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离开她的唇瓣,说:“五天后陪我出席追悼会,好吗?”
“……陪你出席?”她不太懂这个陪他出席的意思。
“嗯。”席子钺应声,“会有媒体,你不想说话可以拒绝采访。”
“那……我要做什么?”怀念疑惑的问。
“什么都不用做,站在我身边。”说完,席子钺再次亲吻她的唇,舌尖探入她口中,一点点的品尝那甜软滋味。
怀念被他亲的晕晕乎乎,脑子慢慢的转过来,这算是……对外公开她的身份?
服务员将菜品陆续端上来,香气四溢。
怀念推开席子钺,坐了回去。
怀念想到苏湉说的话,心中不是滋味,筷子戳着他给她夹到碗里的菜,吃不下去,犹犹豫豫的说道:“听说,因为你要过来陪我……你父亲生气了才会突然……”
“你是听谁说?”席子钺问。
“你的小甜甜……”
席子钺表情顿时沉了下去,板着脸道:“她不是我的小甜甜。”
声音很沉,很硬,怀念一抬眼,撞进他的黑眸里,发现他生气了。她很少感受他的怒意,尤其是两人在一起后,他一直是温和平静又蕴藏着力量,当这力量突然转为怒火,而且朝她袭来,她心中发憷,害怕的低下了头。
席子钺看她那样子,又是不忍,极力敛住脾气,放柔了语气说:“最后一次,再也不准这么叫。”
怀念乖乖点头。
席子钺又说:“不要听她胡说,父亲过世跟你无关。”
在父亲过世前,席子钺就有种强烈的预感,他突然精神了起来,就像是回光返照,而且格外依恋亲人,恨不得所有人都待在他身边,整天不停的絮叨。或许那大发雷霆,也是因为行将就木,对儿孙的依恋。
“恩。”怀念点下头。
“我不是在安慰你。”他强调。
“我知道。”怀念抬起眼看他,“我相信你说的话。而且,我只要相信你就够了。”
席子钺微微弯唇,眼里漾着柔情,“乖。”
这是父亲过世后持续的阴霾中,他首次流露出幸福的神情。
怀念再次低下头,生气的时候让人害怕不敢看,温柔的时候又叫人不好意思去看。
两人吃过饭,席子钺又要去殡仪馆,晚上得守夜。怀念知道他这段时间很忙,而且不分昼夜,不由得心疼。她拉着他的手说:“你今天还没睡吧?先休息一下再过去好不好?”
“你陪我?”他发问。
“……也行。”
席子钺把怀念带去附近的酒店,开了一间套房。
席子钺躺到床上,怀念坐在床边给他按摩头部,没一会儿,他拉下她的手,“我头不疼,别按了。”
怀念说:“放松大脑,有助于睡眠。”
“你陪我一起睡。”席子钺捞着怀念的腰,将她放倒在自己身侧,替她脱掉鞋,扔到地上。
他很利索的解除她的衣服,盖上被子,将她搂在怀里。
怀念被他箍着,动弹不得,低声吐槽:“睡觉还得有□□……”
“不然睡不着。”他将脑袋埋在她肩窝里,贪恋的味道充斥在他鼻息之间,渗进他体内,将内心的无助彷徨驱赶。他不是孤儿,他还有家,还有他最爱的人。
席子钺闭着眼,在这种安全感中渐渐睡着了。
怀念没有睡意,一直睁着眼睛看他,近距离看他的脸,脑海中不断回溯他们的往事。
是,他强占她了,可是她也喝醉了……当时的情形,她没有记忆,或许是两厢情愿?
