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里怔住。差点没跌足。他完全没有想到。
好半天才恢复神志,桑里缓缓地问道:“你,为什么要送我?”
李信儿向他的腰间瞅了一眼,道:“我见你的腰封有点素,镶颗红宝石不村不俗,又好看。所以,我想把它送给你。”
他差点被感动,忙转过身去,克制自己的声音,尽量不能温柔,硬着心肠道:“不需要,我喜欢素的。况且,我不收来路不明的东西。”
李信儿道:“这并不是什么来路不明呢。我是在翠琅轩买的。”
见李信儿单纯不明他意,桑里转过身来看着她,故作疑惑道:“是吗?”
“嗯。”李信儿很真诚地点点头,仍高捧着宝石呈给他看。
桑里看看红宝石,又看看她,还是没有接。他转身向床榻走去,一面淡淡地道:“下去吧。”
李信儿见他态度冷淡,不睬也不接,自己兴头头送礼物给他,却被视作敝屣,当下心灰了一大半。犹自神伤,却忘了转身出去。那桑里回身瞅了瞅,见她如此光景,忽又生了恻隐之心,背身道:“搁下吧。”
李信儿恍惚听见,又不知是否听错,讶然道:“什么?”
桑里正弯腰扯床上的锦被,才抖散了一半,又扔了下去,回转身来,盯着她道:“还不出去?怎么,是要留下来给我暖床吗?”
李信儿一听,颇有一些窘相,回身就要往外走。忽想起手中的红宝石,又慌里慌张回过身来,把红宝石搁在桌子的一角上,又赶忙向门外走。她这一走,一因走的急,二则心里没提防,就又跛了起来。一跛起来,似乎又想起来,不该露了马脚。于是,匆匆换了步调,重新向门口走去。但此时,因为心急,少不得走的重些,及至到房门口,她几乎是扑在了门框上,扶着门出去的。
她这般费尽心思遮掩,还是被“无心”之人全看在了眼睛里。
桑里看着她出的门,见她那样,忽生了气。不知道在生旁人的气,还是在生他自己的气,总之,心里很不自在。因看见桌角上的红宝石还在烛光下闪着光辉,便走过去拿在手中看。
宝石是颗好宝石,红的很浓、很深,光头也很十足,闪亮的发着神秘的耀光。
他坐在桌前,只把那红宝石翻来复去的看。不过就是一颗宝石,能看出别的来吗?但他坐在那里,瞪着它足足瞪了二刻钟。忽然,他起身走到门口,向门外喊道:“光禄!”
光禄从侧屋赶过来,应声道:“少主子,什么事?”
桑里道:“信儿呢?”
“我不知道呀?她不在这里吗?”光禄睁大了眼睛朝他身侧左右前后找了找,并没有看见。
桑里忽然想到了什么,道:“你去看看,她吃饭了没有。”
光禄应了一声,赶紧跑去了。一时,又跑回来,道:“信儿姑娘应该还没有吃饭。问过厨房,她没有去要过东西。”
桑里道:“她人呢?”
光禄道:“应该在房间吧。我看她房中点着灯,这会子应该还没有睡。少主子没让叫她来,我也就没敢去敲她的门。”
桑里听着,也没说什么。沉吟着,忽又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光禄心里嘀咕他家少主子的矛盾,对李信儿一会赶,一会儿着急问,不知是何心思。嘴上却半句不敢说,应了一声,早又回自己房间去了。
那李信儿自出了桑里的房间,便直奔自己的房间来。长路漫漫,又疲又伤,哪还顾得上去吃饭。纵是饿的前胸贴后背,这会子也怕不及脚伤更加让人难耐的了。
她一瘸一拐拖行至房间,疲饿交加,又身子不爽,懒得各去理会,直扑倒在床上,先呼呼睡起来再说。
桑里在她门口徘徊时,她已经睡得非常香甜了。
他待要敲门,却又见房门虚掩着。也不再敲它,直接重重地推开门进去了。
他行步的脚步也很重,李信儿也没有听见。
他望了一圈,终于在床上看见了她。
李信儿和衣朝外侧身卧着,被子也是胡乱盖在身上,也没盖全,一双脚还搁在被子外面,脚上的白袜子也未脱去。想是踢了靴子就上了床的。
桑里走到床边,望着她的脸望了好久,她也没有睁开。才多大工夫,睡得却是相当熟了。他也没有叫醒她,侧转身子看着她的双脚。他犹疑了一下,便伸出手去,将她的袴脚管向上推了推,又将袜口往下拨拉了一点,赫然见那脚踝周围紫肿了一大块,眉头也就微微蹙起来了,心上便又产生了不自在。不知是在气她,还是在气他自己。
他回身出去,预备去拿消肿去瘀的药膏来,忽见小桌子上昨晚的药膏还在那里,便走过去,拿起来揭开一看,确也用过的。因喃喃道:“肿成这样,有药膏也不知道涂,真不知是白痴,还是傻子。”
因叹了一声,一面又走回床边,在床沿上坐了,把李信儿的袜子脱了,用中指掏了点药膏,就着手指在她的紫肿处轻而缓慢地抹了抹。
许是药膏清凉舒爽,而他手指又柔软,抚了几下,李信儿的脚就略动了动,嘴角蠕动中竟也现出惬意的表情来。想是在睡梦中也感觉到了受伤之处的舒服。
桑里见了,嘴角也不觉微微上扬。
上好了药,他将被子给她盖好,便吹熄了灯,自回房中去了。
到了第二日,李信儿一醒来,不仅感觉神清气爽,连脚也觉得不十分疼痛了,似乎跟好了似的。还庆幸自己的运气佳,睡一觉万事大吉,完全不知道昨夜有人替她照料过。
她复又去涂了一些药膏,换了身衣服,洗漱了一回,自又往桑里的房间来。
桑里并不在房中,有两个小丫头正在外间小花厅上摆早饭。光禄忽从里间赶出来,看见了李信儿,便笑道:“信儿姑娘,你昨夜睡的可好?”
