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清早,做早点的厨子们才刚起床,院子还没扫,萧瑾璃府上的管家就带把裹着红布的礼金箱子成马车地拉进了安王府,浩浩荡荡一连进了十辆马车,把安王府宽敞的后院挤了个满满当当。
家丁把睡得正香的赵管家喊来的时候,箱子已经全都卸完了,萧瑾璃的管家只说了一句是给安王爷的,连张礼单都没留下就带着一伙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了。
赵管家迷迷糊糊地打开箱子一看,顿时被满箱的金砖吓醒了盹儿。
这么多金子,还是向来一毛不拔的六王爷送来的金子,赵管家生怕里面有什么古怪,愣是把萧瑾瑜从床上叫了起来。
萧瑾瑜小心地松开正窝他怀里熟睡的楚楚,慢慢下床,特意往摇篮里看了一眼,见没惊醒那好不容易睡上一回安稳觉的小家伙,才不急不慢地把轮椅推到屋外,轻轻合上房门,压低了声音问道,“什么事?”
各种世面都见足了的赵管家这会儿跟亲眼见了鬼似的,“王爷,六王爷府上送来……送来十车金银……”
萧瑾瑜扫了眼窗外还早得很的天色,眉梢轻扬,“可数过有多少?”
赵管家声音有点儿抖,“黄金十万两,白银一万两……”
萧瑾瑜微微点头,“点查清楚,记为瑞王府的礼钱,直接入库吧。”
“王爷……这全六王爷是给小王爷的礼钱?”
萧瑾瑜轻勾嘴角,“嗯……别记明账上了,免得府上闹耗子。”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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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的周岁酒宴要从中午一直摆到深夜,赵管家和吴江商量着请来的都是安王府的自己,萧瑾瑜只开宴的时候露了个面,喝了三杯酒就回了一心园,由着他们前院闹腾了。
这两年他当起了甩手掌柜,着实辛苦了这些。正儿八经地请他们吃顿好的,让他们聚一起放开了热闹热闹,也算是萧瑾瑜的一点儿心意了。
至于周岁酒宴的主角,顾鹤年说清平的身体状况经不得吵闹,萧瑾瑜就没让楚楚把他抱出来。
萧瑾瑜回到一心园的时候,楚楚正抱着清平院子里晒太阳。看到萧瑾瑜过来,小家伙立马朝萧瑾瑜张开了手,“爹爹,抱抱!”
萧瑾瑜浅浅笑着,从楚楚手里把儿子接过来,小心地抱怀里。
清平生来体弱,有时病得连吮奶水的力气都没有,所以身形上比平常的孩子要瘦弱不少,一岁了还不能走路,抓东西也抓不牢,万幸的是这些乱七八糟的病都没影响小家伙的聪明劲儿,开口说话很早,学得也极快,多少让萧瑾瑜欣慰了些。
萧瑾瑜摸了摸清平温度适中的额头,抬头看着站身边暖暖笑着的楚楚,“吃过饭了吗?”
楚楚满脸都是藏不住的高兴,“吃过啦,刚刚喂过才带他出来的,他今天吃得可多啦!”
“是问……”
“啊?”楚楚一愣,笑着吐吐舌头,“一高兴就忘啦……”
萧瑾瑜微微苦笑,浅叹摇头,“让厨房送饭菜来,陪吃。”
“好!”
楚楚把爷儿俩送进屋,转身出去让到厨房取菜,回来的时候清平已经被萧瑾瑜哄睡着了,小家伙窝萧瑾瑜的怀里,睡熟了还虚攥着萧瑾瑜垂胸前的一绺头发。
萧瑾瑜虽然一向睡眠不好,但楚楚发现,他的怀抱比任何宁神茶安神汤都管用,只要被他轻轻地抱着,温柔地哄着,不管是她还是儿子,都会很快进入梦乡。
楚楚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清平从萧瑾瑜怀里接过来放进摇篮里,转身搂住萧瑾瑜的脖子,低身他脸上亲了一下。
这两年间萧瑾瑜暂时搁下了繁重的公务,每天陪着楚楚按时吃饭睡觉,原来瘦得骨骼突兀的身子明显丰润了些,脸色也好看得像初夏最柔嫩的蔷薇花瓣,尤其是这样温柔含笑的时候,楚楚总忍不住想要亲他。
“楚楚……”萧瑾瑜轻轻抚上楚楚笑嘻嘻的脸,家生回孩子总会胖些,她却生生瘦了一大圈,“明天开始,把平儿交给奶娘带吧……”
楚楚立马摇头,“他环,“他还病着呢。”
“顾先生和叶先生都,可以照顾好他。”
楚楚还是摇头,“大夫是大夫,娘是娘……他喜欢让抱着他。”
萧瑾瑜轻轻蹙了蹙眉,拉过楚楚的手,“楚楚……眼下有个案子,牵系皇亲的身家背景,必须亲自去查……可能需要帮。”
楚楚一怔,轻抿嘴唇。
“此案不能让外染指,若不帮,就只能自己查。”
别的理由楚楚都能摇头,唯独这个。
楚楚为难地看看摇篮里熟睡的孩子,又看看眉心微蹙的萧瑾瑜,咬了咬嘴唇,“那……就先交给奶娘,案子查完,再把他抱回来。”
萧瑾瑜微微点头,“可以。”
楚楚把声音放轻了些,“是不是吴郡王的事呀?”
萧瑾瑜摇头,“六王爷家的事。”
楚楚眨眨眼睛,水灵灵的眼睛里闪出久违的光芒,“他家有死啦?”