是,他没有避孕,害得她未婚先孕……可是,生下的是那么可爱的思远,他给孩子治病,给他快乐的童年,做了一个称职的爸爸。
是,他瞒而不说,害她痛苦了几年……可是他也有他的顾虑,她一直对他恨之入骨,把所有悲剧的源头都归在他身上。他这几年一直没有忘记她,最终还是带着孩子回来找她了。
两人在一起后,他对她的好毋庸置疑。他除了工作以外的所有时间都在陪她。他不在乎她跟席邺的过去,甚至不惜打压他的家人。她生死不明惊惶不安时,他不顾自己的死活,与她命悬一体。他给了她一场最华美的梦境,给她男人最贵重的承诺。
在他父亲病危的除夕夜,他仍然想着要来陪她。在丧亲的巨大悲痛中,包容她的尖锐任性,等待她安抚她。
两人身份如此悬殊,但因为他坚定有力的态度,她没有一点不安,没有一点怀疑。
她渐渐习惯,甚至忽略了,他对她的爱和付出有多少。
怀念想到那些点点滴滴……想到他在她歇斯底里时跟她融为一体告诉她,别怕,有我陪你……怀念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她怎么舍得离开。一个把命交给她的男人,怎么能离开。
怀念攀上席子钺的腰背,将他紧紧抱住。
既然是他,一切都可以原谅,什么都能释怀。
她爱他,无论怎么样都爱他。
往事不再当痛苦,是她与他缘分的伏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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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子钺忙碌时,怀念专心照顾席思远。小孩子不适合去阴气重的地方,她在家里陪他。
自从知道妈妈就是亲妈妈,小家伙对妈妈更多了几分依恋,又多了几分放肆。以前担心不乖妈妈不喜欢他,知道是亲妈妈,好像就天不怕地不怕,调皮搞蛋的本性暴露无遗。
他因为好奇心把怀念的化妆品弄的七零八落,粉底腮红眼影这些东西,就跟他的调色盘一样,用来作画,自己身上和地毯上到处都是。怀念心疼的直抽搐,钱,都是钱啊……
可是小家伙对她一卖萌一撒娇,她不但没责怪,反而壕气大发,“喜欢就玩,没了就买。”
她这个做妈的,不能被他爸给比下去了!
反正钱不够,还有他爸的腰包……
于是,她跟孩子一起即兴发挥,用彩妆涂鸦。
有儿子在身边,怀念灵感爆棚,一口气设计出好几款童装。
怀念决定了,她要开辟童装线。她要让宝贝儿子穿着妈妈设计的衣服,从小帅到大。
大年初五时,怀念父母和妹妹都回来了。
父母给她打电话让她回家,怀念心里仍有疙瘩,不愿意面对他们。她借口有事要忙,没有回去。
次日怀想又给她打电话。
“姐,吴建安找我麻烦,说要告我,怎么办?”
“他要告你什么?”
“我把他头打破了,他过年一直在医院躺着……他找我和好,我没理他,他就说要告我蓄意伤人,还说连今晨的那份一起告……”
怀念约怀想出来碰面,问了具体事情经过,跟她一起去了吴建安住的医院。
男人脑袋上包着纱布,靠在病床上,看到怀念来了,堆出殷勤的笑,“姐,您来了……这大过年的,脑袋一直疼,都没法去看望您……”
“我不是你姐。”怀念淡淡道,“既然怀想不喜欢你了,没必要死缠烂打。”
吴建安瞅了后方的怀想一眼,呵呵笑道:“想想,咱们两闹点小矛盾,你怎么还说给姐听,这多不好。”
“吴建安,我以前是猪油蒙了心瞎了狗眼才会看上你!我告诉你,我现在看到你就犯恶心!你最好给我滚远点!你有多远滚多远,不要跟我的家人乱攀亲戚!”怀想恨恨道,眼里不带一丝情意,全是鄙夷和憎恶。
吴建安亲眼看到她的决绝,算是死心了。
“那你把我打成这样,这笔账我们该怎么算?”吴建安把目光移向怀念,“姐,你也不差钱。我要求不多,赔一百万,这事儿就算了。以后我跟怀想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怀念笑,“看来你脑袋真是坏了。玩弄我妹妹的感情,还想我付钱?这算什么,嫖资?很可惜,就算是当鸭子你还不够资质。”
吴建安顿时脸都绿了,“你们最好想清楚,赔了钱这事儿一了百了,不然的话我跟你们没完!”他表情阴阴沉沉的,威胁道,“小姨子仗着姐夫的关系势力,把人打的半死不残,东耀董事长罔顾王法,欺行霸市,逼的被害人无处发声。这些事一旦被曝光出来,对东耀和席子钺有多大负面影响,你比我清楚!”
