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螺毕竟是个未经人事的丫头,虽然在是在胭脂巷这种做皮肉生意的地方生活,看得多,学得多,可是真正自己面对痴情的男人时还是手足无措!好在她胆大心细,敢爱敢恨,倒是和张掖相谈甚欢!
要她来说,她觉得面前这男人就要比那姓刘的公子哥要好的不止一点半点!姑且不论刘虞美的人品如何,是不是像传闻中所说的杀人如麻,毫不手软。单是她瞧着张掖顺眼这一条理由就足矣!
“公子是做什么的?”碧螺问了一声,她收拾心情,才想起来自己竟然连眼前这人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一切底细都不清楚,而她已经几乎要掏心掏肺了!她仔细一回想,就面红耳赤,自己还在怪小姐遇上男女之事就方寸大乱,而她自己遇上又何尝不是一样。女人这种生物,果真是不可理喻的。
“护我大楚肱骨之门庭!”张掖想了想,他这些日子通过运作,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靠王五儿的帮忙,也去和王五儿一样做了个看门儿的。此时别人问起,他又不想隐瞒,可是转念一想,就觉得总不能直接告诉别人说我是个看大门的吧!于是灵机一动,如有神助的来了这么一句!自己仔细这么一回味,自己果然是天下第一聪明人!欲与天下人分财的事儿,似乎有近了几分。
碧螺明显一愣,嘴里嘀咕一句,“大楚肱骨,门庭?这是什么官职,我怎么从没有听说过?不过也是我见识太少的缘故!听这名字,恐怕是武职吧!”她自己咀嚼一番,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便又侧头问道。
“嗯!若是非要说是武职,也勉强可以这么算,不过我出手的时候一般极少!而且职位也是微末之流!”张掖面色不变,回答镇定自若,滴水不漏。看门儿的也的确算是武职了,职位也是真的微末,他似乎也还是没有骗人,如此一来,他言语不实的愧意顿时烟消云散!这一切都是碧螺自己的臆测,自己从未主动说过什么,而且又能勉强对上,加上他言语遮遮掩掩方才造成的误会,他也没有丝毫办法,而且眼前这女子素未谋面,今日也不过是萍水相逢,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都是难以说准,就是真骗了又如何?
而且他一直仔细研读那本姓赵的骗子给他的《敛财之道》,那书言语虽是粗鄙不堪,而且有时候通篇都是流氓浑话儿,要是再配上几幅丹青妙手的插图,绝对是不比那些春宫画册差分毫的。但是胜在,通俗易懂,而道理却又深入骨髓!让他学了不少东西,反倒是真的换了正儿八经的书来,他也看不进去!像儒家圣人们的知乎者也,晦涩难懂,他看着就觉得头顶悬泰山,昏昏欲睡之。也只有这种七分混账,三分真儿才能让他将此书翻来覆去的读了好几遍还不觉得厌烦!
此时一想来,他突然觉得,那个老骗子似乎还是有些本事的,竟然几眼便将自己给看了个通透,对自己的性格也是了若指掌,说起来这也算是因材施教了。不知何时,他竟然也理所当然的以他弟子自居了!
若是真的发达了,自己那点儿承诺倒也不是不能给,就是不知道这老家伙现在在何处,还能不能再见了!想来那青州他是不会久留的,这样骗吃骗喝靠嘴皮子讨生活的大多都是居无定所,四海皆可为家,他就是回去找也定然是找不到的。而且此时他在此处有吃有喝,还真不愿往别处走动。不过这几日他关心的除了钱之外,也就是那个胭脂姑娘了!
他这几日几乎天天来此,一有时间便来,也不管这钱来的有多不易,也一改以前那种视钱如命,让他掏钱就是让他拿命去的习惯。整日来这胭脂巷中厮混,就像其他想得胭脂姑娘青睐的公子们一样,都想撞个天大的运气,抱得美人归!这可真难说,若是这胭脂姑娘口味独特,偏偏挑中自己,那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公子?”碧螺见张掖不知为何突然眼绽光彩,仿佛正在痴醉于何物!她尝试着唤了一声,好在张掖回神的快,不然岂不是又要丟个大人,张掖伸手摸了摸快到嘴角的口水,掩饰为抚摸自己光洁无须的下巴!
