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手臂上的伤和胸口的伤都开始结痂,走动是没有问题,只是步子需小一点。惦念着薄涛的事情,我让桑榆请了甄太医来例行请脉,顺势问问能不能出宫走一趟。
甄太医诊了脉,道出宫无碍,只是少走些路即可。
我很是开心,让撅着嘴的桑榆预备出宫的衣服。
“啊,对了,甄太医这香囊你可闻到了一股清香?”说着我将香囊递给甄太医。
甄太医深深嗅了一下,神色冷凝了起来。
“怎么?有问题?”我紧张得看着甄太医。
“此物是怎么来的?”甄太医问。
“哦,友人送的。”
甄太医犹豫了一下,道:“娘娘还是不要带在身边的好,此香是含羞草的香味,能至流产!”随后他又补了一句,“寻常女子闻了也会导致月事紊乱。”
流产!这香气时先生添进去的还是燕芙自己?如果是燕芙,她送我香囊何意?我正在养伤,她明知道甄太医时常入宫请脉,很容易发现这个问题。难道她是想向我传达一些信息?可是我和先生的交情她应该是不知道的,如果这香是先生加的,而她发现了,应该找裕王才对,为何找我?
还是真的只是单纯的受不了这花的香气?
“若是孕妇闻了,会有何症状?”
“会头晕,胸闷。”
难怪燕芙会那么疲乏。
“本宫受了箭伤倒也会头晕胸闷,大约是失血过多。”我笑着岔开话题。
甄太医低了头不语。
“桑榆,送甄太医!”
甄太医一走,我迫不及待让桑榆帮我更衣,许久不曾回家,子君也回来了,我心中颇为雀跃。
“要不要和陛下说一声?”桑榆谨慎的提醒。
“还是不用了,不过午后便回。近日陛下比较忙,不要平白打扰他了。云宝让孟九亲自带着,不要旁人经手。”
桑榆瞪大眼睛:“不让孟九随咱们一道么?”
“不必了,去丞相府才几步路,况且最近京城里的巡逻是往日的几倍,放心。”我道。
桑榆想了想觉得有理,倒也不再坚持。
因为不能多走路,桑榆直接安排了马车到坤元宫。
马车驶到宫门处,却被拦下了。
我撩开车帘,入目就是玄衣银色铠甲打扮的许仲文。
“许将军!多日不见了。”
许仲文诧异抬头看了我一眼,迅速跪下行礼。
“皇后娘娘万安,娘娘凤体欠安,怎么还急着出宫?”
“许将军荣升西北大将军一职,本宫尚未来得及向你道贺呢,不过陛下怎么安排你来守宫门了?”稀奇了,这不是杀鸡用牛刀么?
许仲文道:“哦,今日抓到了薄涛副将,正囚于天牢,陛下不放心,临时抽调了微臣来守宫门,因此才拦了娘娘的马车。还望见谅。”
薄涛抓到了?可审出什么来了?
“哦,无碍,职责所在,那无事本宫就先走一步了。”我强壮淡定道。
许仲文凝视着我半响,才扬起手道:
“娘娘请!”
马车驶出老远,我还在思考刚刚许仲文的眼神,那时怀疑没错吧?难道薄涛交代了什么?
“桑榆,快着点!”
行至一半路途的时候,马车突然减慢了。我焦急的催促坐在外面的桑榆。
“小姐,是先生。”
先生?
停了马车,桑榆将我抚了下去。
果然是百里和先生,立在路边的银杏树下,正浅笑着看过来。
“先生这是打哪里来?”
“哦,许久未来京城,让百里推着我走一走。”先生身着白衣,纵使在繁华的街道背景下,依旧显得十分出尘。
这份气质也屡次听爹爹赞誉,纵然爹爹不过只见过他几面。
“你受伤了,怎么还出来?”未等我回话,先生又问。
我笑道:“没大碍了,太医说走路缓着点即可。”
先生点头。
“那个…”
“那日…”
我和先生同时开口道,引得百里和桑榆都笑了。
“百里和桑榆先去那边等着,某和娘娘问句话。”
我心中一紧,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只是为何还要避开桑榆和百里?
“那日,郡主可是送了你一个香囊?”先生抬头问。眉头皱起。
“嗯,那……”我正好想问个究竟。
不待我说完,先生急急打断我道:“那香囊,你还给我吧,是给郡主求的,给你不管用。”
他竟是在隐瞒?看他神情紧张不安,我几乎可以断定是他所为了,可是为什么?燕芙怀的是他的孩子啊?!
“为什么?”
