波只为赠玉与她的纯朴少年;危机四伏的小门镇里,那个不畏艰险只畏她的安危的少年;沦陷恶林中,那个拼尽所有只为保护她生命的痴傻少年……
“姑娘,人心险恶,日后还是小心为妙!……”
“传说,每一个去世的人,他们的灵魂都会化作漫天的星辉……”
“师姐,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岂不孤单了些?……”
“师姐,我并非贪生怕死,只是担心你!……”
……
大厅里,肖羽生、杨世威正招呼着一群贺节而来的镇民。镇民们盛情邀请他们于戌时三刻小镇大街中心参加盛会。得知他们一行四人明日便即启程,镇民们无不叹息挽留。
喧闹声隐隐传入了寂静的小屋,君颖蓉看了看窗外的月色,这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蓉姑娘,肖镖头和杨镖头请姑娘准备一下,戌时一到便要随他们一起赴会。”
君颖蓉收回视线,低应了声,如许的目光,只停留在乔云的面庞上。
夜色下悄然盛开的百合,那一抹温柔缱绻的情意,为谁独放?
这样动人的娇艳,可被心头深深惦记的人儿所专注?
喧哗的大街上,竹声隆隆,五光十色的彩灯缀满大街。月色灯火之下的女子美如婵娟,高楼俯视,满城灯火恰如一天星斗撒满人间。行人有说有笑,孩童三五成群围在一起,青年们载歌载舞。
君颖蓉、肖羽生和杨世威在镇民们的簇拥下尽言欢笑,犹如璀璨的明珠,耀眼生华。三人身临其境,只觉人生何曾这般热闹过?能得世人尊重,备受敬仰,不枉此生一行。
肖羽生被这热闹的氛围深深感染,起兴吟道: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又道,“这景致有了,只可惜还缺少了一曲凤萧。”
杨世威一个粗汉子,哪受得了他这番酸溜溜的话,有些不耐地道:“我说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酸啦!这人不都在这儿好好的嘛,还有风没风的嫌不够!”
君颖蓉抿嘴一笑,微微摇了摇头。肖羽生知道这个杨大哥最受不了这些,便也不再多言。三人走到一处花灯前,只见黄穗红罩的花灯上,贴满了各种诗词歌赋,也有些字谜。许多青年男女聚集于此,谈诗猜谜,好不热闹。
“咦,这上面写的都是些什么?”杨世威探头探脑地道。
肖羽生笑道:“杨大哥,这回可够你头疼的了!”
杨世威一愣,凑上去瞧了瞧,只见尽是些五言律诗、七言绝句的,恼道:“镇民们都够酸的!唉呀,我可呆不下去,你们在这慢慢看吧,我去那边瞧瞧!”
说完,一拍屁股走人。
肖羽生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与君颖蓉各自挑起了一盏红灯,只见上面各写有一首诗: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到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欲寄相思满纸愁,鱼沉雁杳又还休。分明此去无多地,如在天涯无尽头。”
两首诗抒发的都是诗人刻骨的相思之情,在这满城烟火无尚热闹的氛围下看来,真个是无处话凄凉。肖羽生走到了另一处花灯前,只见上面写道: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肖羽生细细品读后,忍不住叹道:“这首词的女词人张玉娘自幼饱读圣书,敏慧绝伦,奈何一生情路坎坷,与未婚夫沈佺有情人不得眷属,年纪轻轻便抱憾而逝。一个女子用了毕生的心血和情感凝聚出的华章,实为缠绵悱恻。”
君颖蓉面有动人,看着这缠绵词句,心中也生出了一缕缱绻情丝。
却在这时,天际忽然一阵爆鸣,绚光耀眼,竟是绽出了五光十色、绚丽缤纷的烟花来。