这话,这神情,好像巴不得六王爷家死似的……
萧瑾瑜哭笑不得,“没有……”
“那能帮什么忙呀?”
事实上,目前萧瑾瑜对这价值十万两黄金的案子的了解,还仅限于事关瑞王妃的身世,至于其中有没有命官司,甚至能不能算是个案子,萧瑾瑜都还没着手去查。急着让楚楚答应帮他,也不过是想找个她拒绝不掉的理由,让她终日围着孩子转的日子里抽身出来,好好歇一歇。
孩子生病萧瑾瑜还能受得了,要是她累出个好歹……萧瑾瑜想都不敢想。
“先吃饭……吃完再说。”
一顿饭的时间,足够他编点儿什么出来了。
“哦……”
外屋桌上已摆好了碗碟,俩坐到桌边,楚楚刚拿起筷子,突然想起件事来,“王爷,咱们什么时候让平儿抓周呀?”
萧瑾瑜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到楚楚面前的碗里,眉心微蹙,“一定要抓?”
楚楚抿着嘴唇想了想,“赵管家说一定得抓……不过小的时候就没抓,爷爷说了,家都是当仵作的,抓着什么都得当仵作。”
萧瑾瑜轻勾嘴角,又给楚楚盛了一碗竹笋鸭汤,“也没抓过……那就不抓了,日后随他干什么吧。”
楚楚丢下筷子,侧身搂住萧瑾瑜的脖子笑起来,“那他要是干坏事怎么办呀?”
萧瑾瑜眉梢轻挑,声音微沉,“是摆设吗?”
楚楚一愣,“会抓他坐牢?”
萧瑾瑜额头微黑,一年前的今天她说刚出生的儿子不好看,时隔一年又咒起自家儿子犯事儿坐牢来了……
萧瑾瑜好气又好笑地她腰上轻掐了一下,“就不能教他学好吗……”
楚楚来了精神,“那教他验尸!”
“……先吃饭……”
“哦……”
楚楚松开萧瑾瑜,抓起筷子夹了碗里的排骨,刚咬了一口就连连点头,“凤姨做得糖醋排骨越来越好吃了!”
萧瑾瑜浅笑,是这丫头饿坏了吧,“那就多吃些……”
萧瑾瑜又往她碗里添了些菜,搁下筷子低头浅尝了一口自己碗里的汤,皱了皱眉头。
为了给他们换换口味,萧瑾瑜特意让连理楼停业一日,请凤姨的整套班子来给王府这场酒宴掌勺,今天王府的厨子做完早饭后一律休息,所以此刻桌上的饭菜毫无疑问也是出自连理楼的厨子之手。
不是这汤不香不浓……
萧瑾瑜一愣神的工夫,楚楚已经捧起汤碗喝了一大口,还没往下咽,就原封不动地吐回了碗里,瞪着眼睛连连吐舌头,“打死卖盐的了!”
萧瑾瑜赶忙给她倒了杯茶,啼笑皆非地顺着她的脊背,“别乱说……卖盐的不是官家就是皇亲,他们要是死了,又没清净日子了……”
楚楚“咕嘟咕嘟”把一杯茶全灌下去,又低头扒了两口白饭,饭粒刚咽下去,抬眼看到萧瑾瑜满是关切的神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萧瑾瑜被她笑得一愣。
“王爷,”楚楚抿嘴笑着,指指那碗咸得好像都能捞出盐粒子的汤,“这厨子跟做得一样好!”
萧瑾瑜一窘,脸上隐隐发烫。
之前楚楚害喜最厉害的时候,连凤姨的手艺都唤不起她的胃口,萧瑾瑜一急之下索性亲自下厨,满屋厨子谁也不敢对自家主子指手划脚,于是众目睽睽之下,这个既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磕磕绊绊地煮出一锅谁也认不出来是什么的汤水。经过不知多少次水多了加盐盐多了加水的尝试后,萧瑾瑜自己已经尝不出这锅汤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了,楚楚的反应只是惊喜地抱着他狠狠亲了几口,没给出什么具体评价,不过楚楚把那碗汤喝得一干二净又吐得一干二净之后,明显吃什么都有滋有味了。
被楚楚这样提起自己不堪回首的下厨史,萧瑾瑜欲哭无泪,“得空了好好教教吧……没准儿平儿的毛病就是被那碗汤喝出来的呢。”
“才不是呢!忘啦,喝了煮的汤以后吃什么都不吐啦!”
“……”
萧瑾瑜为自己的厨艺默默叹了一声,无可奈何地揉了揉楚楚的头顶,“慢慢吃……去见见那个跟做得一样好的厨子。”
楚楚赶紧抓住萧瑾瑜的胳膊,“今天是平儿的生辰,可不能罚!”
萧瑾瑜轻笑,“不罚……”
“也不能骂!”
萧瑾瑜啼笑皆非,“何时骂过……”
“那去见那个厨子干嘛?”
萧瑾瑜苦笑,拍拍楚楚抓他胳膊上的手,“凤姨手下的厨子能做出的水准……一定是想让传见他。”
楚楚皱皱眉头,“他想见,干嘛不直接来找呀?”
萧瑾瑜微微摇头,“见了就知道了。”
跟萧瑾瑜这么久,楚楚多少也长了点儿心眼儿,“会不会是什么坏啊?要不……陪一块儿去吧。”
萧瑾瑜看看汤盆里切得极为精致的食材,“不用……知道是什么。”
萧瑾瑜一锤定音,“慢慢吃,多吃点儿,很快回来。”