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昭搁在桌案上的手渐渐团成拳。
先生放下酒杯,斜睨着燕昭。
“深怀美玉而不懂珍惜,某替这玉打抱不平而已。”
先生这是把我比作美玉?我惶恐低头。实在不敢当啊!
燕昭怒瞪了我一眼。
喂,公子?关我什么事啊!
“哼!让姜公子操心了,若是美玉,宋某当然会好生珍惜。”
“呵!若是?看来某高估公子了,公子竟是连美玉都不识?”先生凝了笑容,神情冷峻。
情形不妙,所有人都垂着头看着自己那一方桌案,以求不卷入这场莫名其妙的剑拔弩张中。
当然这所有人不包括骆嫱,我低头前,看到她正以轻蔑的眼光看着我。
我很想朝她咆哮,姑娘,某很无辜啊!
“识与不识与公子何干?”燕昭嗓音里有压抑的怒意。
“不过是替夫人不值而已。”先生的声音里竟也有怒意。
“你如何知道不值?”这是要撕破脸的前兆了。
想必此刻垂着头的诸位都在纳闷,这好好的一场宴会,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方才夫人来时,十分担忧公子,不料到了这里,却见公子正与众美人相饮甚欢,如今某不过替夫人多说了一句话,公子就怒气沉沉,所以说某替夫人不值。”
这么一说,好像挺有道理。只是先生如何得知我担忧燕昭?我疑惑的抬头看先生。
先生却并未看我,只是眼神微眯看着燕昭。
半响,燕昭松开了握紧的拳头,不再言语。
这就结束了?我茫然侧头看燕昭,却见燕昭正神色复杂的盯着我。忽然嘴角微扬,执了几上一杯酒一饮而尽道:
“谢姜公子提醒,宋某敬你一杯。”
立刻有丫鬟来替先生满上,先生捏着酒杯在手中转了两转,一干人都将视线凝聚在那杯酒上,先生忽然将视线从燕昭身上撤回,低头盯着那杯酒,恍然一笑,继而一仰脖子,饮了。放下酒杯的时候,先生双颊染了一层薄晕。看来这桃花醉果然不是凡品,竟能在两杯之内就把先生喝红了脸。
见僵局已解,众人又活络了。
骆信接着讲刚刚被中断的故事。
“却说上月,信曾游历青州一带,无意中闯入了一郡,唤禹州。”
禹州?我朝编记载案的不曾有禹州吧?我疑惑得看向燕昭。他正眉心微蹙看着骆信。
倒是先生怔了一瞬,问道:
“某也深爱游历,却不曾听过禹州一名?可是十分偏远之地?”
见有人问,骆信越发来了兴致。他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前后左右看了看,继而好像是要与人说悄悄话一般,一手摊开挡在一侧,身子朝我们这边一歪,改跪姿为席地而坐。一腿支起,颇有江湖习气。
“别说姜公子了,信也不曾听说。”
我暗笑,先生到过的地方只怕要比这骆公子走过的桥还多。微侧首朝先生看去,却见他正颇为严肃的侧身,仔细聆听。
“禹州倒并不偏僻,在青州以西,只是这禹州城三面环山。剩余那一面却原是砌了高高的围墙。经年累月,飞沙走石,围墙被堆成了一座小小山脉。自此禹州城被与世隔绝。信也是阴差阳错误打误撞进了那里,一打听,那里的人竟是全然没有听过圣世王朝,城里与外面不通,一应事务全由城主做主。”
说到这里,骆信刻意停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喝酒的过程中,还不忘瞄我们一眼。
燕昭如他所愿开口问:
“不与外界互通,这城里莫非是自给自足?”
见燕昭丝毫不关心这城主,骆信颇为失望,粗略点了一下头。
“正是,这禹州城正好在漠河下游,漠河水从禹州城北面的悬崖倾泻而下,汇聚成一汪深潭,流入乾坤湖。乾坤湖极大,几乎占了禹州城的一大半,这禹州城便是环湖靠山而建。风景秀丽,民风淳朴祥和,是个不可多得的所在。城里的百姓平日里靠打猎网鱼及耕种过活。虽如此,城中却也有集市,布衣坊,打铁坊,茶楼艺舫应有尽有。只是不曾有客栈,大约没有人进出,也用不到。”
骆信摇头晃脑又喝了一杯,只是兴致却较之前减了许多。隐约有不愿开口之势。正在这时,却听得一声细细的声音询问。
“骆公子,那城主却是何人物?”
循声望去,竟然是燕芙,她此刻两颊通红,羞怯得看着骆信,见我们看她,又迅速低了头,那红晕却并没有散去,反而有向脖子蔓延之势。
骆信却是两眼一亮,纵使燕芙已经惶惶然低了头,却不妨碍骆信送上感激涕零的深情凝视。
“燕姑娘这话问的好,这城主才是最精彩的所在。”说完他还刻意扫视了一圈,一副你们都不懂我的表情。
“哦?”我忍不住捧场道。
骆信更是激动,强行敬了我一杯,燕昭替我饮了,至于他为何要替我饮,我也不甚明白,大约是为了打击骆嫱和洛姬的积极性?只是这两人此刻都偃旗息鼓兴致缺缺,燕昭这恩爱只怕是白秀了。
先生大约也看出来这一点,颇为不屑的嗤了一声。
未免再起争执,我连忙催促骆信:
“骆公子还不快快道来?”
骆信倒也不卖关子了,继续道:
“这城主精彩的地方么?就是他很神秘,城中百姓皆未见过他的真容,因为历任城主都覆着面具,连是男是女都不得而知。如今这一位听说年龄大约二三十来岁。身量七尺左右。唯有祭祀的时候才现身,平日里不曾见过。”
“这城主为何要这么神秘?”我十分不解,若是自给自足,为何怕被城中人见到真容?且还历代如此?这里面似乎别有隐情。
骆信摇头:“信也好奇,只是这城中不喜外人入,信不敢久留。未来得及了解。”
“骆公子可曾知晓砌墙前是什么朝代?”先生突然发问。
这倒是问的好,若是知道是什么朝代开始与世隔绝倒还有迹可循。
“只怕是有很长时间了,信遇到的人都不知道何为朝代。且看他们的穿着,只怕也是历经改良,与历代皆不符。”
“骆公子是如何进了那禹州城的?”一直沉默思考的燕昭开了口。
谁知这一问,那骆信却是耳朵根都红了。
“咳!信不甚从漠河坠入深潭,幸得一老翁相救。后经他指点,翻山而出。只是信后来再欲寻,却进不去了。”
“看来城主颇懂奇门遁甲术,这大约也是此地不为外人所知的原因。”先生道。
“奇门遁甲?原来如此!”骆信恍然大悟。
竟然是人为的不与外界交接,这个禹州城实在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