人们仰首惊呼,那朵朵盛开的烟花在黑夜的屏幕映衬下,幻化多彩,如舞动的精灵,时而像金菊怒放、牡丹盛开;时而像彩蝶翩跹、巨龙腾飞;时而像火树烂漫、虹彩狂舞;时而如同阵阵星雨,纷纷坠落,绚丽已极,迸射出璀璨夺目的光彩。
“轰轰!……”烟花接连绽放,人们都沉浸在这惊艳的一刻,无不心旌激荡,情侣们于浪漫烟火下执手相顾,眼波生情,含情脉脉。
肖羽生低头看向身边那欢笑着的人儿,她动人的脸上时时闪烁着烟花绽放的光彩,衬得她白皙莹洁的玉容熠熠生辉。这一份欢喜,无论灿烂的烟火、清朗的星辉,如水的月华还是美丽的夜色,都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这时,人群中忽然掀起一阵骚动。前方似乎有只庞大的队伍朝这边走来,周围的人们纷纷让出了一条通道。烟火下隐隐可见队伍中心一辆大型的花轿上,高高地矗立着几尊雕像,只不过都用纱巾蒙住了面。
肖羽生和君颖蓉正看得出奇,忽然发现轿车上还坐有一名壮汉,这名壮汉的身影竟似曾相识。只见那壮汉左顾右盼、笑面生花,朝着人群不停地挥手。周围还有些少女少妇时不时向他抛掷鲜花水果,只把他砸得一个心花怒放!
这名心花怒放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杨世威。先前与君颖蓉和肖羽生分开之后,他便一人随处闲逛,刚好遇上李大爷率领的这群庞大的队伍。杨世威见着奇怪,上前问李大爷情形,李大爷却是一脸神秘地笑了笑,只道要送他们一份大礼。杨世威甚是欢喜,激动之下跳上了花轿,由他们载着一路走来。
待看到肖羽生同君颖蓉时,杨世威便兴奋地跳到了两人面前,指着花轿呵呵直笑道:“镇民们真有心,送了我们那么大的礼物呢!”
这时,李大爷挥手示意队伍止步,他站在人群中心,向肖羽生君颖蓉和杨世威三人点头示意后,对镇民们高呼道:
“各位乡亲们,今夜是小门镇多年来最热闹的一场盛会。小门镇能够恢复到今日的盛景,没有几位壮士的舍命相救,就不会有我们的今天!为了表达我镇对几位壮士无上的谢意和敬仰,今夜,我们送上了一件大礼品。”
说完,大手一挥,揭下了身后巨大的纱布。
在人群的一片惊叹声中,只见星空下,灯火中,四座巍峨肃穆的人物雕像,赫然矗立在人们的面前。
雕像分为一女三男。最左边的男子人高马大,脸上隐隐有着络腮胡子,目光炯炯;紧随其次的男子长身玉立,面如朗月,手中持有一支紫玉玄笛,风流无限;中间那名女子,冰清玉洁国色天香,如下凡的仙子,清丽绝尘;最后一名男子,虽是个少年,却是剑眉星目,神情倨傲肃然。
这四尊雕像无不刻画得栩栩如生,每一细节每一表情都如真人一般,直看得人赞不绝口、拍案叫绝!身为主角的这三人,无不为如此逼真的雕像惊叹,镇民们可真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李大爷看着人们惊叹的表情,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道:“各位乡亲,肖壮士和杨壮士已经资助我们修建了一座玉女祠堂,四位壮士的雕像将会送入这座祠堂中,永世受到小门镇镇民的供奉。”
人们闻言,个个欣喜万分,本来还在为四人的离开而闷闷不乐,这回有了神像,这才使感情有了寄托。李大爷在一片沸腾声中,道:“今夜,大家就尽情欢畅,为我们的英雄,尽情地舞蹈吧!”
“喔喔喔!……”
镇民们欢呼着牵起了手,将君颖蓉、肖羽生和杨世威这三位英雄紧紧包围在了他们的热情中。灯火照得夜色亮如白昼,今晚的不眠之夜,人们释放着生命的激情,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炬,向着未来,尽情地狂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