李信儿笑道:“睡得很好。”
“那就好。”光禄见她朝里间张望,便道:“少主子一早去桑府了。”
李信儿道:“他一会儿就回来吗?”
光禄道:“应该不会。他们要开会,不到中午结束不了。”
李信儿看着花厅上的早饭,道:“那为何还要摆早餐呢?”
光禄笑道:“我们吃。”
说着就拉李信儿一同去坐。李信儿是前夜就没进食的人,隔夜的空肚子,忽见了香喷喷的食物,自然是吃的非常欢愉。
光禄喝了几口粥,便笑看她,一面道:“怪道少主子吩咐厨子多做点,原来家中是有一匹饿狼呀。”
李信儿吃着,一面朝他笑了笑。忽又问道:“光禄,你平时也在这里吃早饭吗?”
光禄显出诧异的神色来,叫道:“哪儿能呀。从未如此过。今天不知道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吩咐我在他的房间,用他少主子的那份早餐。还说看见你,一定叫你一起吃。我估摸着,有此待遇也是托了你的福。是我陪着姑娘用餐呢。”
李信儿边吃边听着,只“哦”了一声。心中却甜蜜了起来。
光禄吃了一口菜,问道:“信儿姑娘,你送了颗红宝石给少主子啦?”
李信儿舐着唇,点了点头,道:“给他镶在腰封上。可惜我不会这镶嵌的功夫,不然,我就动手给他镶上去了。”
光禄笑道:“看不出你还挺有心的啊。少主子的那件腰封上原本确实是镶着颗红宝石的。”
李信儿一听,不觉惊异,问道:“真的吗?怪不得,我总觉得那个地方欠缺了什么。”
光禄道:“前年上,不知怎么了,那宝石忽然就掉了。叫我们少主子好一阵伤心呢。”
李信儿道:“那颗红宝石很好吗?非常之贵吗?”
光禄道:“岂只好,岂只贵啊,简直无价!”
李信儿道:“这又是怎么说呢?这宝石,凭它是红的、蓝的、绿的,不过是个内赋辉华的石头,左不过是做工考究些,再好、再贵,拿到市面上都是有价的。何来无价之说呢?”
光禄现出扬扬的神气,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咱少主的这颗宝石可是咱们莫门主亲自镶上去的,宝石独一无二,镶嵌的手艺也是绝无仅有。”
李信儿道:“莫门主?”
光禄道:“莫门主是我们柴桑门前任门主,也就是咱们少主的亲娘。那时,咱少主还小,莫门主不知在哪里得了一颗绝好的红宝石,便做了个腰封镶上了。说等少主子长大了再穿。谁料,等少主长大,也已系在腰间了,可莫门主却又……唉,莫门主失踪了十多年,可怜我们的少主和大小姐,只能睹物思人了。”
李信儿懂了,点点头道:“那确实无价。可那颗宝石到底掉在哪儿了呢,也没有去找吗?”
光禄道:“少主说是滚到后山上的一口深潭子里了。派人下去找过,没找到。他自己也在那潭子里游了好几个来回,也没有发现,方郁郁的罢了手。”
李信儿点点头。
光禄道:“现在可好,你又送来了一颗,不知道少主子是开心呢,还是触景伤情。”
李信儿回忆昨晚拿给他的神情,想是他有些触景伤情了,倒有些后悔送了旧物。正怅怅地吃着,光禄又道:“信儿姑娘,待会吃了早饭,你请自便,或逛园子,或弄笔墨,或去镇子上游玩都可以。我还有事,就不陪着了。”
李信儿道:“你是要去桑府吗?我跟你一块去。”
光禄道:“我不去桑府。少主明日要远行,我得盯着打点行装。”
本书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