“如今天下不太平,公子以武入职,必然前途不可限量,他日建功杀敌,决胜于阵前,也可从此平步青云!”碧螺当然是要捡好话儿说了,不管那个她从未听说过的官职是大还是小,总归说些好听的是没错的。
张掖尴尬一笑,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将错就错吧,自己哪敢打仗,还杀敌,不被杀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哪里还有建功立业的心思。
“借姑娘吉言了!他日张某定当奋勇杀敌,不让姑娘失望!”
碧螺一听这话儿,心中又是雀跃几分,也不知是她太过敏感,一听见张掖说不让她失望之时,想到的便是原来自己在这人心里还是有几分地位的。
“公子如今虽不得意,但是养气功夫做的极好,宠辱不惊,这胭脂巷里来来往往的也有不少大家俊彦,可是我见过的年轻人中能有公子这般心性的少之又少,不知公子志在何方?”
张掖一愣,养气功夫?难道这位姑娘以为他深藏不露,是在韬光养晦?那倒是真的误会他了,他完全是一副得过且过得德行。和那寺里不求进取的敲钟和尚没什么两样,反正做一天奴才看一天门,只要相府不倒,他便不愁吃喝。这倒不是说他没有野心,可这野心是野心,和志向不能混为一谈,实在是形势比人强,就他现在这样,每天吃饱穿暖便知足了。要是放以前现在的生活那就是神仙般快活的日子。
只不过最近吃穿不愁,才让他的志气有稍稍大了一点。这人都是如此奇怪,哪里会有什么知足,得了一点,便想着多得一点,等多得一点,才发现最好得更多,只想着将所有的都据为己有。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还真是一把贱骨头,经不起折腾,但是心还不小。
不过此时经这碧螺一问,他心中已经被自己的惫怠几乎消磨殆尽的野心又开始发芽,如那佛门中的破后而立一般,反而比第一次更加坚韧,更加茁壮!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自己敷衍王五儿的那一套说辞来!于是他第一次沉默了,如此沉吟良久,他想了一个大概女人都会喜欢的说法!
“愿为一方郡守,享食君禄,辖一方臣民!”张掖试探着开口,其实他这想法已经是很大了,至少对他而言已经是天方夜谭,就靠现在一个看门的差使绝对没有可能达成。
碧螺闻言眉头一皱,似在犹疑!张掖不知为何脑子一热,突然觉得自己反正是吹牛,就不妨放开手脚他过过嘴瘾也是好的!
“此乃庸人之志,我张掖此生愿为人杰,享一人下,万人上之禄,文勒武功,史载文德,平逆乱,荡九州!”
碧螺直接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一开始听见说张掖要做一方郡守,她并非觉得此志太小,而是在思考张掖达成此愿的几率,毕竟她见过的大官中,郡守已经是很大很大了。大到只能仰望,不敢直视!大到只能仰人鼻息,不敢忤逆!却不料张掖给她来了这么一下,直接吓懵了!要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就是楚相那一层次,而要文史垂青,却不是谁都能奢望的,哪怕是楚相李弼也不敢如此放言!
李弼是大楚朝堂之上,最为位高权重的保守一派,主张祖宗礼法不可弃,固执己见,从来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等人物,却依旧当不起入史的殊荣!他与左相梁椽分庭而立,政见不和,主张相左,如同生死大仇,每每朝会,必然相互攻诘。
梁椽乃是新晋之秀,思想激进,力主变革,大力反对保守派的墨守陈规,瞧不起他们畏畏缩缩的性格。
关于朝堂之上她了解的也不多,就是这些都是她从胭脂巷的客人们醉酒闲聊时,偷偷听来的,然后又偷偷记在心里!可是就是如此,她也知道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重到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为一国之相,还要为千古一相,登天之难!她几次张口想说什么,却是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暗自嘀咕,此人不是愚昧至极,不知天高地厚,就是胸中有丘壑,实有滔天大志!碧螺的眼睛渐渐泛起奇异的色彩,眼前这个明显籍籍无名男人,身上却有独特的气息。
“哎呀!完了完了!和你说话一时间给忘了事儿,这下惨了,要是小姐知道,非扒了我的皮不可!”碧螺无意间瞧了瞧日头,突然怪叫一声,起身就跑。“张公子,下次再来胭脂巷,记得来找碧螺啊!我是这里的丫鬟!”
张掖望着那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无声的笑了笑,不经意一低头,却见地上一方娟帕,他连忙捡起来,想呼唤来着,可是等他抬头却见碧螺早已不见踪影!
他展开绢帕,其上两只交颈五彩鸳鸯,旖旎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