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两段大司徒从未有过的记忆。
但是他从不怀疑这两段记忆的真实性。
像，实在是太像了。
无论是他的陛下，还是那位讨厌的神明。
他觉得冷。
原来，陛下曾是有机会活下去的。
不仅是活下去，更是风光无限地活下去。
那位红衣的神明没有心，但是没有谁能质疑他的话。
他诚然没有在神界担任一官半职，然而，统帅诸神的天君对他有求必应。
他口中所言之无上荣耀，莫说是对凡人，哪怕是对其他神明，也是如此。
但是陛下拒绝了。
大司徒的血液都要冻结了。
他原以为，陛下的死是因为他，是因为那世道逼得他没有分毫退路，不得已杀身成仁。
然而事实却是……
他明明有一条完美且光明的退路。
在这种情况下，他仍旧选择了一条绝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司徒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神色却愈发痛楚。
原来，他不是不得不死，而是不愿再活。
原来……
他竟也是恨的，以至于走得干干净净，半分念想也不留给他。
身死魂消，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是比这更好的报复了。
大司徒癫狂般地捶着自己的胸膛，最终，呕出一口血来。
暗沉的血色弄脏了地板，大司徒也终于察觉到胸腔中传来的剧痛。
原来，绝味三觞已经开始吞噬他的生机了啊……
有那么一瞬，他都想，就这么死了算了。
然而……
他凭什么死呢？
他这种人，怎么能配得到解脱？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
他尝遍其七，唯独死不得，是以不得超脱。
生不如死，不外如是。
大司徒神色一片惨然。
绝味三觞，实乃绝味三殇。
悲喜皆殇，大彻大悟，更是痛彻心扉，撕心裂肺。
大司徒抖着手，在意识涣散之前，取出另一只玉瓶中的涅盘丹。
他面无表情地吞下红褐色的药丸，任凭灼烧般的剧痛和蚀骨的痒意吞噬他的躯体。
绝味三觞吞噬他的生机，涅盘丹折磨他的躯壳，固元丹却又锁着他最后一抹生机不灭。
撕裂般的痛楚几乎能让人疯掉。
然而对一个哀莫大于心死的人来说，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无尽的苦楚中，大司徒漫无天际地想，若是能重来一次，该多好啊。
他一定好好对他。
不，他只需要远远守着他就够了。
看他意气风发，看他君临天下，看他……无病无灾，寿终正寝。
他这么一个卑劣的人，怎么敢肖想那琉璃般纯洁无瑕的仙人？
*
无名的秘境中，红衣少年蜷曲着一条腿坐在树枝上，容颜是绚烂夺目的瑰丽秾艳。
少年衣衫松松垮垮，露出一片白皙纤长的胸膛。
少年没有穿鞋，赤足在半空中晃荡着，似是惬意，又似是无聊。
他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小小地“啊”了一声。
红衣少年白皙纤长的手指敲了敲树干，一双潋滟着水色与情波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殷红的唇勾起一个顽劣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