“吴建安你人渣!”怀想气极骂道,像是恨不得冲上去给他几拳。
怀念拉住怀想,怀想紧张的看着怀念,她是真的有点慌,怕拖累姐夫。现在互联网舆论力量那么强,尤其是很多网民仇富,愿意相信弱者的话。
怀念盯着吴建安,眼神冰冷又尖锐,令他如芒在背。
他软硬兼施,又道:“一百万封口费对你们来说是小数字。”
怀念笑了,“一百万?我一毛钱都不会给你。”
“你倒是试试,你能不能操控舆论?有哪家媒体或水军敢跟你合作?想抹黑东耀?不如想想你自己。今晨家人要知道你一脚踏两船害得他女儿那么惨,会放过你?你得知怀想背后有靠山,恬不知耻的回头求她骗她,她只砸破你脑袋还算对你客气了。”
怀念冷笑,逼近吴建安,笑容讥讽又凛冽,“我用一百万□□,都比给你干脆痛快。一了百了,还替我妹妹出气了。”
吴建安脸上露出畏惧。他没想到她这么狠……他以为这种有头有脸的富豪,会选择出钱了事,今家就拿了一大笔……
“你……你不要乱来……我要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吴建安被怀念那股冷厉的气势骇住。
“人都不怕,我怕鬼?”怀念眉眼不动,“你现在给我妹妹道歉,保证再也不骚扰她,这事儿就算了。不然,不放过你的人是我。”
两人目光对峙,吴建安败下阵来。这女人看起来不是善茬,而且背后还有东耀支撑,她要是真的疯狂行事,只怕他死了都悄无声息……
吴建安越想越怕,麻溜的下了床,痛哭流涕的向怀想道歉认错。
怀想骂了他几句,神清气爽的跟怀念一道离开医院。
怀想挽着怀念的胳膊,一脸崇拜的看她,“姐,你真厉害,把那人渣都吓尿了。我还以为你会找姐夫帮忙,没想到你就这么把他摆平了。”
“那人渣没资格见你姐夫。想想,不要总想着谁能帮你。做任何事之前,先想清楚自己有没有承受后果的能力。”
“嗯。”怀想点下头。她姐给她现身说法上了一课,她跟姐夫感情那么好,都没有依赖姐夫。
怀念开车把怀想送到了家里小区外,怀想问:“姐,你不回去吗?爸妈都惦记着你……你说忙,他们就说你是记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怀念抿了抿唇,目光看向窗外,淡淡道,“等我忙过了这阵子再回去。”
“哦……”怀想怏怏下了车。其实她很想姐姐回家。
怀念在车里呆坐了一会儿,正要发动车子,手机来了一条微信。
怀想:“姐,你是最好的姐姐。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支持你。年前那次,我头脑发热乱说话,你一定要忘了,那不是我的真心话。”
怀念笑了笑,回复:“你说什么了?”
怀想:“【调皮】【调皮】”
怀想:“【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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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钺!”苏湉闯入席子钺的临时办公室。
席子钺背靠着桌面,一只手拿着追掉会流程表,一只手里转动着一支钢笔,正在仔细查阅。关于丧事的一切事宜,无论大小,他都亲自过问,发号施令。
苏湉走到席子钺跟前站定,因为步速太快,心绪激动,还在微微喘着气。
席子钺的目光从纸面上抬起来,看向她。
“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怀念作为你夫人参加追悼会?!”苏湉难以置信的问。得知这个安排,她一度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恩。”席子钺应声。
“你们还没有结婚!到时候会有很多媒体!你怎么能这么草率?这不是儿戏,不是什么小场合,这是爸的葬礼!你代表的是席家,是东耀集团!”苏湉用一种你是不是昏头了的不解眼神看他。
席子钺放下稿件,站直身,俯视苏湉,“我做什么事,需要你来教我?”
男人面无表情,语气不怒自威。
强烈的逼压感袭来,苏湉被震慑的退了一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男人不再是以前那个沉默寡言的男孩,不是她想说就能说几句的人。现在的他是王者,手握财势威望,身份显赫。
苏湉压下心里那股气,用委婉柔和的语气说:“子钺,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你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你跟怀念交往不久,还不够了解她,万一她是攀名逐利之徒?你岂不是被她利用了?你是财富的代名词,很多女人都会想方设法的勾引你。可她们爱的是你的钱,不是你的人!”