先生惊到:“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穿。
“太医看过了,是能致流产的夜来香,先生为何……?”
先生完美的脸上有了一丝裂痕,他操纵着轮椅转过身去,低声回答:“不过是为她好,你往后会明白的。”
让她流产是为她好?那孩子,那孩子是因为燕芙救先生才有的,他怎么可以这么无情,这么一厢情愿的为燕芙打算?难怪燕芙神色黯然得说希望孩子能顺利出生。
可是眼前这个人,是教我仁义礼让四年之久的先生,他真的能做出这样忘恩负义让人心寒的事情来吗?
“为何不能让我现在就明白?”我不甘心的追问。
先生猛得转过来紧盯着我:“卿卿,人不能活的太明白,会很痛苦的,尤其是你。”
怎么突然说到我身上了?
“先生你想告诉我什么?学生愚钝,还请明言。”先生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怎么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先生叹了一口气:“没有什么要告诉你的,你别想多了。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
一句话让我更加忐忑,不知道危险是很么,让我如何保护自己?还不如什么都不说,也好过让我每日疑神疑鬼。我细细打量着先生,先生还是旧时摸样,可是性情似乎改了一些。为什么呢?
“你这带着伤,是要去哪里?”先生显然不想再讨论刚刚的问题。
我挫败,一旦先生不想说,那么打死他都不会说的。
“很长时间没有回去了,去丞相府看看子君。”
“听闻薄涛副将被抓了,你此刻回去,很容易让人起疑,某建议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我大惊,薄涛被抓已经是家喻户晓的事情了么?另外为什么我回去就会让人起疑?难道他知道……?
“为什么会起疑?本宫不过是探个亲而已。”我试探道。
先生突然浅浅一笑:“你在防备我?”说完似是不可置信一般,他又笑了一次,先生平日里多是冷峻的神情,因此笑的时候格外的柔和,好像冰雪初消一般,可是刚刚那一笑,我明明看到里面有一丝苦涩。
莫不是我的行为伤到他了?
“先生不要多虑,我不过是真的不解而已。”我急忙解释道。
先生不置可否看了我一眼,瞥向了别处。
“西北军叛乱,谁都有可能是幕后主使,丞相大人手握重权,是更可疑的对象,某不过是正常猜测而已。当然你若执意回去,某也不敢拦你。”说到后头,竟是声音都冷了下来。
果然还是生气了。我心中闷闷,好像呼吸不过来一般。
“对不起,先生!”
我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向先生道歉。
良久,先生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从我大婚之后,你就已经在心里开始疏远我了,这我并不怪你,道不同不相为谋,本来就该如此,我甚至欣慰你能做到这一点。不过,你为了燕芙来质问我,我很难过,比之燕芙,难道我不是和你更亲吗?”
先生向来说话简洁,难得一次说这么多,却是对我的控诉,这让我心中更是愧疚难过起来。
只能继续垂头不语,像是幼时做错了事面对爹爹的训责时一般。
“唉,你只要知道,我总不能害你就是了。对其他人,我也只能尽我所能,有些事情,如今和你说了,你也看不清,倒不如让时间告诉你答案。”先生揉了揉眉心,又道:“你若是实在想回去也无不可,毕竟丞相哪能是那么容易就被抓到把柄的?”后面那句话有些低喃,好像自言自语一般。
我朝他点了点头:“先生不用替我担心,清者自清。”
先生神色莫名看着我,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先生虽然教导了我和子君,又教出了徐世清,但对政事是不怎么插手的,只是我们有了疑惑,全盘告诉于他,他也会给些意见。怎的他入了京,却莫名对朝廷的事情热衷了起来?等等,我怎么又在质疑先生了?
连忙敛了心绪,朝先生赔笑:“先生,今日学生冒犯了,还望不要放在心里,时辰不早了,学生先告辞。”
先生眯着眼,微微点了一下头,便移开了视线,如他最初所言,观赏起京城的街景来。
我沉默了片刻,朝他躬身行了一礼,慢慢得朝马车挪过去。
“小姐?是回宫还是去丞相府?”桑榆扶我上了马车,探身进来问道。
我很是疑惑:“为何这么问?”
“哦,刚刚和百里聊天,他说最近最好别去丞相府。”桑榆解释道。
连百里都知道?
“等等,你怎么会哑语?”百里不会说话,和先生都是用哑语交流,我在凤凰山四年,也略懂一些。只是桑榆一直住在丞相府,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哑语?
桑榆缩回头去,声音飘忽:“额,奴婢不过略懂,略懂,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