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的目光复杂得无法言说，那似笑非笑的模样，让他所言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
可我晓得，他所言不带半分虚假，我本来就对欧阳靖华这个名讳感到无比熟悉，如今他提出了讨要衣裙的往事，我立马便认出他便是教我硬抢的男子。
我不可抑止地思索着下断崖后所经历之事，欧阳靖华说，想上断崖的人千千万，他，也是其中一人。
司况是他的人，莫玖也是他的人，那我会遇到他，是多么的情有可缘，他们，又是如果晓得我的身份，莫非是通过我蹩脚的遮掩，亦或是我一身带着浓浓断崖特征的武艺？
混乱的思绪在我脑海里炸开，炸得我脑壳生疼，炸得我霎那间迷茫，我微咬下唇，压制胸口的烦闷，无比疑惑道:“你，留着我在欧阳府是为何？”
他好看的脸显着淡淡的笑意，这份笑意中含着嘲讽之意:“初见你之时，我便钟意你的出乎意料，后来再见，我却隐隐不满于你的无知。真的，让人妒忌，又让人抓狂。”
因不满他莫名其妙的回答，我无畏地看着他近乎冻结的脸庞，执着问他:“你，留着我在欧阳府又是为何？”
话出口，我终于察觉不对劲，今夜的我似乎冲动了，冲动这两个对我而言遥远的字眼一时之间显现，我，有些无措，也，有些怪异。
他脸上怪异的神色足足持续了半响，半响之后一切仿佛雨过天晴，一丝熟悉的温和爬上他的瞳孔，不久，这些温和将他的眼眸完全占据，他伸出手，不在意我一时的僵硬，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脑袋，眼睛微亮:“莫玖同我说，你是因欠了他一份人情故而才愿意以欧阳橙橙的身份待在欧阳府，如今我救过你两次，你便算是欠了我两份人情了。你要如何还我？”
我的脑袋本就迷茫，如今他那么一问，我更是迷茫。
我清楚地看到自己懵懂的模样落在他微闪的眼眸中，呆呆的，却委实愉悦了他。
他勾唇，抬脚往我跟前又靠近了一寸，他沐浴后带着的香味霎那间将我包围，我被他高大的身子笼罩着，不得不得面对他此刻莫名的压制，抬眸同他对视。
他直勾勾地看着我，一动不动:“第一件事便是继续假扮欧阳橙橙，老老实实地待在我身边，第二件事便是，日后莫要随意伤着自己。”
他认真的模样委实让人瞧不出半分虚假，可是，明明李娅儿私上断崖时，说过我值万金，他也说过，世间人觊觎着断崖武艺。对这些，他当真半分不在意？
亦或是，他只是比他人聪慧，绕开了世人一贯想着硬拿的方式，另辟其路？
一只温热的手出乎意料地捂住了我的眼睛，那柔软的触觉加上手心的温热，所以即便是陷入黑暗，倒也不让我排斥，随之而来的，是他略显疲惫的声音:“凌芙，别那样看我，我，不喜欢。凌芙，以后，我带着你到处去看看世间美景如何？”
“姑，姑娘……”断断续续的声音带着震惊在我跟前响起。
欧阳靖华不紧不慢地放下捂着我的手，一瞬间，眼前的光亮让我瞧清了眼前的篮子。
篮子面上的目瞪口呆还没有收敛，见我看向她，她一个哆嗦，下意识地看向我身边微微一笑的欧阳靖华一眼，又极快地收回视线，平稳了情绪，便伸手将一名衣衫褴褛，发丝凌乱地绞成一团的男孩。
男孩全程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脸，垂在身侧的两只小手莫约是因为紧张微微的发抖，而他端正地站着，似乎想把自己缩成容易让人忽略的一小团，可他却不知，他小小的身板上露出的青紫，以及他右手紧紧篡着的由油皮纸包着的物件，以黑乎乎的他为背景，显得多么突兀，多么，引人瞩目。
欧阳靖华用眼尾随意地扫了我一眼，低头温和地同小乞道:“你换作何名？”
小乞听到问话，身子哆嗦的幅度大了些，抓着油纸的手在油纸上留下了一道黑黑的指痕，半响，他迟疑地开口:“小秋。”
“小秋？”欧阳靖华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跟前的小乞一眼，口吻很是温和:“以后，你便留在李家庭院如何？”
小秋猛地抬头，狂喜爬上了他黑乎乎的瞳孔，可他却还是拼命压制着脸上的喜悦，不可置信地哆嗦着唇问:“可是真的？”
欧阳靖华温柔一笑，眼眸微亮:“我从不欺人。”
小秋愉悦的嘴角克制不住的上扬，那黑乎乎的小脸带着不可置信，带着呆滞。
欧阳靖华见状安抚地冲他一笑，然后同篮子道:“快些将人整理一番，叫上大夫为他看看身上的伤，准备些吃食给他，莫要让他饿着。”
篮子安分地应下，偷偷地打量了我同欧阳靖华一眼，便带着呆滞的小秋打算离开。
走了几步，如梦初醒的小湫突然紧张地回头看我，黑乎乎的小脸上带着因窘迫而染上的红晕和尴尬，他迟疑许久，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将那被油纸抱住的物件递到我跟前，掀着眼皮偷偷打量着我:“谢谢姐姐。”
我虽看到了他伸出的手却并不喜欢他意欲何为，故而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身边的欧阳靖华一声轻笑，俯身将物件接过，对上小秋似乎失望，又带着胆却的目光，动作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在他跟前扬了扬手中的东西，含笑道:“多谢。”
小秋一愣，怯怯地红着脸，小声道:“是我该谢谢姐姐。”
欧阳靖华笑得越发温和，话中有话道:“是该谢谢她，她这人可并不是对谁都那么好心。”
一直一言不发的我，分明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冷意，而小秋已然在呆愣中被篮子带了下去。
欧阳靖华将手中的东西塞在我手中，淡淡道:“别人的心意，特别是孩子的心意，莫要当面拂了。”
东西在我手中散发出了食物的香味，我愣了半响，道:“看他面黄肌瘦，我以为他食不果腹。”
欧阳靖华转身，一声轻哼溢出:“凌芙，你总是有心，却也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