席子钺目光淡淡的看着苏湉。
苏湉为了增强说服力,又道:“那一天,怀念亲口对我说,她就喜欢你高大英俊富有。至于你是什么样的人,她根本不在乎。”
席子钺闻言,忽而笑了下。
转瞬即逝的笑容,出现在那张向来不苟言笑极为严肃的脸上,苏湉一时看的呆了。
原来他笑起来这么好看……唇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看得人心里发麻。
席子钺说:“我太太很有眼光。”
很好,还能看出来他高大英俊富有,就怕她不知道。
“子钺……”苏湉朝席子钺走近,还没碰上他的衣服,被一只钢笔抵开。
席子钺用钢笔抵着她,将她往后推了推,“我太太不允许异性靠近我,也不能有肢体接触。”
“……”苏湉匪夷所思的睁大眼。
“子钺,你……”苏湉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混合着各种滋味,“这是要断绝我们多年的交情?就因为她荒唐的要求?”她怀疑席子钺是不是被那女人下了降头术。
“这不荒唐,她是我太太,她有权做主。”席子钺表情冷静又理智,仿佛在阐述真理。“你是我妹妹,请尊重并照顾你嫂子的情绪。”
“我还要忙,有事联系我秘书。”席子钺往外走去,开门时又回过身,说道,“苏湉,谨言慎行,不要无事生非。”他目光沉沉,意有所指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苏湉呆愣原地。
他听到了,他都知道,可是他无所谓……
他枉顾两家多年的交情,毫不在意她的尊严和面子……
她从没受过这种侮辱,居然被男人用东西抵着,保持距离……好像她是什么可怕的细菌……
苏湉很生气,但更多的是后悔和嫉妒。
如果她早早把握住他,被捧在掌心的就是自己。
如今这实心眼的忠犬,已经被另一个女人牵走了……被玩弄还不自知,着了魔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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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里,没有刺眼的灯光和嘈杂的鼓点,舒缓的音乐调剂着人的神经。这家主打休闲放松的轻吧,是文艺青年的消遣处。
席邺跟苏湉坐在角落的位置,席邺正在给一只爬过来的苏格兰折耳猫喂食。
整个席家都陷入一片低迷的氛围中,席邺也不例外。这个春节,他推掉了所有邀约和聚会,除了工作就是守灵,协助父亲处理爷爷丧事。
苏湉跟席邺私交不错。苏湉开朗,席邺爱玩,在国外时,常常聚在一起。
“怀念要参加追悼会,而且是以你婶婶的身份,你知道吗?”
“知道。”席邺将布丁捏碎,放在掌心,猫儿在掌心一口口舔着。
“女友变成了小婶,你怎么想?”苏湉得知怀念曾是席邺前女友,特地把他约出来。
席邺笑了两声,“湉姐,你是专程把我叫出来戳刀子?”
“瞧你说的。”苏湉扫过席邺的表情,知道自己的推测没错,他耿耿于怀,并非无所谓。她端起桌上的鸡尾酒,细品了几口。
“你小叔被迷惑了。我想要你跟我协力,帮你小叔看清怀念的真面目。”
“哦?”
“想办法做出她勾引你的局,我带你小叔去抓个现行。”
席邺抬了抬眼,看向苏湉,突然笑了出来。
“笑什么?”苏湉白了他一眼,“前任变小婶,你就不憋屈?”
席邺抽出湿纸巾,擦了擦手,笑道:“湉姐,你想害死我?”
“你们是叔侄,他不会把你怎么样。再说了是她诱惑你,最后倒霉的是她,外人哪里比得上自家人。”
席邺收住了笑,很认真的看向苏湉,说:“第一,小叔为了她,可以六亲不认。第二,这种低端的把戏,没用。第三,爷爷不在了,没有人能压他了。你让我去碰怀念,就是触他逆鳞,他不会放过我。”
苏湉很少看到玩世不恭的席邺露出这么一本正经的神情,不太适应,还很尴尬。她笑了笑,说:“你小子学乖了啊,还知道怕你小叔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席邺随之笑起来,“还有,我不喜欢玩那种LO逼的把戏。”
席邺与苏湉举杯,“湉姐,你在国外呆的太久了,不了解他。我就告诉你,东耀能有今天,不是靠他的善心。”
“这么说来,你是认了这个小婶?”苏湉故作轻松的问道。
席邺笑了笑,喝下半杯酒,并未作答。
苏湉本想与席邺结为同盟,结果,她发现这个向来直率的大男孩也变得难以捉摸了。
席光耀去世七天后,追悼会在S市理工大学举办。这是席光耀的母校,后在此进修为博士,他是该校的名誉校长,生前曾为母校捐资过亿,建设两栋光耀实验楼。
灵堂设在学校大礼堂。出席吊唁名单经过一再删选,最后确定下来。席家亲朋好友,东耀高层,东耀全球合作商,东耀员工代表,校方领导,学生代表,ZF官员,商会代表,媒体记者,各路人马齐聚一堂。
现场花团锦簇,烛光幽幽。人多而不杂,井然有序,气氛凝重肃穆。
怀念着一身黑衣黑裙,牵着身穿黑色小西装的席思远,跟在席子钺身旁,步入礼堂。
她静默的陪伴在席子钺身旁,感谢每一个前来吊唁的人。
她知道那些媒体记者都在好奇的打量她,她也知道,从今天开始,她在众人眼中有了另一个身份,席子钺太太。
此时此刻,没有紧张和激动,她心中装满了沉甸甸的责任感。
那些恋爱的少女情怀都被压下去,她看着身旁的男人,突然强烈的意识到,她要照顾他,她要爱护他。此后,余生,他的幸福就是她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