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幻宫的天气比都城的难以捉摸,白天的时候,还是万里无云,到了夜里,却是阴云密布。
亦桉伫立在瞳幻宫外的枫树林前,瞧着被大风刮得哗哗响的枫树,心中是难得的宁静。
踏出宫门的欧阳靖华,见到的便是注视着枫树林,神色祥和的亦桉。
他浅笑走到亦桉的身边,望着一片枫叶早已经凋零的枫树林道:“失踪半年,你竟变得如此喜欢枫树。只是不晓得,让你有此改变的,是何人。”
亦桉狭长的眼角带着不以为然的笑:“欧阳兄说笑了,便是亦桉有所变化,也不尽然是被人改变。”
瞳幻宫外的枫树林闯入欧阳靖华的视野中,片刻之后,他微微蹙眉,疑惑道:“亦桉,你今日里执着的玉扇,里面画着的,可是这片枫树林。”
亦桉闻言,望着枫树林的神色更为柔和,一抹舒适的笑意于他嘴角边溢出:“嗯,第一眼瞧见这片枫树林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同它,挺有缘的。”
欧阳靖华不屑一笑:“同你有缘的物件,大抵数不胜数。”
亦桉倒也不恼:“它,是不同的。”
到底有何不同,他也说不上来,可他就觉得,它是不同的。
夜里的寒风凛冽,吹得欧阳靖华高高冠起的发在风中凌乱,也吹得他的衣摆随风飘扬,他嘴角莫名的笑融入在黑夜里:“亦桉,你终究是不同了。”
在他的印象中,亦桉虽是一副玩世不恭,事事随意的模样,可能让他说出一句不同的东西,无论是人是物,当真是少之又少。
亦桉只觉欧阳靖华的话很是莫名,他随意道:“若喜欢枫树可称得上不同,那又何妨。”
说话間,寒风更为冷冽。
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名男子半跪于地,双手捧着一把玉扇恭敬地举起:“公子。”
亦桉的余光督到男子手中的玉扇,眸色不自觉地变冷:“她倒是真的扔了。”
欧阳靖华淡淡望了玉扇一眼:“像李娅儿这样的女子,倒也不难对付。更何况,这瞳幻宫宫主,同李娅儿,有着血海深仇。”
“血海深仇?”亦桉不明:“瞳幻宫宫主是她的父亲,何来的血海深仇。”
一句话却让欧阳靖华露出意味不明的笑:“若果真是他的父亲,定然不会有血海深仇。”
亦桉俊秀的眉拧成一团:“靖华兄是说?”
对上亦桉写满猜测的眸子,欧阳靖华但笑不语。
可这但笑不语却也从侧面验证了他的猜测。
亦桉的余光仍落在被属下高高举起的扇面上,那把他从小带到大的玉扇,兴许是被抛弃于地的缘故,沾上了尘土。
他生于富贵人家,极其奢华的东西他并不是没有,任何物件,他都可以随手抛弃,可这把玉扇却是在他十岁生辰时,他的娘亲送给他的。
娘亲从小宠着他,故而娘亲所赠之物,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可那一次,却是他见到娘亲的最后一面。
他的娘亲逝世于他生辰,他的娘亲躺在华丽的床上,哆嗦着手将这把玉扇递到他手中。
当时,娘亲语重心长地说:“桉儿,为娘只能陪你到这里了。剩下的路,你争气些,莫让你的爹爹觉得你辱没了傅家……”
放在他手中那只瘦苦柴骨的手,温度渐渐变冷,而他的娘亲,最后一次的絮絮叨叨,无关他人,只有父亲。
那么多年,他倾尽全力,只为得到父亲的认可,只为父亲周旋于他那些所谓的“娘亲”时,还能记得曾经,有一个女人是如此的爱他。
这面玉扇他放在家中多年,而这一回,带着父亲的希望,他带着它,来到了瞳幻宫。
瞳幻宫藏着的秘籍,以及当年宁氏的武艺若是被他找到了,亦或是他成功地为朝廷解决了不听话的“瞳幻宫”宫主。
都可以论为大功一件,都可以让他的父亲刮目相看,也可以让九泉之下的娘亲欣慰。
所有事情,他都说得轻巧,就连他亦分不清自己的真与假。
而当李娅儿十分清晰地拒绝了这把玉扇的时候,他是真的动了气,这种莫名其妙的气恼,以及一种莫名其妙便爽快地想要把玉扇送给李娅儿的决定,都让他觉得自己魔障了。
然而让他觉得自己魔障的并不只有这一点,这样的感觉,从踏进瞳幻宫的第一步开始就很清晰。
比如那种时不时便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见到这片伫立在瞳幻宫之外的枫树林时,心底莫名其妙的充足与宁静,以及莫名其妙地执笔与扇面上画下枫树林的模样。
那么多莫名其妙,看不透,猜不透……
那又何妨,世间事,本来就是随心就好。
他收了思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拿起玉扇,又小心翼翼地于袖中拿出帕子,轻轻擦拭,同时无可奈何道:“看来着瞳幻宫的少主,并不好打交道。”
他将擦拭好的玉扇收回袖中,偏头看着欧阳靖华:“欧阳兄不过路过瞳幻宫,明日便要离开了吗?”
欧阳靖华笑了笑:“不是明日,是现在。”
他说完,又看了一眼前方,眼中带着莫名的情绪:“据说,这是瞳幻宫通往断崖的路?”
亦桉不以为意:“便是如此,那又如何?反正,全武林中人,除了断崖的人,没有人能上得去。”
欧阳靖华的神色被掩藏于夜里,片刻之后,他飘渺的声音传来:“这倒是,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